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成說：正合我意我們是不是要喬裝打扮我們這模樣，會不會被認出是幹部

    馬超說：您等等，我去去來

    一會兒之後，馬超弄來了兩件舊夾克和兩頂草帽，兩人換了衣服，相互看了一下，鍾成說：不錯，有點土味了

    馬超說：我們再推一輛破自行車。車再夾個口袋，裝成收麥子的商販，鍾書記，您覺得怎麽樣

    好主意這麽辦。

    兩人各騎一輛舊自行車，來到了江灘鎮最窮的村馬灣村。馬灣村的窮，從房子可以看出來，樓房少，瓦房多，有的瓦房已經是危房了。鍾成到過一些村，那裏的樓房都快普及了。

    兩人試著吆喝了幾聲後，都覺得很好笑。喊得太不專業了聽起來不象是做生意的。鍾成說：算了，我們直奔主題吧

    他們在一家破房麵前停下，門口有一個老太太抱著一個小孩子坐在門口，滿臉愁容。馬超走前，說：大娘，有麥子賣嗎

    大娘說：沒有能賣的東西早賣了家裏隻剩下一點糧食了

    馬超說：大娘，能給點水喝嗎我們好渴

    水倒是有你們在這裏坐一會，我去給你們弄點。

    兩人在門口坐下了。喝過大娘的水，他們和大娘攀談起來。

    不談不知道，一談嚇一跳。鍾成沒想到，現在還有這樣窮苦的人大娘的兒子癱瘓在床，媳婦丟下孩子跑了，家裏的田由她和老伴在耕種。收來的錢用來給兒子看病都不夠，更談不交公糧了。去年，因為沒有交公糧稅費，家裏的電視機被村幹部搬走了。今年又到了交稅費的時候了，前幾天村幹部路過時還說，要新帳老帳一起算

    這是他們所說的釘子戶嗎窮的連釘子都沒有。

    鍾成感覺到有點想哭。

    他從口袋裏拿出兩百元錢塞給大娘說：大娘，您的生活太苦了這點錢您先拿著給病人買點補品吧

    也沒聽清楚大娘在後麵說什麽，他和馬超急急的走了。

    他們接著又訪了幾戶人家，其有因計劃生育罰款變窮了的，有種田不善種虧了本的，有家裏有重病人的，有家大口闊的，總而言之，都是些破了產的農民。他們實在交不起稅費。

    回來的路，鍾成和馬超分析了費用逐年漲的原因。其實，國家的農業稅並不算高，但各級政府的提留太多了。縣裏有，鎮裏有，村裏也有，層層加碼，都落到了農民的肩。在江灘鎮，每畝田的提留總額高達200多元，加國家規定要交的，有三百多

    第二天，大家又開了一個碰頭會。這次會議基本成了一個為農民訴苦的會。鍾成昨天的一番話，讓他們不再敢談整農民的話了。實際，通過昨天的明察暗訪，大家換一種眼光看那些釘子戶時，看到的更多的是苦難，是不幸，是貧窮，是無可奈何，是有心無力。

    塗思兵昨天受了批評，今天想挽回一點印象。他說：前天聽了鍾書記一番語重心長的話之後，可以說內心裏受到了極大的震撼。鍾書記的批評是非常肯的，我們當幹部時間久了，已經嚴重的脫離群眾了，脫離我們賴以生存的階級了，這樣下去是非常危險的，昨天，我和周副鎮長是帶著對勞動人民最深切的同情之心去開展調研的。同誌們，的確是觸目驚心啊農民真是苦啊遠遠地超出了我們的預計和想像。調研之後，我想，我們今年的征收措施要做一點調整，成立執法隊的計劃取消了算了還是以批評教育為主。

    鍾成對塗思兵的態度的轉變非常滿意。

    一個一把手有沒有威信，在於大家能否隨著你的思路轉，在於大家能否按照你的意願辦事，在於大家能否為你放棄自己原來的觀點。塗思兵的表現讓鍾成感覺到了自己的影響力

    鍾成給大家講了昨天的調研情況，談到那位兒子癱瘓在床的老大娘時，他說：與其說我是從她身邊走開的，不如說我是從她家門口逃離的。為什麽要逃離因為呆在那裏我覺得羞恥也許因為我是一把手的原因，我的這種羞恥感特別強烈。在我的治理下，江灘鎮還有這樣貧窮的人，我這個鎮委書記是有責任的。難道對待這樣的貧困戶，我們還要派執法隊去沒收他們家僅存的幾袋糧食嗎

    他喝了一口茶，接著說：塗鎮長剛才的一番話我很讚賞。的確，我們要帶者對勞動人民最深厚的感情去看問題，去想辦法。汪鎮長果斷地放棄了成立執法隊這個措施，我個人十分讚成。我們是人民民主國家，不能去專人民的政大家說是不是

