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1章 以一敵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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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大人駕到!
“一個人的心,決定眼裏的世界,而人心並不相同。”
崔凝習道多年,免不了會思考很多哲學問題,當出現一些令她無法理解的事物,她便下意識會從道的角度尋找答案。
“符大人這樣滿眼權勢之人,心中還有符遠,才真是叫我感慨人心是複雜!”
這番話仿佛是站在紅塵之外點評世間人。
她深陷其中,思緒竟然能絲毫不被裹挾!答案完全出乎符危的意料,而這種無法掌握的感覺並不好。
“符大人說自首,不知何罪之有?”魏潛淡淡問道。
符危長歎一聲,“我私下命人在城東追殺賊人,你們不都抓到人了?我沒想到長庚這孩子如此實誠,竟然親自跑去阻攔,以他的性子定然會將此事全都攬到自己身上,我就剩下這一個孫子,又怎麽能眼睜睜看著他擔下此事。”
“大人所言,我會盡快查清楚。”魏潛聽罷,直接起身離開牢房。
崔凝看了一眼那張平靜的臉,也隨之離開。
剛出牢房,崔凝一腳踢掉石墩上的雪,“老狐狸!”
符危既然敢這麽說,那必然會有一個“賊人”,而符遠的反應全在他的預料之中,連口供都不需要對。
這種人心眼多的像篩子,心理素質穩如老狗,想從他口中撬出什麽幾乎不可能,若是審問者不夠聰明謹慎,說不定還會反被繞進去,況且身份擺在那裏,輕易不能動他一根指頭,所以非到不得已時,實在沒有必要在他身上浪費時間。
紫宸殿。
女帝坐在上首,興味盎然地看著監察令以一敵三,把對麵氣到麵紅耳赤,間或還同身旁的宦官交代給幾位大人賜座、上茶。
待雙方第二輪休戰的時候,她含笑又吩咐宮娥,“給幾位大人打扇,天寒地凍流汗,萬一出去吹風著涼可怎麽好?”
兩側宮娥麵麵相覷,這大冷天一時哪裏去尋扇子?然而聖上發話,誰也不敢有疑議,連忙躬身離開去取扇子了。
“聖上!”
幾位進宮來討說法的朝臣頓時淚如雨下。
其中一人一邊抹淚一邊道,“符家滿門忠烈,符大人鞠躬盡瘁,監察令說不清他何罪之有,既無罪名也無證據便不由分說便將人拘禁起來,豈非寒了忠臣的心!?”
不等女帝回答,監察令不慍不火地勸道,“趙大人消消氣,案件還在調查之中,實在不便透露,再說,此事本就是符大人主動派人到監察司說自己要自首,咱們也不能裝作無事發生……”
監察令越是平靜淡然,越是氣人,幾位年過半百的老大人簡直要背過氣去。
他猶嫌不夠似的,補充一句,“各衙門有各衙門的責任和規矩,畢竟咱們監察司也從不曾過問戶部錢糧問題,您說是吧?大家同朝為官,彼此之間要多多諒解啊。”
話說的像老好人一樣,實則句句戳人心窩子,因為監察司曾經查過一個戶部官員貪墨案,彼時趙大人原話就是這個。
五六年前的老黃曆了,這人還記的一字不漏,今日才把這一記回旋鏢紮回去,躬身踐行“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趙大人心裏臊得慌,麵上卻絲毫不露,深深領教“嘴強王者”的戰鬥力之後便再不與之糾纏,隻一味地向聖上哭訴陳情。
監察司直接聽命於女帝,而滿朝上下也一直默認符危是女帝心腹大臣,這幫與符危抱團之人自認受女帝倚重,於是才有今日這一出。
莫瞧監察令現如今沒脾氣似的,二十年前這可是抬手血流成河的狠角色。那些被監察司清洗過、真正仇視監察司的人,可不敢如此“悍勇”。
這時去尋扇子的宮娥回來,分立在幾名汗流浹背的朝臣身後輕輕打扇。
女帝安撫道,“左仆射是肱股之臣,朕不會讓任何人冤枉他,然亦不可因功廢律,他主動自首,說明這其中必是有什麽隱情,諸位何不給監察司一點時間查清?”
