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的……人老了，還真是不中用了。”
    艾瑪一個踉蹌向前栽去，她的氣息變得微弱而緩慢，伴隨著千鶴伸手將她攬入懷中，千鶴也感受到了艾瑪幾近冰涼的身軀，那是魔力告罄帶來的後遺症之一。
    “我們都變弱了啊，千鶴……”
    艾瑪抓著千鶴的衣袖，借著手上傳來的力道，強撐著沒讓自己的身軀倒下。
    “……不是我們，隻是你，艾瑪，把少主拽回這個世界，到底占用了你多少魔力，為什麽到現在你還沒有恢複？”
    千鶴扶著艾瑪的身子，將氣息孱弱的女孩緩緩放倒在地，而一旁的埃琳娜則四仰八叉地橫在了地上，看上去像一隻被人抽幹了力氣的海星，就差翻個白眼來表示自己快歇逼了。
    “我哪知道，我也是第一次幹那種事啊？”
    艾瑪聞言忍不住苦笑一聲，隨後她撐起上半身看向對麵的死靈潮，短暫的沉默後繼續問道
    “你能行嗎，我都不知道多久沒跟你對視過了，現在的你肯定很能打吧？”
    “我不知道，但是……”
    千鶴眼瞼輕動，她的瞳孔和艾瑪等人完全不同，那獨屬於東方人的純粹琥珀瞳，像極了兩顆鑲嵌在眼眶深處的斑駁瑪瑙，明明它們已經許多年不曾見過亮光，可此刻的它們卻明亮得像是被點燃的太陽。
    那是馳騁在其中的戰意，正伴隨著少女的瞳光閃閃發亮。
    “我會試試。”
    待到千鶴的話音落下，她的身形已然瞬間消失，再度出現的時候，她已經握著鬼童丸出現在了遠處的戰場上。
    這一次，千鶴並沒有動用神格，也沒有召出自己的另外兩把刀，而是單憑著一把鬼童丸屹立在那。
    一人一刀，麵對著那滾滾如潮的黑色死氣，現在的千鶴倒是如同飄搖的落葉般渺小。
    隻是渺小並不代表弱小，因為那死氣侵蝕了周遭的一切，卻唯獨不能將千鶴的身形撼動分毫。
    “艾瑪，千鶴那家夥以前有這麽鋒芒畢露嗎？”
    埃琳娜轉過腦袋，有氣無力地詢問道。
    “那是她眼睛沒瞎的時候了，說實話，那時候的千鶴可不像現在這樣，當初我們這夥人裏，她可是最大的刺兒頭之一，連萊伊那家夥都被她用刀追著砍過。”
    艾瑪笑著合上眼睛，像是想起了什麽好笑的事情。
    “哈？千鶴脾氣不是蠻好的嗎，以前的她有這麽狂嗎？”
    “倒也不是因為她有多狂，隻是那時候的萊伊的確很欠揍，欠揍到誰都受不了他那副臭脾氣。”
    艾瑪的眼神變得有些渙散，隨著口中話語漸漸落下，她的語氣裏也多了些無可奈何的味道。
    “隻是，明明那時候他把我們都改變了，可我們到最後也沒能改變他的想法。”
    “挺讓人無奈的，不是嗎，埃琳娜？”
    “噌。”
    隨著鬼童丸抽刀出鞘，千鶴身上的和服也隨風起舞，也許是因為她的動作看上去輕柔而緩慢，現在的千鶴並不像一位手持刀刃的武士，反倒更像是在戰場上揮刀起舞的舞姬。
    當然，和她那靈動飄渺的舞姿一同而來的，還有天目鬼童丸那無往不斷的刀光。
    神舞心流。
    神舞心流，並非隻是由三刀流衍生而來的流派，對於千鶴來說，它其實更接近於一種心境的變化。
    像千鶴這樣常年握刀的存在，往往會在對敵的時候，將自己的精神與手中長刀合二為一，而在這樣的專注度下，與其說長刀是他們手中的武器，不如說刀刃更接近於他們肢體的延伸。
    隻不過在神舞心流的效果裏，像他們這樣的武者，再也感受不了廝殺的樂趣，也體會不到任何對拚的快感。
    說千鶴是武士也好，說她是劍豪也好，像千鶴這樣的人，其實或多或少都會享受戰鬥帶來的感覺。
    尤其是在伊萊離開之後，千鶴沒少借助這個能力來麻痹自己，仿佛隻有在利刃撕裂對手軀體的一瞬間，她才能暫時性地忘記自己的無力，讓她能夠將所有的注意轉移到戰場上。
    所以自從伊萊回來以後，她便很少再動用這份能力。
    可伴隨著先前伊萊的那一句命令，千鶴突然回想起了某些事情。
    她曾是劍豪，即便一度失去了雙眼，即便在伊萊身邊待了足足一年之久，享受到了被稱作“親情”的溫暖，可她仍舊是那個聞名一時的劍豪。
    她不該被現在的安逸蒙住心神，因為現在的伊萊並不需要那樣的她。
    在心愛之人無法保護自己的時候，她必須找回過去的感覺，再度做回那個心無旁騖的無雙劍姬。
    可除此之外，千鶴還想起了另一件事情。
    她好像突然明白，為什麽當初再度相見的時候，艾瑪要做出那些……在她看來完全沒有意義的事情了。
    “神舞心流落地萍歌。”
