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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之上,兩軍對峙,劍拔弩張。

    季堂高坐在龍椅之上,把玩著手裏的玉扳指,隨後漫不經心地抬頭,眉目溫和,吐出來的話卻是十分冰冷:“黎君未經傳召,私自帶兵進宮,不知意欲何為啊?”

    黎君冷哼一聲,滿臉嘲諷之色,斥道:“意欲何為?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兒子!”

    季堂眉目一斂,怒極反笑,“那朕倒是要多謝黎君提醒了!朕的父皇崇明先帝早已逝世,朕聽聞早年間黎君與先帝倒還是至交好友,如今先帝已去,我朝正是根基不穩動蕩之時,黎君在此期間帶兵入我長安城,攻我皇宮,難道是要造反不成?”

    “你這個畜生!枉你娘如此記掛你!”

    “我娘?”季堂猛的一拍案,站起來走到他邊上,“你倒是有臉提起我娘?你把剛出生的我扔了的時候怎麽不想想我娘?”

    他狠狠拂袖,背對他站著,“你們之間那點破事,我都知道了。你也不必再假惺惺的,自從你找到我,讓我幫你在這兒做內應,不就是打著利用我的主意?什麽父子情深?全他媽放屁!你打心裏眼裏疼著的那個,不就是從小長在深宮不喑世事,錦衣玉食的太子嗎?你把我留著,不就是為了有朝一日替他打下天下嗎?”

    黎君大笑兩聲,“那又如何?你就是個賤種,就不應該有資格活在這世上!都是崇明帝這個雜碎做的孽,竟敢動我的女人?我兒子隻有泗華!我要給他一個太平盛世!而你,不過就是一塊墊腳石罷了!”他冷笑著,“我勸你趕緊把玉璽和兵權交出來,否則,要是毒發身亡了,你這皇位照樣坐不住!”

    “終於露出狐狸尾巴來了?”季堂勾唇不屑的笑,“你少做春秋大夢!我娘自始至終愛的隻有我爹,要不是你橫刀奪愛,他們便可以圓滿一生,而我,也不至於被舍棄利用至此!”

    “胡說八道!明明是我先遇見的阿瑾!”

    “那又如何?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我娘在黎宮可曾真心歡顏過?她愛的根本就不是你!是你毀了她!”

    “你這個畜生!”

    “想要玉璽和兵權?我告訴你,就算是我死了,也不會把這些東西交給你的!”

    “你——”黎君氣極,突然揚起手,冷笑,“那就別怪我無情了。”

    隻見一個晃神的功夫,大殿裏突然悄無聲息的多出了四個身影,分別矗立在季堂周圍,手裏的長劍泛著冷光,麵無表情地盯著身處中間卻波瀾不驚的季堂。

    季堂掃了一圈,不緊不慢地繼續朝前走了幾步,圍著他的四人長劍紛紛舉起,他卻似恍然不知一般。

    黎君道,“怎麽?還不肯束手就擒?據我所知,朝中兵力大多都派去了江南,而我這次敢來長安,自然是做足了準備,你以為,你這大殿裏的蝦兵蟹將真能起到作用不成?”

    “嗬,”季堂停下步子,“該束手就擒的人是你吧,黎君?”

    隻見刹那之間,原本將長矛長劍指向季堂的黎國大軍紛紛調轉方向,而被指著的那個,正是之前還威風凜凜的黎君。

    眼前的變故來得太快,黎君尚未作出反應,就已經身處重重包圍之間,不禁麵色大變。

    “你們這是反了?!”

    季堂走回去,轉過身來,笑道:“黎君怕是還不知道黎國早已被攻陷了的消息吧?”

