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雲轉頭望去，隻見一個婦人出現在門前，身著鑲金邊紫霞裙，頭梳翻荷髻，眉如遠黛，目似秋水。

    斷雲微微一愣，躬身道：“母親。”

    來人正是秦柔，她麵相雍容，眉間蘊怒，看起來氣勢洶洶。秦斯跟在她的身後，臉色蒼白，微微垂首。

    秦柔從斷雲身邊走過，冷冽的目光掃視著書房，她轉了一圈，忽然開口道：“你殺了李廣齡？”

    “確切地說，李廣齡是被自己的陣法害死的。”斷雲微笑著，在他的記憶裏，秦柔並不是一個精明的女人，更加缺乏足夠的膽量，所以他猜測，是秦斯在慫恿並利用秦柔。

    “不管他是怎麽死的，總之他是因你而死，你……你是嫌還不夠亂麽？”秦柔幽怨地道。

    “亂？”斷雲看著秦柔，“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人生，各自守著各自的本分，怎麽會亂呢。”

    “人生，本分？”秦柔哼了一聲，好像聽到了極為滑稽的笑話，她的丈夫離家而居，而她又沒有自己的孩子，沒有自己的事業，每日便是待在這城主府中，如同坐牢一般，談何人生，談何本分？

    與秦柔不一樣，斷雲很明確自己想要什麽，城主府分崩離析的局麵恰好給了他一定程度的自由。可惜天下沒有完美之事，秦柔顯然不滿足生活中的失意，她想要做些什麽，於是斷雲成了她首當其中的目標。

    聽到兩人的對話出現了偏差，秦斯低聲道：“少城主，李家給姑母送來了一封信，說是要城主府給他們一個交待。”

    斷雲冷笑道：“秦斯，你一定很失望吧。”

    “我不明白少城主的意思。”秦斯皺了皺眉頭，斷雲沒有如預想中那樣慘死，而他又輸掉了全部的積蓄，他的情緒豈是失望所能形容，不過無論內心如何痛苦，他臉上的表情始終非常合宜，此時隻是流露出了淡淡的迷惑以及不滿，仿佛是在抗議斷雲對他的猜忌。

    “有一件事你的確不明白”斷雲已然把秦斯當做敵人來看待，但是礙於秦柔，還不能撕破臉皮，於是提醒道，“你要記住自己的身份，更不要忘了自己的本分。”

    秦斯感覺像是一記重錘砸在了胸口，他深吸一口氣，吐出了一個字：“是。”

    斷雲是在警告秦斯，秦柔卻覺得他是在指著自己的鼻子，她衝到了斷雲的麵前，表情扭曲：“身份，他是什麽身份？”

    “他的身份是城主府的副統領，本分就是保護斷家人的安全。”斷雲未料她反應如此之大，淡淡一笑，“尤其是不能讓李家人趁虛而入。”

    秦斯因為心虛不敢說話，秦柔卻是怒火大盛，在她看來，斷雲針對的不是秦斯，而是她這個女主人。

    “他是我的侄子，不是你的奴才。”秦柔吼道。

    “母親多慮了，秦大哥在我眼裏從來都不會是奴才。”斷雲低著頭，離開了書房。他能夠理解秦柔和秦斯的想法，所以應付起來得心應手。

    秦柔本是來興師問罪的，被斷雲一通搶白之後氣得說不出話來，秦斯則是因為心裏有鬼，謹慎地沉默著。

    斷雲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把繁雜之事拋到了腦後，開始整理關於高陽城，關於星魂大陸的一切信息。他雖然擁有前世的記憶，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發現記憶在慢慢地消失，所以他必須在記憶徹底消失之前，掌握到最多的信息。

