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在物業取得了37號樓1211住戶的聯係方式，半個多小時後，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女性風塵仆仆地趕了過來，見到他們一臉熱情地說“警察同誌，剛剛去買菜了，正好不在家，找我有什麽事嗎？”
    駱君稀禮貌地回答“錢女士，是吧，是這樣的，我們正在調查9號樓的縱火案，有一件事想去您家核實一下，你看現在方不方便。”
    “方便是方便的……不過，9號樓離我們那邊挺遠的，我家裏會有什麽問題嗎？” 姓錢的女士肉眼可見地焦慮起來。
    “您別緊張，隻是有件事想跟您確認一下。”
    錢女士領著他們進到家裏，門一打開，濃鬱的香火氣從客廳的佛龕處撲麵而來。
    “您平時在家的時候，是不是會開唱佛機？” 駱君稀走到佛龕前，環顧一周。
    “啊？哦，會開的。” 錢女士拿起佛龕上一個收音機模樣的小機器，摁下開關，裏麵咿咿呀呀唱起佛經來。
    徐熠聽了一會兒，走出去關上門。又過了一會兒，他再次敲門進來，說“嘿你別說，我站在電表井那裏聽起來，和視頻裏的聲音還真的挺像。”
    駱君稀又問錢女士“2月25日，就是九號樓發生火災的前一天晚上八點左右，您在家嗎？有沒有播放唱佛機？”
    她思考片刻，點點頭道“在的，我記得很清楚，那天剛好是我去玄塔寺做功德的日子，吃晚飯的時間我就回家了，後麵沒出去過。我隻要在家，唱佛機就會一直開著的。”
    駱君稀朝徐熠點點頭，從錢女士家出來，他立刻撥通了李超的電話“喂，李超，請技偵馬上來紫鑫苑調2月25日37號樓的監控，還有9號樓出事前一周的監控，都調出來。”
    三個多小時後，技術科傳來捷報，2月25日當天晚上八點左右，37號樓的監控裏確實捕捉到李星宇的身影，而事發的9號樓拍到他的日期，是兩天前的2月23日。
    徐熠盯著電腦屏幕，頗有些感慨地說“故意跑到那麽遠的一棟樓去拍視頻，刻意拍到電表上的日期時間誤導我們的調查方向。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十五歲小孩能想出來的作案手法。”
    “也不一定，無論是從精神病院逃跑，還是獲取製作炸藥的原材料，他一個人都很難完成，需要同夥的協助。” 駱君稀說。
    “那寧穀匯呢？那些舊電器排查得怎麽樣了？到底和李星宇有沒有關係？”
    “特勤防爆組已經進場，目前還沒有發現危險物品。崔敘他們去查這批舊電器的來源了，一次性或者幾批次大量購入的可能性比較大，也許能查到購買人是誰。”
    “哎，後天就要開業了，真的不會出事麽。” 徐熠憂心忡忡地歎了口氣，“我叫我們局的同事也去支援你們小崔，如果查出這批電器和李星宇有關聯，就足夠讓那個周老板中止開業了。”
    花了一天半的功夫，特勤防爆組才排查完混在飲料箱裏的電器，結果是——沒有發現爆炸物。商場其他角角落落也都搜了一遍，同樣沒有找到任何危險物品。
    這場白忙活讓縱火威脅更像是一場惡作劇。特勤撤出的時候，駱君稀在周雲傑的臉上看到了如釋重負的表情。
    他語氣輕鬆地對駱君稀說“辛苦你們了，警察同誌，雖然過程有些坎坷，但看起來，結果還是好的。”
    “現在說這話還是有點早了，周老板，明天才是開業日。” 駱君稀毫不留情地潑了一盆冷水。
    “我相信一切都會安然無事的。”
    駱君稀看他誌在必得的樣子，到了嘴邊的話還是咽了回去，隻說“但願如此，明天我們和特警隊的同事會在附近待命，預祝開業順利。”
    “感謝人民警察。” 周雲傑這話倒不完全是客套。
    駱君稀點點頭，默默掏出煙來。這幾天天氣忽然有些回暖，夜晚站在室外，竟也不覺得冷。他不知怎麽地就想到了謝倏，這樣的天氣，她那雙不是揣著就是藏在兜兒裏的矜貴的手，應該能出來見一見陽光了吧。
    寧穀匯開業的日子，謝倏早早來到了商場門口。她繞著外圍走了一圈，在一處不起眼的偏門外看見了駱君稀，他正站在離指揮車不遠的地方，眼神已經捕捉到了她，邁著大長腿便走了過來。
    “還是忍不住要來看看？” 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嘲諷。
    “我最喜歡湊熱鬧啊，你是知道的。” 謝倏像是想起什麽，往前湊了湊，問“那堆舊電器裏沒查出炸彈？”
