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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李蘭生進一步加重力量的同時,蘇暢出手如電,抱著對方小腿,反向一錯,頓時卸去頸上重壓,趁對方微愕之際,擰腰扭轉,“砰”地一聲,兩人一起摔了個實打實,插在腰後的□□掉出來,滑出去老遠。

    一個鯉魚打挺,蘇暢迅速站了起來,她眼角餘光瞄見也多蠢蠢欲動,心說不好,趕緊疾奔過去,不料剛邁出兩步就被李蘭生掃堂腿撂倒,一頭撞在地板上,心也疼,肺也疼,蘇暢火大,腦子一熱,身子一揚,如獵豹一般猛撲過去。

    李蘭生勁力未消,就地使出一招旋風踢,腳風淩厲,虎虎生威,這一下要是踢實了,來者不廢即殘---蘇暢心突突跳,半空側轉,改撲為抓,沾到對方衣片,迅即倒轉身體,傾盡平生之力,兩腿剪向李蘭生的脖子。

    地板之下,李晉源險險被飛蕩過來的江城接到,未等懸梯穩住,便踩著江城肩膀努力上爬,草草包紮的傷腿因為用力而流血不止---本人似乎完全忘了這一茬,聽得上麵打鬥聲隻知道一味的心急如焚,恨不得脅下生翅,立刻飛上去助女兒一臂之力。

    血和著汗流了一路,人剛冒出半個身子,便感到後背冷風嗖嗖,伴著巨大陰影裹挾而至,原來是李蘭生被甩了過來,李晉源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腦袋朝上一頂,瞬時將對方送入鬣狗洞,這下頓覺解恨無比,遂兩手一撐地,準備躍出地洞,上方卻伸過來一隻手,掌心朝上,手指修長有細繭,抬眼一看,正是蘇暢皺著眉頭望著自己。

    李晉源給了對方一個討好的笑容,再整了整已經爛如梅菜根的衣服,撣了撣手上的灰塵,方虔誠如信徒般伸出手去,這時,聽到常征一聲大喊:“小心!”他眼神一凜,在蘇暢抬起的胳臂縫隙間恰好撞見也多朝著女兒舉起了槍。

    江城把李晉源送出,正準備跟著上去,頭頂上方傳來“砰砰”兩聲,他渾身一震,心都要炸碎了,急得一邊加快速度,一邊大聲呼喊:“蘇暢!蘇暢!”

    眼睛剛一接觸到廳裏的燈光,大腦一陣暈乎,隨即又很快和神智一同恢複過來,卻看見蘇暢被李晉源死死壓在身下,而也多恰好放下手裏的槍,江城目眥欲裂,大吼一句:“老子殺了你!”,向前縱身一躍,抬起右腿大力下劈,也多白眼一翻暈厥過去。

    李晉源心口處豁了一個大口子,鮮血爭先恐後地往外奔湧,撕了衣服怎麽都堵不住,蘇暢紅著眼,顫抖著,始終不肯放棄。李晉源眼角濕潤,他抓住蘇暢,止住她的手忙腳亂,“聽著,我有一筆錢留給你,密碼是你的生日,賬號寫在我書房裏桌子上,你母親相框的後麵,還有,我找了你十多年,從來沒有忘記過你,不信可以去問王伯……以後你又要一個人了,千萬不要難過,我和你媽媽會在另外一個世界關心你的……”

    蘇暢迷迷糊糊,整個人隻覺得越來越冷,山洞外各種喧嘩隨風刮進,冷;眼前遍地的血液暈了一片,冷;有人進來,扶起常征,常征手一鬆,腸子都露了出來,冷;有熟悉的體溫籠罩了自己,那人搖晃已經闔眼的李晉源大聲問:我父母的死和你有沒有關係,肖玉是不是你指使人幹的,冷;還有人滿目憂慮,焦急地問自己怎麽了,是不是哪裏受傷了?在他的後麵,一個漂亮的姑娘正炫然欲泣地看著他,好冷。

    奇怪的是,明明冷徹寒骨,卻一點也不想哭。

    如果此刻在A城,江城一定會大吃一驚,隻是幾日不見,廣建便眼窩深陷,形如枯槁,什麽樣的劇變才會令人一朝容顏老去?

