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千二百三十章 攤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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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情感上,張若塵很不想以惡意去揣測殞神島主的目的。

    這是他最敬重和最欽佩的太師父!

    但理智又告訴張若塵,殞神島主帶他來此處,告訴他這座七彩光海的秘密,絕非一片好心。

    而是要在心理上摧毀他的意誌。

    殞神島主顯然知道張若塵正在吸收離恨天中的量之力,以衝擊天地之數「始終如一」這個大境。

    但,離恨天太廣闊了,不輸一方宇宙,量之力似氣流一般散布各處。哪怕以張若塵現在的修為境界,也需要耗費大量時間收聚,才能完全吸收。

    殞神島主先前那番話,等於是在告訴張若塵:「離恨天中的量之力,我從來都沒有看上眼過,

    哪怕你將其完全吸收,都不及這座七彩光海中蘊含的量之力數量。你想衝擊天地之數,沒必要那麽耗時耗力,七彩光海太師父早就給你準備在此。”

    同時,也有潛藏的一股壓迫性意誌在傳遞給張若塵:「我並不怕你破境至始終如一!」

    張若塵若信了他的話,無疑將失去與他對抗的信心和意誌。

    信心和意誌都沒有了,便隻剩下兩條路。

    要麽,如曾經的劍祖一般,丟下「劍膽」、「劍魄」,落荒而逃,再不敢與其為敵。

    要麽,如黑暗尊主一般,臣服於殞神島主。

    況且七彩光海中的量之力,真沒有殞神島主布置的隱藏手段?

    殞神島主見張若塵凝望七彩光華久久沉默,於是道:「若塵是擔心太師父在七彩光海中布下暗手?以你現在的感知,以無極神道的玄妙,世間還有什麽陰謀瞞得過你?如此小道詭計,上不了始祖爭鋒的台麵。”

    張若塵搖頭:「我隻是在思考兩個問題!第一,太師父為何會收集這麽多量之力在此?難道早在很多年前,太師父就在為義今日破境而準備?就像當初,太師父專程送我去須彌廟,引我去太初修煉一品聖意一般?”

    當年殞神島主剛剛被救出來,便獨自帶張若塵去尋找須彌廟,開啟了張若塵去往過去修煉一品聖意的時間之路。

    否則,以張若塵當時大聖百境的修為,想找到須彌廟,必是難如登天。

    以前張若塵修為太低,以為自己能夠去往太初,完全是須彌聖僧和時間奧義的原因。

    現在看來,那個時間點簡直關鍵到極致。殞神島主、命祖、紀梵心皆與之交匯,以不同的形式出現。

    殞神島主露出回憶之色,道:「你當時若不提前送走紀梵心,讓她隨你去須彌廟,或許在那時,她身份就已暴露。後麵,得少多少殺戮?」

    「所以,以太師父的智慧,竟未能瞧破她真身是冥祖?”

    張若塵故意這般說,以此試探殞神島主是否知曉冥祖和梵心的秘密。

    殞神島主語重心長,道:「若塵,你太小看冥祖了!她是太師父從古至今見過的最驚豔的強者,甚至不輸於你。在悠久的時間長河中,我們鬥過數次,互有輸贏,誰都奈何不了誰。「

    「你們應該都沒有動有全部實力吧?「

    張若塵又道:「我想,你們的鬥法,更多的,應該是像亂古時代那般。冥祖扶持起來大魔神,

    你便扶持天魔,坐看二者相爭。”

    殞神島主看了張若塵一眼,笑道:「是啊,沒有大量劫這一生死存亡的威脅,長生不死者是可以和平相處,沒必要拿出十二分力量拚命。從一千多萬年前的亂古時代開始,漸漸接近末日大量劫,大家才開始動真格。”

    張若塵心中了然,看來殞神島主和冥祖很有可能真的不知道對方的終極秘密。

    梵心的存在,毫無疑問就是冥祖隱藏得最深的秘密。

    是冥祖最大的破綻。

    殞神島主要是知道這一破綻,怕是早就收拾掉冥祖了!

