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7章 險處生弱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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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自然。”詹師道提起鶴池先生,驕傲之情溢於言表,“行之一生著書立說,乃是當世大家。”

    “唔,您詳細說說?”崔凝道。

    詹師道不悅道,“你竟然連鶴池先生都不知道?見識如此淺薄,如何做官!”

    崔凝所學一切都是為了做個合格的監察使,卷宗都看不過來,哪有那閑工夫去了解別的,但她也懶得與他說這個,“行行行,是我見識淺薄,還請您不吝賜教。”

    自詹師道醒來到現在,對監察司的問話總是能避則避,說到這位好友倒是滔滔不絕。

    趙行之原來研究儒學,頗有些成就,如今還有幾部著作被士人奉為經典,後來不知怎的漸漸迷上了墨家機關術,連帶著開始研究墨家學說。他在墨家學說上倒是沒有多大建樹,卻極為擅長機關術,不過多是自娛自樂,並無什麽作品流傳出來,令他聲名遠播原因的主要是鑄劍和製琴。

    當世兩把名劍“霜刃”和“長天”便是出自他手。霜刃是一把短劍,至今已不知在何人手中,而長天的主人是一位將軍,叫陸微雲。

    “是他?!”崔凝驚道。

    不怪她驚訝,這位陸微雲將軍正是“合歡案”中的那位!

    迄今為止,崔凝也參與了大大小小許多案子,但大的案件也就那幾個,至今每一個案件都記得十分清晰,更何況陸將軍與皇甫夫人的愛恨情仇,在她腦海裏留下了難以磨滅的記憶。

    那是她第一次如此近的接觸到“生死虐戀”。在此之前,她從不知道原來情愛癡纏對人的影響竟會如此深遠。

    崔凝疑惑,難不成陸微雲還與這些事有什麽牽連?

    青玉枝案後麵牽扯出來的東西,對於崔凝這樣經驗不算豐富的人來說就宛如一團雜亂的線球,捋著捋著便又扯出裏麵藏的一個線頭,雖然線頭越捋越多,但眼前所見仍是一團亂。然而她明白,查這樣的案子必須要有耐心,否則抓住一根線便生拉硬扯,說不定反會將之結成死結。

    她之前聽過魏潛一番分析,知曉撇開無數幹擾之後,所有的線頭最終都連在一處,所以眼下聽見此事便不由自主的往這上麵想了。

    “至於琴,那就更多了!”詹師道正眉飛色舞的炫耀,壓根沒注意到崔凝跑了會神,“林下、幽篁、刻羽、九丘清輝……”

    他兀自數了一陣,忽然想到什麽,這才順嘴問崔凝一句,“你姓崔,可是出身清河崔氏?”

    “是。”崔凝道。

    詹師道似乎找到了趙行之手藝出色的佐證,頓時更是開心,“那張‘刻羽’正是被你清河崔氏收藏。”

    清河崔氏光是嫡脈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崔凝連人都沒見全乎,哪兒知道誰家又收藏了什麽?不過看他吹的正在興頭上,崔凝也沒敗興,“哦,那當真是製琴高手!”

    “那可不!”詹師道被認同之後,談興愈濃,絮絮叨叨的介紹趙行之的製琴。

    崔凝耳朵聽著,心裏還在想名劍“長天”的事。

    權力紛爭之下,他們連那些遺存勢力都不放過,在“合歡案”之前,陸微雲手裏可是有實實在在的兵權!

    趙行之、長天、陸微雲……這中間究竟有什麽關係呢?

    崔凝覺得現在沒有任何實據證明陸微雲牽扯進此事,強行聯係起來無異於空想,於是便先撇開他,隻想趙行之疑似被宜安公主扣押的原因。

    無論隱藏在幕後的人,還是台前的棋子,所作所為都繞不開一個“權”字,而自古權力紛爭最重要的條件之一便是“兵”。

    兵?!

    崔凝眼前晃過一塊黑乎乎的東西,忽然靈光一閃,似乎許多事情一下子都串上了!

    所謂“兵力”,一者人,二者器。

    趙行之擅長鑄劍,被扣押必是因為兵器!

    那晚從詹師道榻上搜出的東西似鐵非鐵,多半也是與製兵器的原料有關!詹師道根本不是在煉丹,而是在從鬼土中提煉出製兵器的原料!

    崔凝幾乎敢肯定,詹師道從一開始就知道來長安是為了什麽!他們與幕後之人,一直都是合作關係,隻是沒有想到中途被合作者算計,把他二人分隔開了!

    這也就解釋了詹師道為什麽一直避諱此事,且不急於去解救好友。趙行之雖然被扣下,但詹師道知道他一定不會有性命之攸。

    可是現在……他會忍不住試探著向監察司求助,應該是預感要東窗事發,這才開始擔憂好友安危。

    畢竟宜安公主能豁出去派出精兵追殺他,就有可能會對趙行之下手!

    崔凝思緒慢慢回攏,好整以暇的看著詹師道。

    她的狀態變化微妙,但是詹師道第一時間感受到了,話語忽然頓住。

    須臾,詹師道猜到了什麽,語氣變得幹巴巴,“你……”

    “詹先生,您想讓我救人,還得實話實說才行,不然我們不知輕重,萬一惹到什麽人導致鶴池先生身陷險境,救人不成反害人,那豈不是冤枉?”崔凝含笑道。

    詹師道一噎,一時震驚到無以複加,緩了半晌才幽幽歎道,“險處生弱草,韌勁不可知。終究是我大意了!”

    生長於險要之處的柔弱小草,自有一番不為人知的韌勁。人常常隻能看見表麵的柔弱,卻忽略了它既然能夠在那種環境生存下來,必然會有相應的本事。

    詹師道不得不承認,選擇利用崔凝有賭的成分,但潛意識裏從不覺得自己會輸。他猜到她的出身,認為她能在監察司任職多半是因為家族之故,從一開始就沒怎麽將她放在心上。至於先前的試探,也不過是試試小姑娘好不好騙,能不能利用她騙過魏潛從而達到自己的目的。

    他萬萬沒有想到,才稍稍漏出一絲,她便已經敏銳的察覺了其中關鍵。

    “唉!”詹師道一生曆盡風浪,還不至於對此次陰溝裏翻船耿耿於懷,隻是不知道她究竟猜到了多少,一時有些猶豫該不該和盤托出。

    話若是說出去便覆水難收,畢竟,欲圖大批量製造兵器,與鑄幾把劍可不一樣,往重裏說,約等於謀逆。

    既然怎麽著都是死,死在誰手裏又有什麽區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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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樣嚴重的罪名,崔凝也不敢私自承諾詹師道什麽,“我先去處理些事情,您也仔細想想清楚。”

    崔凝出門時交代鷹衛進屋看守,萬一詹師道一時想岔了,為保名聲和朋友自盡,那先前所有的犧牲和付可出都白費了。

    她要謹慎,為陳元報仇,為師門報仇,絕非抓幾個明麵上的棋子便能了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