    這個人捱到曙光出現,又從白天坐到天黑,被挾持做了人質的李紅顏雖然心下驚奇,卻沒有膽量詢問他姓甚名誰,等到做好飯菜,才好言好語地問道:“他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咱們先吃飯?”

    “雕塑”在窗邊動了幾下,廣建回過身,走到桌邊,他其實一點也不餓,但想著下麵或許有一場大仗,不敢敷衍了事。他看了看空蕩蕩的椅子,問道:“你女兒呢?”

    她自己會解決---李紅顏差點就要脫口而出,然而她是個絕頂聰明的女人,明白什麽場合應該說什麽樣的話,立時換了副笑麵孔,朝裏間喊道:“果凍,快點過來吃飯!”

    拖鞋噠噠,果凍猶猶豫豫地過來了,她頭發淩亂,嘴角邊還沾著好多麵包屑,廣建朝她身後看去,藏在身後的一隻手還死死拽著幾片麵包。他鼻子發酸,想起老家的弟弟妹妹,即使在全家最困難的時候,他也從來沒讓弟弟妹妹們餓過肚子,這個女人真的好可怕。

    晚飯後,廣建和果凍做了一番長談,然後回到客廳逼著李紅顏寫下一份揭露李蘭生罪行的條目,有時間有地點有人證和物證,不知道的人看了,估計也會被這個女人感動,稱讚她有膽有識,大義滅親吧?廣建鄙夷地說道:“好歹那人也是你姘頭,你就這麽痛快地把他賣了,竟也不念一點舊日情分,難怪古人說寧可得罪小人不可得罪女人。”

    李紅顏不慌不忙抽出根煙,最近好像吸煙的頻率越來越高了,可是不這樣,她就覺得無法揮去心頭那片無盡空虛,她需要借助一些身外的東西阻止自己發瘋發狂。她聽了,露齒一笑,“我當初確實非常喜歡他,可是有一天我被人看上了,我不服,竭力反抗,他卻跑來勸我三思而後行,你說可笑不可笑?這是他第一次背叛我;在新婚夜,他躲在門後,眼睜睜看著我被人侮辱糟蹋,卻悄悄離開,從此我這人便千瘡百孔,再也不完整了;後來,我落入魔窟生不如死,他卻對我滿腔的苦楚視而不見,依然左擁右抱,成天尋歡作樂,好不肆意灑脫,第三次,第四次,數不清的背叛,這樣的男人就如同雞肋,想著反胃,看著生厭,所以隻好送給你了。”

    廣建哼了一聲,不置可否,他收好紙張,繼續等待。

    他從來是個耐心十足的傣族小夥,無論是做農活,還是等人。小秦常常笑他“癩□□想吃天鵝肉”---自然他便是那個癩□□,說這話的時候,小秦正帶著他在靶場裏教他開槍,他覆著他握槍的一隻手,踢了他一下:“分開腿,集中精力瞄準……喂,你想什麽呢,笑得這麽猥瑣……你還有一大家子要養活,早點複讀考上大學,才是最要緊的……你呀,讓我說你什麽才好,癩□□想吃天鵝肉,告訴你,一日不脫胎換骨,別肖想---”

    別肖想什麽?可否能再親口說一遍聽聽?廣建凝神傾聽,夏天的夜風裏有稍許動靜,卻隻是別人的竊竊私語,屬於你的在哪裏?

    不敢再回憶下去,他匆匆看了下時間,午夜十二點,“叮鈴鈴”電話響了,他一躍而起,拿下話筒,開了免提。

    李蘭生先是試探了幾句,李紅顏才開口問情況怎麽樣了。

    “有點不順,我受了傷,叫小曾給我草草處理了下,你把東西都準備好,咱們盡快出國。”

    李紅顏遲疑片刻,說了一個地址:“現在你恐怕已經上了通緝令了,還是先去南郊這家工廠避一陣子吧,等風聲過去再一起出國,你先過去,我收拾些必需品帶過去。”

    電話另一頭,李蘭生連說好的好的,才擱了話筒。他對曾子凡說道:“你替我解散了公司,也出去避避風頭吧,等到我東山再起就回來,現在先送我去一個地方。”