    「命祖呢?當初去須彌廟,你們二人可有相互識破身份?」張若塵問道。

    殞神島主很有耐心,亦如曾經一般,逐一為張若塵解惑:「命祖可以說是太古時代後,太古生物中誕生出來的最傑出的強者。但,一個臣服於冥祖了的始祖,若塵憑什麽覺得他可以與太師父相提並論?”

    在這一刻,殞神島主眼神和語氣,才脫去溫潤和藹,顯露長生不死者該有的傲姿。

    是一種始祖也很難入其眼的威儀。

    張若塵等的就是他這句話,道:「命祖因臣服第十六日,而種下心魔,一生都不得破境天始己終。我若臣服於太師父,與當初的命祖又有什麽區別?「

    殞神島主搖頭道:「若塵,你在太師父心中的位置,比輕蟬、小天、極望、張陵他們都還要高一些,是真正的親人與侄孫。太師父從未想過,讓你臣服,對你的期待從來沒有變過。我們是可以一起去往大量劫後的新紀元的,帶著輕蟬、小天、極望,還有你的父親,我們是一家人!”

    他眼神熱切而真摯,語氣略帶一絲渴求,蘊含濃厚的感情。

    生出任何懷疑他別有目的的想法,都會讓人為之羞愧。

    便是心如磐石的張若塵,也做不到立即去否定他,質疑他,隻是痛心的道:「但卻要犧牲天下人!」

    「大量劫下,天下人根本保不住。」殞神島主道。

    張若塵道:「是保不住,還是從未考慮過他們的性命?”

    殞神島主沒有立即回答,看向遠處的七彩光海。

    蒼老的臉,也映照成七彩色,給人詭奇不定的異幻色彩。

    「若太師父從未將天下修士視為有血有肉的生靈,而視為穀糧,我該如何相信你擁有真摯情感?女帝、小黑、龍主、父親,他們在你心中,真的有那麽一點點的分量嗎?你曾經那些義正言辭、

    悲天憫人的話語還可信嗎?”

    張若塵繼續道:「大尊能夠找到大量劫的原因,永珍離亂,熵增不逆,以太師父所站的高度和智慧,難道不知?」

    「為何從未想過尋找熵減,去化解大量劫?」

    「是找不到嗎,不,是你根本沒有情感。你看天下生靈,就像我們看田地中的穀物一般。現在,就是到了收割的季節!”

    ‘若塵大膽的揣測,你老人家最終的目的,是想修為更進一步,衝擊天始己終之上的境界。到了那個境界,就真的壽與天齊,大量劫也算不得什麽了!”

    沉默半響。

    殞神島主閉上眼晴,無奈的一歎:「熵增不可逆!你們張家都是理想主義者,一個想逆熵增,

    一個想空地獄,一個想納百川。活得越久,看得越多,才會明白,這些都是你們的一廂情願。「

    「地獄在人心,怎能空地獄?「

    「想要海納百川,包羅萬象,帶領所有生靈一起對抗大量劫,比空地獄更難。若塵,你這願景,注定無法實現!”

    「認為無法實現,就試都不試?」張若塵語氣很堅定,又道:「太師父可還記得,當年在去往須彌廟的路上,你對我說的話?你說,修士願景未成,退一步就是迷惘,就是萬丈深淵。所以我不會退,你呢?”

    千骨女帝看著眼前逐漸爭鋒相對的二人,心境起波瀾,憂慮難止。

    想要說些什麽,但這二人誰的意誌似乎都不是她可以撼動。

    殞神島主道:「既然你記得這話,就該記得太師父當時還點評過劍祖。劍祖因失去爭鬥之心,

    所以可活。”

    「學劍祖,可活命?太師父是想勸我放棄爭鬥之心,交出膽和魄?」張若塵道。

    「不退,不放棄,那便是非戰不可。”

    殞神島主如此念道,輕輕點頭,不再是老態龍鍾的滄桑模樣,而是一種不死不滅活化石般的古韻。

    隨即,雙目釋放無與倫比的銳芒和氣勢:「與太師父相爭,你有多少勝算?「

    張若塵背負雙手,兩鬢青絲在風中搖曳,英姿氣度不輸活了億萬載的殞神島主,道:「順境行事,計算得失。逆境行事,計算勝算。而絕境,我隻考慮能讓對手輸多少————不計一切代價———”

    見二人徹底攤牌,再無先前的和善氛圍,千骨女帝終於開口:「你們要拚個你死我活,我知道攔不住。但冥祖還在呢,大量劫也將不期而至,有想過不計一切代價的後果嗎?」

    「爺爺,你若元氣大傷,怎麽抗衡冥祖?怎麽抵禦大量劫?”