    “沒有，不然你今天還能來湊上這熱鬧？”
    “誰寄的這電器查了麽？”
    “查了，大部分都是從郊區一家舊家電處理廠收來的，前幾天有一個年輕男人從那裏買走了一批報廢電器。可惜沒監控，隻有隔壁小超市的防盜攝像頭拍到了一個背影。”
    “年輕男人？不是男孩？”
    駱君稀掏出手機，遞到她手裏，讓她看上麵的照片“不是，身高身型都是成年男性，不是李星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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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倏隻是漫不經心地看了一眼，兩頰的血色卻瞬間褪了下去。她用力抓著駱君稀的手機，指尖也微微泛白。
    駱君稀察覺到她的異樣，問“這人你認識？”
    “不認識。” 謝倏把手機塞回他手裏，頭轉到另一邊去了。
    駱君稀沒再追問，他如今也算是熟悉了謝倏的秉性，她有所隱瞞的時候，即便是撬開她的嘴也是問不出一句真話來的。
    開業剪彩在寧穀匯正門口，周雲傑身邊站著端莊優雅的周太太。剪彩結束，正式開門，人群往門內湧去，謝倏退到一邊，一個聲音叫住她“你是那天那位小同誌吧？”
    謝倏回過頭，周太太笑盈盈地看著她。
    “啊，你好。”
    “我一眼就看見你了，今天也來玩嗎？”
    “嗯，來逛逛。” 謝倏望了望四周，問，“你女兒甄甄沒來嗎？”
    周太太皺了皺眉頭，說“來了，但是從剛才開始就不見人了，哎，這孩子……”
    她伸手招呼來一個安保模樣的西裝男，問他“找到人了嗎？”
    “抱歉，周太太，還在找。”
    周太太拿起電話，顯然是給周念甄打電話。
    “怎麽關機了……”
    謝倏的腦海裏忽然閃過一個念頭，問周太太“甄甄是什麽時候開始聯係不上的？”
    “一早就跟我們一起來了，非說要趁沒人的時候一個人逛逛，結果到了剪彩的時間還不見人影呢。”
    謝倏盡可能保持語氣的平靜，說“沒事的，小孩子嘛，貪玩，一會兒不找就冒出來了。”
    告別周太太，她飛奔著找到駱君稀，氣都沒喘勻，便開了口“周……周念甄……可能有危險。”
    駱君稀的表情有些困惑“那個小姑娘？”
    “對，你跟我去找找吧。她家裏人也在找。”
    “你那麽關心這小丫頭？”
    “我跟你沒法解釋，總之你信我就一起去。”
    駱君稀交代了李超兩句，跟上了謝倏的腳步，嘴裏卻還在說“為什麽沒法解釋？你表達有困難還是我理解有困難？”
    “都有。” 謝倏頭也不回地邁著大步進了商場。
    他們在各樓層的洗手間、清潔操作間、母嬰室這樣的地方找了一圈，沒有發現周念甄的蹤跡，也沒有可疑上鎖的隔間。
    謝倏的表情凝重起來，額頭上沁出細密的汗珠。駱君稀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般緊張的樣子。
    這時，身邊的人群似乎有些騷動，駱君稀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掛掉電話，立馬打開抖音，而謝倏注意到，身邊很多人也紛紛掏出手機來。
    “怎麽了？” 謝倏去看駱君稀的屏幕。
    “周念甄，開了直播。” 屏幕上，周念甄坐在一張椅子上，神情充滿了恐懼，嘴角微微抽搐，紅紅的眼眶仿佛剛剛哭過。
    片刻安靜之後，周念甄開始說話了“大家好，我……我叫……周念甄，我現在在……在寧穀匯開業的……現場。今天，有一位朋友……給……給各位來賓……送了一些禮物，我把它們……放在了……商場的……各個角落。在現場的大家……可以……可以看我的上一條視頻……”
    謝倏注意到周念甄的手裏緊緊握著一個手機，她說話的時候，時不時還在看那台手機的屏幕，似是在念著稿子。她拿出手機，搜到周念甄的賬號，點開最近的一條視頻。
    視頻是第二人拍攝的視角，鏡頭裏，周念甄捧著一個大紙箱，在空曠的商場裏行進，走到一些位置時，從紙箱裏拿出一個個小紙盒，放到地上不起眼的角落。整個過程中，她的眼睛始終驚恐地看著鏡頭，似乎在聽著拍攝者的指揮行動。
    周圍的人群中開始出現議論的聲音。
    “她放了什麽東西啊？”