    他慢慢站起來,上了夾板的腿斷骨處鑽心的疼,臉上掉了一塊皮的地方雖然已經上了藥,還是火辣辣的,嘴巴一動就要忍不住地倒吸幾口冷氣,才能止住全身的顫栗。

    曾子凡強忍心頭厭惡,替他拿上長杆□□,邊攙扶他上了車,一到目的地,便屁股著火似的一溜煙跑掉了。李蘭生氣極,擱在平時,誰敢給他一點不痛快?此時彼時,哎,先過了眼下的風險再說吧,挺過去老子又是一條好漢,到時好好跟這些不長眼的算算賬---他歎了口氣,終是打開手電進了工廠。

    步履艱難地挪到倉庫裏,靠牆坐下,身上衣衫全部濕透。倉庫全封閉形,遮擋了所有外來的光線,他不由得想念起天上那輪銀盤,但凡有多餘的力氣,也是想要出去等候心上人的,這樣才不會辜負了這良辰美景吧。

    李蘭生百般難耐,終於聽到“嘎嘎”的開門聲,有銀光泄漏進來,還有一團人影一搖三擺的,直到在離自己兩米之處才站定,她問道:“你怎麽不開燈?”

    他心虛,隻差拍胸脯忘了:“我怕嚇著你,等我出國找個好醫生整一整容,樣貌會比從前更好看的。”

    她腹誹:我早已忘了你從前的模樣了,你整得再好看,與我又有何幹係?

    以為對方被隻言片語給嚇住,他急著走過去寬慰,駐著槍杆立起身子,大約三四步後,背脊一涼---因為斷腿和臉上太疼了,這一刀反而可以忽略,可以忽略卻足夠致命。

    有冰冷話語自身後遞到耳邊,那人好心解釋,不讓他死不瞑目:“我愛的人是個小警察,在我有所表示前,在他還沒有建功立業前,他就犧牲了,你這個劊子手豬狗不如,不配存活世上,我這就送你去做個孤魂野鬼,永世不得超生。”

    一刀又一刀,這人要在我身上戳多少個窟窿?紅顏,你是被劫持的,還是……他痛到抽搐,死狗一般躺在地上,卯著精神死死看她,眼睛都不眨一下,那一天,他躲在比這裏還要黑暗的地方看著爸爸媽媽和人拚命,他不懂,爸爸媽媽犯了什麽錯,招人這麽恨,以至於被痛下殺手?

    他害怕至極,慌不擇路躲到李紅顏家的地窖裏,半夜,女孩偷偷送吃的送喝的給他,借著頭頂一絲銀色餘暉,他默默發誓:來日,我一定要出人頭地,愛護她,報答她,讓她這一輩子都幸福無虞。可是……一絲苦笑凝結在嘴角,回想終於斷了片。

    她由驚駭到流淚滿麵,繼而才想到還有個礙眼的人在,故作語氣誠懇,假裝找手帕擦眼淚,小挎包的拉鏈還沒有完全拉開,就聽見廣建朗聲大笑,“是找這個嗎,”他晃了晃手裏巴掌大的小□□,“我本來還想放過你,可惜你這人太毒,連老天爺都不答應了。”

    果凍趴在車後座,上下眼皮不住打架,卻死撐著不睡,“那個奇怪哥哥問了我好多事情,還留了張紙條讓我交給江城叔叔。”

    王伯一聽,叫果凍取出字條,他借著暈黃燈光匆匆看完,片晌才說:“小果凍,咱們回家吧。”

    王伯下了車,背起果凍,囑咐她:“小果凍,爺爺送你回去後,就要回老家了。爺爺把最最重要的小本本放你口袋裏了,等見著蘇暢,記得交給她,她看過以後會對果凍越來越好的。等果凍有了家,以後長大了,要做個有本事的人哦。”果凍搖搖頭,“爺爺不可以回去,我要養爺爺一輩子,這樣果凍有本事了,爺爺才能第一個知道。”

    聲音斷斷促促,漸趨於無,一老一少身影慢慢消失於街頭和溶溶月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