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玲瓏麵前,無可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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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場大雨,淋漏了半個藏經閣。

    劉馳馳晃步走進銅佛樓的時候,樓上下堆滿了佛籍。

    沒沾上水的成捆成堆地碼放在一起。沾上水的被掀開一部一部擱在案幾上晾著。那些泡上水的被一頁一頁拆開,一排一排按照頁序放在陰涼處等待晾幹。這些工作由悟門作為“師兄”帶著幾個小和尚在一點一點細心的做。

    主持大師帶著幾個監院站在門口,正在對著藏經樓指指點點商量著什麽。

    劉馳馳走過去給主持他們微微躬身算是打了個招呼。

    他四顧看看滿地晾著的經書,驚訝地說:

    主持大師,這一場雨淋壞了這麽多的經書?”

    明遠合十回禮,然後感歎道:

    是啊,這藏經樓年紀久遠,屋頂破損早該修繕,疏忽了呀。”

    旁邊一個監院接話:

    主持,剛才已派匠人看過,屋頂尚是牢固,隻不過日常忘了維護,有幾處屋頂的瓦片被風吹鬆動了,露出幾個不小的窟窿,這才漏進了雨,補上就好。”

    劉馳馳心裏說,要不是小爺我趁天黑上房揭了你幾片瓦,能漏成這樣嗎。

    心裏這樣想,嘴上卻說:

    哎呀真的是大意了,想不到釀成了這樣的無妄之災。”

    一邊搖頭感慨著,一邊把話題轉到經書上,說道:

    這些泡了水的書籍是不能這樣處理的,這樣如是幹了,要不就是粘黏在一起,要不就會皺得不成樣,想要重新裝訂就難之又難了”

    主持聽這話有些急了,這其中不乏孤本善本,他可不想被後世冠以保存不善毀壞典籍的罪責。

    劉施主可有什麽好的法子?”

    有是有,不過......”

    不過什麽?”

    劉馳馳略是一沉忖,說道:

    不過這法子是宮裏集賢殿書院傳出來的,不太好說啊。”

    這可怎麽辦,劉施主你得幫幫老衲啊。”

    算了,我們兩下有緣。這樣吧,我也算個閑人,給我幾個人手幫忙,我指揮著弄吧,也算為佛門盡點微薄之力。”

    停了下,他看看幾名忙活著的小僧。

    這樣,人手方麵,你就派這幾名小沙彌跟著我做個幫手,也好學著點,能不能學會就看他們天資了。”

    主持明遠這才釋然,一臉欣喜連聲說道:

    這個自然好,這個自然好,有勞劉施主了。”

    劉馳馳注意到,悟門離遠著表情複雜地看了他一眼,這丫頭今日怎的心思怪怪的。

    他就當沒看到,打著哈哈把主持他們送走了。

    銅佛大殿一片寧靜。

    他席地坐下,在身側的銅盆裏洗淨雙手,用白帕印幹。

    幾個小沙彌圍著他一圈盤腿而坐,悟門坐他的正對麵。

    他朝著悟門一笑:

    接下來的步驟可要記得。”

    他在一麵平整的地板上鋪上一張黃宣,然後拈起一張濕透的書頁,用兩手平捏著平平整整地放在草宣上,最後又拿一張黃宣輕輕覆於書頁之上,用手按了按,黃宣上立刻印出水印來。

    這樣就好了嗎?”悟門問。

    還沒有,這樣僅是吸去表麵的水分而已。”

    他又拿出一張白色素宣平放地上,把方才吸幹水的書頁輕輕放上去,然後在上麵又覆了一張素宣。

    這樣就好了,然後把它移到陰涼處。以此類推,把素宣夾著書頁一張張摞放起來,最後上麵壓一件重物讓其平整就可以了。”

    在每個人表示看懂了之後,他便安排沙彌們各自分工去幹了。

    大殿裏隻有沙沙的紙聲......

    他信步走到悟門麵前坐下,悟門沒看他,自顧自拿了一張宣紙悶頭做著。

    怎麽啦,不做聲?”他問。

    悟門弄好一張移到一旁,抬頭直視他,低著聲嚴肅地問他:

    是不是你弄的?”

    他掩飾說:“你說什麽事是我弄的?”

    悟門仍舊盯著他:“藏經閣漏雨的事!”

    悟門眼裏帶著無容置疑的嚴厲,這讓他覺得自己任何掩飾都是徒勞的。。

    好吧”他撓撓頭“既然我們是朋友,我就跟你說實話。是!我弄的。可我沒想到雨會這麽大......”

    為了看到方丈大師讀過的經書?”悟門打斷他,沒有讓他繼續說。

    嗯!”麵對悟門的眼睛,他不想撒謊。

    你以為你會攀壁爬牆就了不起了是嗎!”

    不是”劉馳馳覺得這時自己反倒是個做錯事的孩子。

    卑鄙!”悟門忍了半天還是恨恨地吐出兩個字。

    他一時不知道如何答她,因為他知道自己這麽做確實有點不擇手段,挺對不起她信任的。

    空氣在他們之間凝固了一會,隨即在暮色裏慢慢變涼起來。

    悟門啟唇輕輕說道:“說啊,我在等你解釋。”

    劉馳馳正待要說,忽然閉口,他屏息凝神聽了一聽說:

    有人進山來了!”