    千鶴揮刀畫圓，銀白色的刀光伴隨著刃尖的舞動，在半空中留下一輪皎白的圓月，哪怕在這黑氣繚繞的恐怖戰場中，千鶴的身影仍舊耀眼得難以直視，仿佛在這死靈潮水之中憑空升起了一輪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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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到裹挾著屍臭的死靈們，以浪潮般的攻勢來到眼前，千鶴也揮下了手中的鬼童丸。
    銀光環繞的長刀從中落下，綻放的弧光瞬間落地，而緊隨其後出現的一幕，則讓戰場上剩餘的眾人瞠目結舌。
    隻有艾瑪撐起了身子，滿眼懷念的注視著千鶴的背影。
    果然這世界上，能夠讓千鶴找回自我的，自始至終都隻有那個人。
    隻是……
    看著前方那道明亮的月弧，艾瑪忍不住無奈地托住了額頭。
    萊伊，你這個瘋子選擇讓千鶴化身戰爭兵器，可被稱作“伊萊”的你，又希望能讓千鶴變成最溫暖的那個人。
    艾瑪想不明白，但有一點她很清楚。
    那就是伊萊的性格，恰恰代表著長夜之王最初的本性。
    至少在長夜之王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在那個她們都不曾接觸到的時代，最初的他絕對有著和伊萊一樣的溫柔。
    可她們從未接觸過那樣的伊萊，畢竟她們所了解的，隻有那個心狠手辣的暗夜君王。
    而艾瑪也正是清楚這一點，才會將伊萊帶回這個世界，她希望這次靠著她們的能力，將伊萊的人生撥回正軌。
    她們做得到嗎？
    艾瑪不清楚，但她已經在竭盡所能去完成這件事了。
    可現在，事態還是發展成了她熟悉的模樣。
    如果塞西莉亞她們知道了，肯定會嘲笑自己做出的這些努力吧……
    “艾瑪，別低著腦袋，看著我！”
    在艾瑪的神色變得黯淡的同時，淩厲的話語再度從前方傳來，等到少女循著聲音抬頭望去，迎麵對上的正是千鶴那雙熾熱無比的瞳孔。
    “過去的少主很強，但現在的少主很好，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嗎？！”
    千鶴揮刀成圓，銀白的刀光掀起紛繁的刃花，將試圖接近艾瑪等人的死靈當場切碎。
    “那個瘋子，不管不顧地介入了我們的人生，也讓我們這幫人追逐了他一輩子。”
    “我從來沒想過還能再見到他，而且還是見到像普通人一樣的他！”
    “過去的他改變了我們所有人，既然這樣，現在的我們想要改變他，也不是什麽難以啟齒的事情吧？！”
    千鶴一刀劈開眼前的偽神，神舞心流的效果使得她化身戰場上的絞肉機，劈開了所有橫亙在前方的死氣。
    “所以艾瑪，不要懷疑你現在做的事！”
    “因為想要將他改變的你，比我們當中的每個人都要勇敢！”
    “……”
    艾瑪的手指微微一顫，隨後難以置信地看向了千鶴的背影。
    而坐在她身旁的埃琳娜，也在此刻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轉而以一副“玩這麽大”的錯愕眼神看向艾瑪。
    “別那麽看著我，我也是剛剛想通，你這女人就是嘴硬，估計等哪天你掛了嘴都還是硬的。”
    千鶴一腳踩住身下的死靈，也許是她的氣勢太過淩厲，以至於周遭的氣浪都出現了被割裂的跡象。
    甚至於那些本該毫無情感可言的死靈，現在也因為她那恐怖的氣場停滯在外，再也不敢朝著千鶴的位置多走一步。
    “……”
    短短的一瞬間，艾瑪的眼神變得有些複雜，可這份複雜，很快便被夾雜著自嘲的欣慰所取代。
    她把自己的目的藏了太久太久，因為她始終不敢確信，千鶴等人是不是像她一樣，願意讓伊萊遠離曾經的萊伊。
    換句話說就是，艾瑪信不過任何人，就連和她做了千百年隊友的魔女團都不例外。
    可她忘了，千鶴她們對伊萊的感情，從來不遜色於自己。
    她們想要追隨的，從來都不是王座上的那道身影，而是那位始終站在她們前方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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