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聽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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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禾正揪著衣袖認真思考時,楚或拖拽著沉重的鐵鏈,一點一點努力地靠近她。
    想要觸碰,想要擁抱他看著他的月亮,心髒便不自覺地雀躍起來。
    他身上沾滿了血跡和塵土,所以他不會離她太近,也不會觸碰她。他知道她不想靠近他,所以——他隻是靠近她一點點。
    不會太多的,一點點就好。
    “警告——警告——請遠離男主”冰冷的聲音適時地在清禾腦海裏響起,清禾條件反射地往後退了兩步。
    楚或的往前動作一僵,很快便收回來,把自己縮成一團。他低下頭,像受驚的小動物,眉心微聳,睫毛顫啊顫,薄唇抿成一條委屈的下弧線。
    “對、對不起,我不動了,對不起”
    她明明說了不能同他靠太近,是他沒忍住。
    “不是、我”清禾看他那可憐的的小模樣,連忙解釋道,“我不能和你靠太近,不然、不然我會”
    受到天道的限製,她說不出具體的懲罰方式,思索片刻,換成了另一種表述:“你可以理解為我中了一種巫蠱之術,不能靠你太近。”
    “太近是多遠呢?”他從臂彎中抬起頭來,怔愣地看著兩人之間的距離。
    “約莫九尺。”九尺,也就是三米,走向他五六步的距離。
    “這是你不要我的原因嗎?”楚或低聲不確定地問。
    “不是,我沒好吧,你也可以這樣理解。確實因為這個原因,我才故意疏遠你。但是我現在把原因告訴你了,阿或可以原諒我之前對你做的那些不好的事情嗎?”
    “不、不可以。”楚或纂緊了自己的衣服,悶悶出聲,但說完又不安地抬眼瞟了瞟清禾。
    清禾心領神會,彎起眼睛笑,“我知道了,我們阿或寶寶要哄——怎麽哄呢?我誇誇你好不好?”
    聽見少女溫柔的、熟悉的腔調,楚或似乎有些不敢置信地睜大了眼睛,他剛剛隻是試探一下她的耐心,沒有想到她真的會哄他。
    “太多了,”他啞著嗓子開口,像是在自言自語,“太多了”
    “什麽?”怎麽就太多了?她還沒開始發揮呢。
    “下次,留一點給下次好不好?”他抬起漂亮的眼睛,灼灼地凝視著她,“清清還來看我好不好?下次再哄我好不好?”他不想一下子就擁有太多,他怕他會忍不住向她索取更多。
    “我肯定會再來的,我是來想辦法救你出去的,”清禾神色認真地同他說道,“至於什麽時候哄你這個問題,你不必擔心,隻要你想要,我就會哄。”
    看著她,楚或想,他是不是又有利用價值了?她還想讓他做什麽呢?
    但是,這一次可不可以不要離開這麽久?可不可以每天都看見她?
    “阿或,你在想什麽?”見楚或盯著自己,許久卻未開口,清禾問道。
    “在想不可能的事情。”他回答。
    清禾以為他自暴自棄,連忙勸道:“什麽不可能的事情?你不要放棄希望呀,我一定會救你”
    楚或打斷她,露出一個勉強的笑,他說:“想要抱。”
    連靠近她都不可以,怎麽可能抱呢?
    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抱過她,確切來說,是觸碰到她了。上一次,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呢?好像還是進宮之前,他從夢魘中驚醒,向她索求一個擁抱。她給了,他還記得她張開雙臂,笑著叫他來抱抱的模樣。
    “我”清禾想拒絕,想道歉,可是她什麽也說不出口。
    她在腦海裏問伊麗莎白號:“阿白,如果我抱他,我會死嗎?”
    “短暫和男主接觸並不會導致宿主直接死亡,但是宿主要遭受嗯比較嚴厲的懲罰。若接觸時間過長,哪怕宿主精神上遭受得住,身體也會因不堪重負而死亡,所以我建議宿主三思而後行。”伊麗莎白號本不想告訴清禾強製分離措施的漏洞,作為清禾的“娘家人”,他並不想清禾為男主遭受痛苦。但是清禾之前關於男主並非單純書中角色的言論,讓伊麗莎白號不禁也對楚或產生了愧疚之心,於是他收起自己的私心,把決定權交到了清禾手中。
    “如果阿或乖乖聽話,我會抱你的。”清禾決定先給一個承諾。
    “我聽話。”世界上不會有比他更聽她話的人了。
    頓了頓,他又猶豫著開口,“巫蠱之術可以解嗎?”