    當然當然

    鍾成接著說：可是，工作任務還是要完成的。我們是革命幹部，如果不能按要求完成級交給我們的任務，是瀆職。

    這下大家又有點為難了。鍾書記啊，什麽話都讓你說了可是，當前情況下，完成級的任務和同情老百姓好像是相矛盾的啊

    鍾成知道大家在想什麽。他說：當前，我們討論的核心是，如何在完成任務和同情百姓之間找到一個平衡點。大家盡快的拿一個方案出來吧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討論，大家形成了一個共同的思路，那是今年不以爭先進為目的了要當這個先進，付出的代價太大了。不求有功，但求無過。放棄了當先進的想法後，有些事情不必要做了。如，每畝地加收的用來當獎金的部分可以減下來了，這樣可以為農民減輕負擔。成立執法隊改成成立一個政策宣講隊，由動手改成動口。

    鍾成笑了笑說：真是退一步海闊天空啊大家說的很好，這樣的先進不能當。我的意思不是叫大家不當先進，我的意思是，不要為了當先進去采取一些傷害百姓的措施。如果我們能夠既維護民生，又能當先進，我是讚成大家去爭這個先進的。剛才，大家已經提到了為農民減負這個意思，我覺得這才是解決問題的最佳途徑之一，還有一個途徑是為農民增收。增收一下子是來不及了，我想，還是要在減負大做章。

    塗思兵說：鍾書記，把獎金拿掉之後，減負的空間已經很少了

    鍾成說：請問，提留的數目可不可以再減少村裏的提留，管理區的提留，鎮裏的提留，需要那麽多嗎

    塗思兵說：鍾書記，這可是經過了核算的要不然，幹部們的獎金，臨時人員的工資，村幹部的福利，還有一些農田水利設施的修建，沒有資金了

    鍾成說：老百姓都沒飯吃了，幹部們還拿什麽獎金這一筆費用可以減下來。臨時人員，立即裁撤，本來機關人浮於事，哪裏還需要那麽多臨時人員

    塗思兵說：臨時人員主要集在各管理區，那也是一級機構啊裁撤了之後，不能運轉了

    管理區是鎮委和村之間的一個機構，鍾成早覺得這個機構的多餘，聽了這話，當即說：那把管理區也撤除吧撤除他，既可減少許多人頭費，又可減少一些辦公費用。對要來來真格的馬把它裁撤掉

    馬超說：鍾書記，撤掉一級機構，那要向縣裏申報的

    鍾成說：那邊申報，邊裁撤。先把它弄個名存實亡再說。也是說，在我們鎮，管理區這級機構是沒有了，我們隻安排人掛名，實際所有正式人員都回到鎮機關裏班了。這次我來個邊斬邊奏如果把這個事辦好了，可以節約不少錢出來。

    塗思兵說：這樣做是有風險的。麵如果知道我們自作主張，會批評我們。裁員也涉及到一些人的飯碗，會傷害到方方麵麵的人，鍾書記，政府當的這些臨時人員幾乎都是有點關係的人，有幾個還是我們鎮委幹部的家屬。鍾書記，我們是不是不要這麽過激

    鍾成斷然說：這項改革一定要做下去，並且要馬去做。改革是什麽改革是利益關係的調整，肯定會傷害到一些人。沒有傷害人的改革決不是真正的改革。既得利益者的利益受到了傷害的同時肯定會有人從受益。這次我們的目的是要讓廣大農民收益，不達目的決不罷休這個事情由你去操作

    塗思兵想：這是一個得罪人的事。好在大家知道這不是我的主意，對我應該不會有什麽意見。他說：我先去摸個底，擬定一個成熟的方案後再向你匯報。

    散會後，鍾成又聯係陳珊，讓她發動全鎮的企業搞一下愛心扶助活動，每家企業至少扶助五戶貧困戶脫貧，至少讓他們吃得飽飯，穿得暖衣，交得起稅。扶助的方式可以是捐款，可以是優先招工，可以是提供賺錢機會，可以是教技術陳珊再一次發揮了帶頭作用，她認領了十戶，給這些家庭送去了縫紉機，給了他們一些計件計酬的活，這種以工代捐的方式很受歡迎。不僅幫助了貧困戶，而且維護了他們的尊嚴。畢竟，他們的所得是通過勞動得到的，不是靠別人的施舍。

    她一帶頭，全鎮幾十戶貧困戶被幾個企業和富裕戶被認領了。一個企業要幫助幾個人脫貧是非常容易的。看到大家對自己的倡議如此支持，鍾成決定給他們一點獎勵。鎮給他們送去了愛心扶貧先進企業的牌匾，他還特意請記者揚楓來給他們寫了一個報道，並在省報發表了。題目是：扶貧新方式江灘鎮1x模式取得了成功。報道裏將幾個認領貧困戶的企業和富裕戶的名字都提到了。企業主們既做了好事，又在省報出了名，心裏覺得很有成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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