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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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叫陳長生,出生在東北的一個小山村,今年五十歲,是一名守界人。

    守界人,守的自然是一方平安。

    或許有人會說,現在犬不夜吠,門不閉戶,社會治安好的很,這都是警察的功勞,有你什麽事?

    對此,我隻能嗬嗬一笑。

    我想說的是,我守的界是你們看不見摸不著的陰陽界。

    能夠成為一名守界人,便要從我的出生說起。

    我的出生,聽起來更像一個恐怖故事,因為,我是被人從我娘的肚子裏生剖出來的。

    那時候還屬於人民公社時代,白天,村裏所有的勞力都要去生產隊幹活掙工分,作為大月齡的孕婦,我娘隻能待在家裏做飯。

    那天傍晚,在生產隊裏忙活了一下午的家人們回到家,發現家裏門戶大開,屋裏沒有掌燈,黑乎乎一片,也沒有如往常那般飄出飯菜的香味,反倒是斷斷續續地傳出嬰兒微弱的啼哭聲。

    我娘當時正懷著我,已經七個多月了,明明還沒到生產的日子,屋裏怎麽會有孩子的哭聲?

    家裏人懷疑聽錯了,趕忙進了屋,掌燈後才看到讓人肝膽欲裂的一幕。

    我娘渾身是血,被人綁在椅子上,頭軟綿綿的歪向一旁,雙目暴凸,早已沒了氣息。她的肚子被利器劃開了一道大口子,五髒六腑全掉了出來,羊水混雜著血水淌滿了整個堂屋地麵。

    而我,就在那攤血淋淋的內髒中蠕動掙紮著,偶爾發出一兩聲無力的啼哭!

    我娘就這樣被人殺死了,死狀極其悲慘。

    看到這樣讓人驚魂的血腥場麵,我爹當時就瘋了,爺爺奶奶顫顫巍巍地將我弄了出來。

    在將我身上的汙漬清洗幹淨後,他們更加大驚失色,在我的囟門上,竟然還插著一根牙簽粗細的銀針!

    那凶手擺明了是要置我於死地,不過幸運的是,我的命大,沒死成。

    這得是多大的仇恨啊,才能幹出如此血腥的事!

    經過這樣一番折騰,我雖然很僥幸地活了下來,身體卻羸弱的不成樣子,體重隻有兩斤多,整日裏昏昏沉沉,時不時的就發場高燒。

    村裏上了年紀的老人們都說,我娘死得太慘,舍不得留下我在人間受苦,要帶我走。

    也有人說,我命犯“百日凶關”,是個短命鬼,根本養不活。

    所謂的“百日關”指的是,小孩子出生後命中帶有關煞,會在一百天之內呈現出相應的吉凶,需要好生看養。

    比如大家經常聽說的,某戶人家的新生兒,夜裏被棉被活活悶死、被熟睡的大人們壓死,或者因為家裏一時疏忽大意,被貓狗蛇鼠之類的動物咬死等等,諸如此類的事,就是那小孩犯“百日凶關”,是注定活不過一百天的。

    娘死爹瘋,爺爺奶奶又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一輩子連村子都沒出過幾次,除了聽天由命,又有什麽辦法?

    眼見的,我一日虛弱過一日,最後水米都喂不進去了,隻能眼睜睜的等著被餓死。

    就在爺爺奶奶束手無策的時候,村裏的牛瘋子竟然不請自到,來了我家。

    聽人說,這牛瘋子以前是個遊方道士,在那個動亂的年代被當做“四舊”給破了,抓進大牢裏關了好幾年,放出來後就瘋了。村裏人見他可憐,就讓他住在村子後早已荒廢了多年的三官廟裏。

    其實,他也不是瘋的厲害,隻不過是有時候說的話瘋瘋癲癲的,讓人聽了就覺得他神經不正常。

    比如,他經常說自己是九閻王,可以隨意出入地府,命令鬼差;還經常說自己是包龍圖再世,能夠日斷陽,夜斷陰,可以招魂斷案,陰間取證……

    他一來我家,就徑直走到火炕邊,怒目圓睜地看著小臉蠟黃的我,大喝一聲“你家九閻王來了,還不快滾?”

    末了又朝著我臉上狠狠地吐了一口腥臭的老痰,使勁跺了跺腳,便“哈哈哈”瘋笑著跑了。

    屋子裏隻留下爺爺奶奶麵麵相覷。

    說來也怪,自打那天以後,我又能吃得下東西了,臉上也漸漸有了血色,身體也一天比一天壯實,除了偶爾會迷糊昏睡,與別的小孩看不出有什麽兩樣。

    正當我開始茁壯成長的時候,我那瘋了兩年的爹卻在一個陽光燦爛的午後,一頭栽倒在地上,再也沒有醒過來,聽略懂醫理的鄰家大爺說,他是得了“低頭黑”。

    沒過多少日子,進山幹活的爺爺突然失足滾進了山溝裏,被滿坡的荊棘紮破了喉嚨,待抬回到家裏時,早已斷了氣。

    偌大的家庭一下子就隻剩下了我和奶奶這對孤兒寡母。

    慢慢的,村子裏流言四起,說我是計都星下凡,是個災星,每個與我親近的人都會被我害死,更有甚者,還有傳言說我奶奶不久後也將會死於非命。

    村裏的人都與我家斷了來往,甚至寧可繞道也不肯從我家門前路過,就連生產隊裏的幹部來下通知,也隻是在大門外大聲吆喝。

    我七歲那年,一直健壯的奶奶突然得了一種怪病,飯量變得極大,卻全身無力,身體也一天比一天消瘦,漸漸的不能下地,到後來更是生了一身爛瘡,隔得很遠就能聞到一股惡臭。

    這更讓那些村民們對我家厭惡不已。

    隻有牛瘋子,自我奶奶患病後每天都會過來一趟,每次一來,就把我趕出去,然後關上門和奶奶嘰嘰喳喳地不知道說些什麽,半天才走。

    記得那一天,奶奶的精神似乎比以前好了很多,牛瘋子破天荒的沒有趕我出去。

    我天真的以為奶奶就會從此好起來了,牛瘋子的話,卻像一盆迎頭潑下的冷水。

    “大嫂子,有什麽想說的就跟長生說!”

    這分明是要奶奶交代後事啊。

    雖然我年幼,卻也看出了事情並不是我想象的那樣,淚水早已不爭氣地淌了下來。

    那天,奶奶絮絮叨叨地說了很多,一直從我的出生說到我爺爺的死,又讓我跪下給牛瘋子磕頭,最後像是積蓄了全身的力氣,對著我喊道“跟你牛——牛爺爺——去,學會了——本事——報仇——”

    說完,頭一歪,便咽了氣。

    奶奶死了,這個家便徹底散了。

    料理完奶奶的後事,我簡單收拾了一下,便跟著牛瘋子搬到了破爛的三官廟裏。

    從此後,這個名為儀塘的小村子,又多了一個小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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