    “可以的,”清禾決定委屈自己也不再打擊他,“所以我一定會抱你的。”
    楚或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
    “好,那麽,乖寶寶,我必須要走了,你要在這裏等我再來哦。”一刻鍾快到了,她必須遵守約定趕緊離開。
    “嗯。”楚或很乖很乖地朝她點了點頭。
    目睹乖寶寶點頭的清禾一邊假裝鎮定離開一邊再內心咆哮——救命!好奶好乖!受不了了得趕緊走!
    離開的台階和來時一樣,長著青蘚,昏暗濕滑,清禾提起裙擺小心翼翼地往上走,卻聽到了另一種節奏的腳步聲。
    由於不忍心直接在楚或麵前直接消失,清禾本想著快到出口再使用隱身靈符,而現在
    樓梯很窄,無處可藏。來不及躲開了!
    “阿姐,晚上好。”
    身著華貴的少年,提著一盞燭燈,停在台階的上方,較好的麵容藏在光暈裏,長長的影子投映在她的身上。
    他的語氣稀鬆平常,如同路上遇見了朋友般隨意地打一聲招呼。
    “晚好,吃飯了嗎?”清禾穩住心情,揚起笑容,同對方嘮起了家常。
    “吃了,今日吃的是烤乳鴿、蓮藕丸子、椒麻雞、佛跳牆、蟹釀橙,還有阿姐,孤忘了,因為都不好吃。”對方露出一臉無辜,若非二人聊天場所是在地牢之中,楚翊真像個向姐姐撒嬌的孩子。
    “說起來,孤還沒有吃過阿姐做的糯米團子呢。”楚翊話題一轉,笑眯眯地看向清禾。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他是故意的吧他就是故意的!
    清禾臉上的笑意冷了下來,“我做的怎比得上宮裏禦廚,陛下想吃便讓禦膳房去做吧。”
    她捏緊了手中的隱身靈符,一旦楚翊做出對她不利的舉動,她就
    “阿姐,如果你現在給孤做,我們便一同離開。”楚翊臉上的笑意卻未減分毫。
    “你什麽意思?”他是在給她一個機會嗎?
    “如果你現在同孤離開,孤可以假裝不知你擅闖監天獄之事,”楚翊頓了頓,從袖中拿出一塊銅綠令牌,“若阿姐日後還想來,孤也不會阻止。”
    “你為什麽”清禾有一瞬錯愕,皺眉盯著遞到自己跟前的令牌。
    她沒有直接去拿,她才不相信楚翊會有這麽好心。
    “當然是因為你是孤的阿姐。”楚翊繼續對她笑。
    清禾眉心蹙得更緊了。
    “別裝了楚翊,我不想跟你繞彎子,你把我的人傷成這樣還關起來,難道你還指望我和你有什麽手足之情嗎?”
    她討厭他明明一肚子壞水卻要裝出無辜純良的模樣,連她都一度被騙,竟然真心想幫他。
    “孤已經對你這麽好了,你還是想和孤作對。”
    “對我好指的是把我關在宮裏嗎?指的是為我捏造一個‘神女’身份,以便於你在民間立威嗎?”清禾冷笑著反問。
    “阿姐,關於‘神女’身份,乃國師預言,孤並未誆騙於你。若非巫神預言,孤也不可能這麽快便找到阿姐。”
    “巫神?”她雖然聽聞宮人說過西楚有位神秘的國師,但是這位國師深居簡出,神龍不見首尾,她一直隻當他是個負責祭祀等各種典禮的吉祥物罷了,未曾想到還有這麽一出。
    “是呀,阿姐莫要冤枉孤了。”楚翊道。
    巫神的事,待她解決了這次危機,再找阿白問清楚,現下還有更重要的問題要解決。
    “先不管這個,現在我問你,為什麽把楚或關起來?以及你把令牌給我到底有什麽目的?”她雖不指望他會如實告知,但是也不想再同他裝模作樣了。
    “他擁兵自重,對孤有威脅,”楚翊回答,“給阿姐令牌是因為他想見你,畢竟他也算是孤收複失地的功臣。”
    清禾聽到更是怒從中來,“你也知道他是功臣,你有證據證明他擁兵自重嗎?”
    “孤做了一個夢,”楚翊眸光微閃,“夢到他領兵攻入皇城,坐上了孤的位置。”
    “你就憑一個夢——”
    他打斷她,“阿姐,孤是西楚的皇帝。”
    楚翊眯起了眼,臉上笑意褪去,佯裝出來的少年氣息消散殆盡,隻餘下少年天子的不怒自威。
    燭燈裏的火光跳躍著,映照在一襲玄袍之上,映照出袖口與交襟處的龍騰暗紋,明明不是適合少年人穿的衣裳,卻被眼前這個十幾歲的少年穿得有模有樣。
    他似乎在告訴她,他是皇帝,是西楚的天子,他的話語便是這個國家的律令。他似乎在告訴她,他其實並不需要裝模做樣,而他對她曾多麽有耐心。
    清禾不知道故事接下來的走向,也不知道楚翊為什麽會做這樣的夢,她無法找出楚或一定不會謀權篡位的證據,更無法說服這個疑心重重的皇帝。
    難道這也是“男主”必須經曆的磨難嗎?