    「帝塵,你呢?你若戰死,誰帶領天下修士尋找熵減?”

    「你們誰都輸不起!”

    寂靜中。

    「嘩啦!」

    前方的七彩光華泛起波濤,聲音響亮,震蕩大地。

    最深處霧蒙蒙的,可聽雷聲,一道人形的黑色身影在那裏若隱若現。

    張若塵看到了那道黑影,處變不驚道:「所以,其實太師父送我去修煉一品聖意,與收集這些量之力,最根本的目的,就是想要我助你一臂之力收拾掉冥祖?”

    殞神島主心中有屬於自己的揣測:「你能有今日的成就,不也得了她相助?她能放任你成長到今天的高度,目的何嚐不是想要借你的力量,對付我?我們相互是奈何不了對方的,得有人來破局。」

    「那是以前。”

    張若塵道:「屍魔和石嘰娘娘隕落!而太師父卻收服了黑暗尊主和白玉神皇,再加上第二儒祖和慕容主宰,冥祖已經不是你的對手。「

    殞神島主道:「所以你若加入進來,我們將結成從古至今最強的一支始祖盟軍,哪怕天始己終亦可殺,不用擔心她臨死的反撲。”

    張若塵搖頭:「太師父誤會了!我是想說,你們有能力對付她。待她被抹去後,自然也有能力收拾我。」

    「所以你與她聯手了?「

    殞神島主徹底沒有了勸說之心,隻是惋惜道:「最終,還是要兵戎相見,這是老夫最不想看到的結果。這場對決,注定是要兩敗俱傷,沒有贏家。你的第二個問題是什麽?”

    張若塵看了過去,笑道:「太師父還是很有氣度的,沒有立刻就出手。「

    神島主啞然失笑:「你我祖孫畢竟不一樣,就算生死相向,也隻是理念不同,還不至於不宣而戰。對決之前,太師父還是很想做好一個受人尊敬長者!”

    「我想知道,時空神武印記到底是怎麽回事?”

    張若塵道:「我是因為得到時空神武印記,才能踏上修煉之路。然後,才能在大聖百境,從時間長河返回過去,去往太初修煉一品聖意。」

    「在返回的過程中,是將時空神武印記遺失在了荒古,也就是你老人家的那個時代。那麽,到底誰才是時空神武印記的第一任主人?它到底是怎麽誕生的?「

    「真的是因果回圈的大神通?我有些不信。”

    殞神島主像是早就料到張若塵會問出這個問題,微笑道:「那你覺得,是你誕生在宇宙中的時間更早,還是太師父出現的時間更早?你什麽時候悟透這一點,就會明白一切的因果。「

    張若塵皺眉,隨後深深向殞神島主一拜:「沒有太師父,就不可能有張若塵的今日,無論你老人家抱有什麽樣的目的,都有資格承受這一拜。

    「但這一拜後,若塵從此就沒有太師父了!「

    說出這句話,張若塵像是用盡了這一生的所有情感,過去的種種畫麵快速閃過,相遇、傳道、

    釋疑、護法·—··-無限美好流逝。

    「人祖,你可以動手了!「

    頃刻間,張若塵身上始祖神光綻放,威勢攀至頂點,衝破時空人祖氣場凝成的無形鎖,猶如一柄鋒芒正盛的絕世神劍。

    一旁的時空人祖,尚淡然若水。

    而七彩光海的對岸,那道黑影已是戰意濃厚,滾滾黑雲向崑侖界湧來。

    「錚!」

    千骨女帝拔出無間神劍,劍鳴九霄。

    劍尖直指七彩光海的對岸!

    下一刻,她橫劍向勁邊,單膝跪地,道:「爺爺,輕蟬從踏上修煉之路那一天起,沒有求過你任何事。今日第一次開口,也可能是最後一次開口,不知你老人家能否答應?”