    “這好像是這家商場老板的女兒，還是個小網紅，我之前刷到過她的視頻。”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女人的尖叫聲，謝倏和駱君稀朝聲音的方向跑過去，隻見一個垃圾箱周圍圍了一圈人。撥開人群走進去，一個中年女人癱坐在地上，她的手邊是一個打開的紙盒，駱君稀走過去查看，裏麵的計時器倒數著時間——剩餘1個多小時。
    商場裏的人潮開始往大門的方向移動，隻聽直播間裏，周念甄的聲音再次響了起來“各位來賓……我的朋友說……如果他看見你們從商場裏湧出來逃跑的話……他……他就會立即引爆所有的……所有的炸彈。”
    他們跟隨人群往商場門口走，快走到的時候，才發現門已經被關上了，門外站著的是一隊隊安保。
    駱君稀去一邊打了一個電話，回來後，對謝倏說“周雲傑生怕歹徒引爆炸彈，已經關掉了所有的出口，防爆組在路上了。”
    “周念甄提到那位朋友能看到人從商場‘湧出來’，代表他此刻在外麵不遠的地方看著，也就是說，他看不見商場裏發生的事。”
    “對，所以我讓防爆組從地鐵出口上來，如果炸彈的倒計時長都差不多，那時間足夠拆完所有的炸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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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用。” 謝倏緊皺眉頭，說，“威力最大的炸彈，不在那些盒子裏。”
    駱君稀看著她的眼睛，瞬間明白了她的意思。
    “直播間？”
    “對，還有一個地方那位朋友可以隨時監控，就是直播間。”
    駱君稀又撥通了電話“喂，李超，你趕緊聯係抖音平台，務必確保不能封鎖或者關閉周念甄的直播間。”
    “周念甄在哪裏呢？” 謝倏似乎在自言自語。她目不轉睛地盯著直播間裏的格局，隻有一張椅子和白色的牆。
    “我已經讓李超去問周雲傑了，他自己的商場，總該知道哪裏有這樣的房間吧。” 駱君稀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別著急，會找到的。”
    幾分鍾後，李超打來了電話。
    “周雲傑說，可能二層d區的畫廊，還沒對外開放。” 駱君稀話音未落，謝倏已經撥開人群朝商場裏走了回去。
    此時商場內部已經幾乎空了，所有客人都擠在靠近門口的位置。他們上了二樓，循著標識找到了周雲傑所說的畫廊——藏在一個過道裏，過道入口處擺放著“暫未開放，敬請期待”的立牌。
    在過道盡頭右轉，便是畫廊的玻璃門，內裏掛著卷簾，看不見裏麵的情況。
    “這種門用的是電子鎖，為什麽……” 駱君稀蹲下身去查看玻璃門扶手上掛著的密碼鎖。
    “這是……” 謝倏也蹲了下去，看見駱君稀把鎖翻到背麵，露出一張便條紙。
    上麵寫著想不想玩一個遊戲？先開門吧！
    “四位數密碼？” 謝倏看了看那把鎖，說，“這種機械密碼鎖倒是可以試。”
    “一萬種組合，怎麽試？”
    “你稍等，我給楊大師……”
    “0226，試試看。” 駱君稀打斷了謝倏的施法。
    “哦。” 謝倏有些失望地把手機揣回口袋，按駱君稀說的數字一個個轉動密碼鎖上的數字。轉到最後一位時，鎖竟然開了。
    “我去，你比楊大師還神。” 謝倏歎為觀止。
    “兩年前，李星宇家裏那場大火，你猜發生在哪天？”
    “2月26號？” 謝倏試探地抬眼看他。
    “嗯。”
    駱君稀推開門，走了進去。畫廊裏一片漆黑，當他們的眼睛適應黑暗之後，能大約看清內部的格局——進門的大廳連接著幾個獨立的展廳。順著幾條走廊延展的方向看過去，其中一條地麵隱約透出幽幽的微光。
    他們沿著走廊往前走，拐入一間展廳，燈光從頭頂傾瀉下來，展廳盡頭，一麵空白牆壁的前麵，坐著瑟瑟發抖的周念甄，她的麵前，用支架架著一台手機。
    她和他們眼神相接，帶著哭腔叫出了聲“救救我！求求你們，救救我！”
    幾秒鍾後，她手裏捏著的那台手機，響起了刺耳的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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