    她發現,自己在天道麵前顯得可笑又狼狽。她無能為力。
    “所以,我是你的把柄,對嗎?”她歎了一口氣。
    “阿姐真聰明,”楚翊又恢複了沒有殺傷力的模樣,“現在,可以和孤去做糯米團子了嗎?”
    “走吧。”撕破臉皮後又能馬上偽裝起來,真不愧是楚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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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人敢問為什麽皇帝陛下一個人進去,卻攜同長公主殿下兩個人一起出來,守衛們戰戰兢兢地上前稟報關於傍晚有一蒙麵刺客闖入劫獄,但又憑空消失之事。
    “自己去領罰吧。”皇帝沒有什麽多餘的表情。
    “你們先退下吧,孤有事與阿姐協商。”皇帝又說道。
    眾人退去後,清禾神情凝重地看著楚翊。
    “你是不是一早就料到另一個他會帶我去找楚或?你為什麽要讓他代替楚或?你們到底有什麽關係?”清禾破罐子破摔,把心中疑問一股腦倒出來。
    “不,孤沒有料到,但是阿姐,無論你在哪裏,孤都一清二楚,”說著,楚翊又舔了舔唇珠,“孤隻不過同他做了個交易,讓他代替楚或陪在你身邊。”
    “隻是,孤沒有想到,他的欲念也這般愛你,竟願意為你破壞我們的交易。”
    “你什麽意思?”清禾捏緊了手心攥著的衣袖。
    “噢,他應該沒和你說吧,”楚翊像突然想起什麽似的,露出玩味的笑容,“欲念雖然脫離原主後與其他個體相差無幾,但是一旦距離本體過近,便會回到原主的身體裏。”
    “他、他已經”清禾錯愕地揪緊了手心的衣裳,咬唇低喃,指甲陷入掌肉中也並未發覺。
    楚念已經回到楚或身體裏了嗎?
    可是楚或剛剛的表現分明是不知道她和楚念之間發生過什麽。
    伊麗莎白號適時提醒道:“回歸本體需要一定的融合過程,現在應當還在融合過程中。”
    “融合?他們會有感應嗎?會不舒服嗎?”清禾有些焦急地問道。
    “會,欲念對於本體來說並不亞於七魂六魄,”伊麗莎白號回答,“強行抽離時本體會感覺到靈魂抽離的疼痛,而融合時則是欲念感受到身體摧毀的疼痛。”
    “楚念在哪?阿白,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在哪裏?”
    伊麗莎白號無奈地歎氣,“宿主,沒有用的,即便尚未完全融合,你現在已經看不見他了。”
    “他現在在哪裏!”清禾執意要問。
    “長生殿。”
    她要去找楚念,即使她看不見他,但她知道,他是想看見她的。
    “阿姐?阿姐!為何不理孤?”
    楚翊見清禾一副遭受沉重打擊的模樣,心情莫名地更好了。他討厭被玩弄於股掌之中的感覺,更多時候,他選擇做那個冷眼旁觀甚至幸災樂禍的惡人。
    “阿姐,前麵便是禦膳房了,孤派人準備好了食材,待會兒給孤做三種口味的阿姐?”
    “楚翊,我求你,放我走吧。”
    眉目妍麗的少女抬起頭,雙眸沁著水光,新鮮的淚痕一直淌到下頜,沒入雪白的頸項與嫩黃的衣襟。她生得過分好看,無聲落淚的模樣,竟生出楚楚動人的味道。
    “做什麽吃的我都答應你,但是現在,讓我回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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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楚念並不怎麽怕疼。
    他曾經是楚或的時候,被鎖在湖心數百年,與那漫長的、無際的疼痛相比,現在的疼痛於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麽。
    身體徹底消失以後,現在的他如一縷遊魂,更談不上什麽痛覺了。
    很快,他便要回到楚或的身體裏去。
    他不後悔作出這個決定,他作為楚念從她身上得到的觸碰、親吻,比作為楚或時還要多得多。
    隻是有一點點可惜,他原本可以擁有她更久,卻不得不將計劃提前。
    但沒關係,他說過的,他不會讓她為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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