    通過腦海裏的記憶，以及文獻資料，斷雲管中窺豹，得見一二，雖然無法看透這個世界，至少能讓自己存在得沒有突兀感。

    至於李家，他卻不甚放在心上，因為兩家在高陽城的矛盾，即使沒有決鬥事件，李家也勢必會得寸進尺。

    當斷雲了解了高陽城的曆史之後，他覺得李家是在以卵擊石，因為無論如何，城主府代表地是帝國的權威。

    斷天涯以往的退讓更像是不屑一顧。

    所以，斷雲所以很快就把這一頁翻了過去，隻要李家不過分，他很樂於維持眼下的和平。

    不過李家卻沒有這種覺悟，下午的時候，很多人聚集在城主府的門前，堵住了整條街道，他們大聲喧嘩，激烈地抗議，聲音傳遞到了城主府的每一個角落裏。

    “城主府濫殺無辜，公報私仇。”

    “斷氏一族腐朽墮落，高陽城危在旦夕。”

    ……

    斷雲聽到了聲音，走了出來。秦蘇向他解釋道：“雲哥，人很多，肯定是李家在背後搞鬼。”

    “把門打開。”斷雲沉聲下令，忽見秦斯匆匆而來。

    “少爺”秦斯站定，麵無表情地道，“姑母說，解鈴還須係鈴人，少爺應該去李府負荊請罪。”

    “夫人有沒有說讓我一命抵一命啊？”斷雲冷笑一聲，瞪向秦蘇，“把門打開。”

    秦蘇愣了一下，發現斷雲不是在開玩笑，立即吩咐家丁打開了院門。

    兩個人順勢衝了進來，在斷雲麵前刹住了腳步。

    斷雲望了一眼門外，發現街上聚集的也並非全都是李家的人，包括不明就裏的好事者，以及南城的貧民甚至乞丐。

    “斷雲，你濫殺無辜，公報私仇。”闖進來的人高舉右臂，瞪著眼睛大聲喊叫。

    門外眾人齊聲呐喊，如同悶雷一般。

    秦斯沒有派人阻止，他默默地站在斷雲身後，嘴角微微顫動。抗議和示威並不需要絕對的正義，隻要有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簽署了生死狀又如何，合法的決鬥又如何，再合理的理由也無法澆滅“怒火”。

    這絕對是一個棘手的問題，秦斯耐心地等待著，隻要他犯錯，或者露出破綻，形勢未必不會逆轉。

    忽然，隻聽鏘的一聲，一道寒芒驚起，兩顆人頭落地。

    那兩個闖進門來的抗議者，竟然被斷雲一劍兩段，轉眼間便身首異處了。

    鮮血在石板流淌，死者的眼睛睜得很大，手指還在輕輕地敲擊著地麵。

    秦斯驚訝地張開了嘴，他發現自己的手在顫抖，斷雲的背影變得陌生而恐怖。

    斷雲手提染血的寶劍，跨越還未死透的屍體，在門前站定，街上眾人的眼睛變得驚訝而迷茫。他淡然一笑，朗聲道：“城主府受光明帝國律法保護，擅闖者如同藐視光明司，藐視皇帝陛下，殺無赦。”

    街上的人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十年來，城主府的形象變得越發孱弱，但每一個人都明白，斷雲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切實的帝國律法。

    但並非每一個人都膽怯了，一個魁梧的中年人站了出來，斷雲觀其形神，料想他多半是李府之人。隻見他揮舞著右臂，大聲吼道：“城主府濫殺無辜，公報私仇。”

    眾人跟著呼喊，但無論音量還是氣勢，都弱了很多。

    斷雲混不在乎，他微笑著回過頭來：“秦副統領，他們要叫要喊，隨他們去，但若是有人踏入城主府半步，或者阻礙城主府的正常運轉，立斬無赦。”

    “是。”秦斯深吸一口氣，眉頭越皺越緊，難道這就是天意？一個人手無縛雞之力的軟弱少年，一夜之間竟便得如此殺伐果斷。

    斷雲無暇猜測秦斯的心意，他離開了城主府，每向前一步，擋在前麵的人都會紛紛避讓，讓開一條通道。眾人不忘抗議呐喊，但他們望著斷雲的目光像是在看一隻嗜血的野獸。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