    時空人祖道:「你也要離爺爺而去?」

    千骨女帝不作回答,繼續道:「輕蟬希望,你和帝塵可以遠離劍界,去他處對決,不要製造太慘烈的毀滅和殺戮。若真改不了戰場,也請給劍界諸神一些時間,讓他們可以帶領千界生靈撤離。”

    張若塵當然知道,千骨女帝在幫他。

    隻要劍界統領的千界生靈,能夠大規律撤離,在接下來的始祖對決中,張若塵的心理壓力將會大減。

    反之,若時空人祖不顧千骨女帝的生死,一意孤行,那麽在道義和情感上,就會先輸一籌。

    或許對時空人祖的心境沒有影響。

    但卻可以讓張若塵再無情感和心理上的負擔,從而堅定自己決一死戰的信念。

    時空人祖長歎:「何必呢?就算讓他們撤離,最終還不是逃不過大量劫?結果是改變不了的!

    也罷,也罷,輕蟬你以死相逼,爺爺怎能不答應?但隻此一次。「

    「譁!”

    千骨女帝身前,出現一道時空人祖的身影。

    一指點在她眉心。

    頓時,修為達到天尊級的千骨女帝失去意識,軟倒在地上。

    這道時空人祖的身影,瞬間又消散。從始至終,真身都站在原地,根本動都沒有動一下。

    這樣的手段極其恐怖!

    讓一位天尊級連反應都做不到,就失去意識,這可比一招殺死一位天尊級難太多。哪怕張若塵,也必須要真身出手才行。

    時空人祖看向張若塵,道:「帝塵且去吧!但一定要記住,從現在開始,你們隻有一個可活。

    對親人,老夫可以有妥協和退讓,甚至答應她最無禮的請求。但對敵人,老夫會用出所有手段,置你於死地。所以你也不必手下留情!”

    「多謝人祖提醒。”

    張若塵拱手,隨即離開。

    「譁!”

    黑暗尊主從七彩光海的對岸踏浪而來,龐大的人形身軀登岸,看著張若塵越來越遠的背影,

    道:「多好的機會,就這麽浪費掉了!他若就此遠逃,恐怕你也奈何不了他吧?”

    「他不會逃的。」時空人祖道。

    黑暗尊主看向七彩光海,道:「既然張若塵不要這些量之力,不如交給本尊?」

    時空人祖冷冷向他警去,眼神中一股無形的威壓,壓得黑暗尊主全身發出「咯咯」聲響,骨頭和髒腑像是要被擠壓成粉。

    「你也有資格在老夫麵前稱尊?」

    時空人祖手臂抬起,兩指並捏,輕描淡寫的向下按出。

    這兩指,隔空按在黑暗尊主肩頭,直接將他高達數十米的始祖身軀壓得矮小無比,猶如侏儒。

    黑暗尊主並不是不想躲,而是根本躲不開,身體像是被定住。

    劍界諸神在快速撤離,以神境世界攜帶大批生靈。

    甚至有修為強大的神靈,將整座大世界收入神境世界。

    般若趕到崑侖界,在聖明城外的孔樂山上,找到張若塵。

    「剛才,有恐怖至極的氣息,彌漫整個星空,便是神靈都為之顫栗。你已經見過長生不死者了?」般若問道。

    張若塵凝望山下兵荒馬亂一般的古城,衝般若輕輕點頭。

    般若並未去問長生不死者是誰,知道了也沒有任何意義,而是問道:「靈希是否在他手中?我找不到她,我已經找了她很多年了!」

    「譁!”

    張星辰猶如流星一般劃過天穹,降落到孔樂山上。

    他依舊穿灰布僧袍,滄桑無比,但已長出淺淺一層頭發,向張若塵跪地磕頭,鳴咽著聲音:「不孝子張星辰,來見父親了!”

    見他出家為僧,張若塵心中暗歎,但眼中並無波瀾:「你也沒有找到你母親吧?「

    張星辰俯首哭泣,道:「母親——·恐怕已經——”

    「收起你的眼淚,也換了你的僧袍。你母親看到你這副模樣,得多傷心?你們找不到,是因為她不想讓你們找到。”

    張若塵望向頭頂星海,道:「但我知道她在哪裏!她那點心思——--她這一生,都為你我而活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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