    黎君麵上血色全無,隻聽季堂緩緩開口。

    “當年知道我娘懷孕,你很開心吧?我娘也是,她知道她懷的不是你的種,卻又害怕你對她腹中孩兒下手,就一直欺瞞著,可紙終究包不住火。等她生下我,你一看到我的麵容,便知道受了欺騙,本想重責我娘,卻因為她產後體虛,不忍責罰。就聽從宦官的話,要把仍在繈褓中的我殺死。誰料派出的殺手曾受過我娘恩惠,不忍心下手,就把我千裏迢迢送回了長安,本想讓我進宮認父,卻因種種緣由無法達成,最後輾轉把我送到了季封府上。”

    “當你知道我還活著的時候應該很震驚吧?我想也是,畢竟誰也不希望這世上有自己心愛的女人和別人生的野種活在世上。”

    “你本意欲再派人殺我,後轉念一想,何不將我留在長安,做你一統天下的線人?我當時年幼無知,輕信你的花言巧語,竟當真以為我隻是你失散多年的兒子,還真的給你做起了內應來,幾年下來搜集了不少有用的消息給你。”

    “你呢?你做了什麽?我就真的隻是你手中的一枚棋子罷了,為了你兒子,你真下得去手。給我下毒,逼我替你賣命。”說到這裏,他眉目陡然一凜,疾聲厲色道:“你當真以為我季堂是任人捏扁搓圓的軟柿子不成?”

    “季堂!”黎君大喊一聲,“你難道不怕毒發而亡?”

    季堂冷笑,“都到了如今這一步了,我對你們父子的恨意早已超出了一切,隻要能擊潰你們,就算是死又有何妨?我季堂什麽時候怕過死?”

    “我處心積慮蟄伏了那麽多年,盼的不就是今天嗎?我製造了那麽多事情那麽多戰亂,不就是為了打破你黎國與世無爭的表象嗎?”

    “我挑起南疆動亂,密謀誣陷左相秦倫通敵賣國,將阿九嫁去黎國,火燒大理寺……我做了那麽多事,不就是為了徹底挑起和黎國的戰亂嗎?我為的就是今天,把你騙來長安的今天!你以為,你來了還能輕易離開嗎?”

    “你果真是個禍害,當初我就該親手掐死你,也好過留你到如今來害我泗華!季堂,每月月半蝕骨焚心的痛不好受吧?這隻是一小部分罷了,慢慢的,這種痛會蔓延至全身,毒進入五髒六腑,全身潰爛而亡。季堂,你會不得好死的!你會不得好死的!季堂……”

    黎君在一片喊聲中被人一左一右架著帶了下去。

    季堂靜靜站了一會兒。

    帷幕後緩緩走出來兩個人,季堂轉身,對上秦芫平靜的眼神,他微微心慌,竟有些怕她知道真相後,他該如何麵對她。

    可轉念一想,又釋然了,她遲早是要知道的。她會知道,是他,親手設了一個又一個的局,害死了她的家人,他是她的仇人。

    秦芫靜靜看了他一會兒,深深吸了一口氣,平靜問他:“還有多少時間?”

    季堂一愣,竟沒反應過來,後來才知道她問的是他還可以活多久。

    “兩年。”

    “沒有辦法了?”

    他搖頭,“毒已深入五髒六腑,活不了了。”

    她沉默下來。

    季堂看向段修寒,他深深看了他一眼,說:“我先帶她回去,之後的事我再回來處理。”

    季堂頷首,在他們相攜而去,即將消失在門口的時候,他說:“對不起。”

    她停了腳步,他說,“對不起,我沒有辦法,我沒想過要傷害你。我大仇已報,兩年後,等我死了,這皇位,我會下旨給段將軍的。”

    她沒說話,段修寒道:“這位子我不需要,我聽說太子妃生了個小公子,你可以考慮把皇位傳給小公子。”

    說罷,攬著秦芫揚長而去。

    風卷起大殿內絳紫色輕紗,空曠的大殿之上傳來一聲悠悠的歎息。

    “滾滾長江東逝水,浪花淘盡英雄。

    是非成敗轉頭空。

    青山依舊在,幾度夕陽紅。

    白發漁樵江渚上,慣看秋月春風。

    一壺濁酒喜相逢。

    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談中。

    ——楊慎《廿一史彈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