    暮色裏馬蹄聲清脆而來。

    那趕在天黑前到達山門口的,是崔成晚的馬車,他們終於回來了!

    從時間上算他們這四天三夜的來回時間確實夠趕的,人馬俱是勞頓不堪。

    兩個赴京的僧人下了馬車急急去找主持大師複命了。

    崔成晚把車駕到馬廄安頓好,就看見劉馳馳背手在不遠處的空地上等自己。

    辛苦了!”劉馳馳臉上露出淡淡笑容,帶著溫暖。

    本想好一頓訴苦,但崔成晚見到他的笑容就全忘掉了。

    有的人就是這樣,他的笑容可以安撫到每一個人。

    還好,就是時間趕了一點,有些累。”

    今天什麽也別說了,吃飽喝足了好好睡一覺吧。”

    嗯”崔成晚有時感覺劉馳馳平易得像是自己家人,但他同樣也記得在客棧裏,劉馳馳冷靜得像是一台精準的殺人機器。

    崔成晚回去睡覺了,他確確實實需要補覺。

    劉馳馳也要回到銅佛殿,他的時間不多了。

    寺院上下在主持令下又開始忙碌起來,說是京裏派來的特使不日就到。

    這幾日寺裏就沒一刻消停過,搞得一座方外寺院像是集市般熱鬧。

    這也難怪,皇家寺院嘛,沾上了皇家氣,多多少少一些事情就脫不了塵世凡俗,置身不了世外。

    銅佛殿裏已經掌燈,佛像前忽明忽暗的光線裏幾個小和尚擠在一起打盹兒。

    劉馳馳看看牆角一摞摞處理好的宣紙,知道他們基本已經做完,便讓悟門安排他們早點回去歇了。

    悟門關了殿門從一旁拿了一支火燭,然後就這麽站著不說話,好像在等他。

    他看看她:“什麽事?”

    她幽幽說道:“你跟著我來。”

    他哦一聲,老老實實跟在後麵。

    巨大的銅鑄釋迦摩尼像後麵是條窄長的通道,通往一處幽靜的閣樓。

    燭火搖曳著把兩人的影子一大一小放大在樓梯的牆壁上。

    劉馳馳一邊跟著一邊看著她影子,從影子裏,不知何時她已能看出是個姑娘的身形了。

    唉……”劉馳馳感歎一聲,從牆壁上別開頭去。

    上行到底是個不高的閣樓,裏麵堆滿了書籍,看起來黑壓壓像座小山的輪廓。

    中間地板上放著一把桌案,旁邊鋪著軟榻。

    悟門走過去點亮桌案上的蠟燭,指指旁邊一摞書。

    晚上就在這兒看吧,注意火燭,別太晚早點歇息。”

    說完,不等他說話,頭一埋下樓去了。

    劉馳馳愣愣站了一會兒,心裏輾轉。

    悟門這丫頭到底還是原諒自己了,可自己難道不應該向小姑娘解釋些什麽嗎。

    又覺得沒必要,再解釋就顯得多餘了,人家都已經默許他這麽做了。

    這樣猶豫了一會兒,還是終於坐下來,注意力放到佛經上,從身邊拿起一本翻了起來......

    一部《大般涅槃經》足有四十卷、《方等大集經 》二十九卷、《金光明經 》四卷、《悲華經 》十卷、《菩薩地持經》八卷,加上《毗盧藏》全藏一千四百多部,六千一百多卷。

    這些經書摞在一起足足塞滿了閣樓全部的空間。

    劉馳馳翻了幾頁,頭昏眼花,“咣”地躺倒在地板上,老天啊,這樣找線索,這得要我看多少年啊。

    正在暗無天日地想著,樓下忽的傳來“咣咣”叩動門環的聲音,他一個激靈坐了起來。

    他一伸腦袋看看樓梯口,正好看到悟門趕到樓下對上衝他做了一個手勢。那意思要他不要出聲,然後趕著過去開門了。

    劉馳馳吹滅蠟燭,把腦袋貼近地麵,慢慢找到一條木板的縫隙往下望去。

    門一打開,就看見主持明遠帶著兩個監院走了進來。

    悟門,其他人呢?”

    天色已晚,劉施主吩咐他們各自回去休息了。”

    哦,那他自己呢?”

    也回去了,聽說善本師兄他們從京裏回來,他就趕回去了,剛走一會兒,。“

    嗯,你在這兒看著,不經我同意,任何人不可進來翻閱我佛書典籍,切記!”

    知道,主持大師。”

    明遠抬頭借著燭光四下看了看。

    這裏除了你沒有其他人吧?”

    沒有其他人,主持大師。”

    好,悟門,你再給我想一想,方丈師兄臨走前真的沒留什麽囑托或是遺言嗎?”

    悟門上次已經跟主持說過了,真的沒有說過什麽。”

    那他有無說過什麽言語是關於佛指舍利的?”

    沒有,我隻是一遞茶送水的,方丈大師怎會與我說這話。”

    你再思索思索”

    沒有,方丈從未對弟子講過。”

    整日在方丈身邊,不可能沒一點線索的。”明遠低頭自語道。

    悟門提起勇氣問道:

    弟子不清楚主持大師到底是要問什麽?”

    密道,通往地宮的密道!你聽說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