“可……”
那幾人待要再說,監察令立即衝女帝長揖,“左仆射如此得人心,有各位大人不懼生死的為他反抗聖意、藐視律法,依臣之見,實不必查什麽真相,否則若是再來個以死勸諫,聖上反倒落得滿身不是。臣以為,既然符大人不可查,那不如直接殺盡指控符大人的證人,如此一來,事情豈不圓滿?”
他說的十分嚴肅,絲毫聽不出陰陽怪氣,卻把其他幾人唬出一身冷汗,連忙道,“臣等本意並非如此,請聖上明察!”
誰能想到竟然有人這麽虎,敢對聖上如此說話啊?!
趙大人道,“臣等隻是不知監察司既無實證,為何隨意闖入左仆射宅中抓人……”
“誰說監察司沒有證據?”監察令這才撂下臉,眸中目光冷冽如鋒,“倘若監察司辦案事事都要昭告天下,請示諸位大人,那不如這個監察令讓給你們來做吧!”
說罷,又轉身向女帝行禮,“聖上,微臣無用,自請讓賢!”
殿內劍拔弩張,落針可聞,幾名宮娥卻不敢有絲毫停頓,隻把自己當做木樁,不緊不慢的搖著扇子,一時間氣氛十分割裂。
女帝看向那幾位已然落入下風的大臣,“諸位怎麽看?”
她沒有絲毫怒氣,連目光都溫和極了,但能問出這句來就說明她並不站在他們這邊。幾人連連告罪,被女帝打發離開之後像一隻隻鬥敗的公雞,狼狽退場。
“臣言行無狀,請聖上治罪。”監察令道。
女帝打趣他道,“治什麽罪,你當年可比現在敢做敢說!若非今日,還以為你當真已經在監察司養老了,坐吧。”
監察令在搜捕令上蓋章之時,便已同時向宮內傳信了,是以,女帝是除監察司之外第一個知道符危自首被拘的消息,此時留下他稍微了解一下情況便直接放人了。
女帝不喜朝臣結黨營私,齊心協力開創盛世難道不好嗎?
可惜,人啊,生來注定可共苦不能同甘,一旦吃飽穿暖,開始探索自我需求,有了別的想頭,就不很難再以集體的利益為方向,於是堅固的城牆很快就會化作一盤散沙。
所以這天下向來合久必分,而戰亂和苦難又會讓他們產生一個新的共同目標,周而複始。
女帝仰頭看著屋頂,似乎又透過屋頂看得更高遠。
如果這些人注定無法安安分分,作為帝王必須學會製衡。她不怕朝臣抱團,底下的人互相消耗,總好過一致對抗皇權,隻是玩弄帝王權術實在非她內心所願。
監察令出宮之時已然入夜,他冒雪回到監察司,直接去了監察四處。
崔凝給他倒一杯熱茶,“大人,聖上那邊怎麽說?”
“無事,聖上既然同意你們查便不會改主意。”他捧著茶盞傾身壓低聲音道,“聖上不是個能忍受脅迫之人。不過你們得做好心理準備,今天這事隻是小小試探而已,後麵多得是招數等著。”
那幫人跑過去一通胡攪蠻纏,並非真的奔著把符危撈出去,他們隻是在試探。
每個人眼中的世界不同,但有些問題客觀存在,就譬如,符危身上確實係著無數人的利益和命運,捆綁的越是緊密,越可能會為了救他無所不用極其。
崔凝心裏越是焦灼,頭腦越發清醒。
如魏潛所言,現在不怕他們有動作,就怕他們按兵不動。
監察令飲完一盞茶,囑咐他們道,“雖說前些天剛剛清出去一些可疑之人,現在牢房那邊還算幹淨,但不可疏忽,萬不可讓人鑽空子。”
“已經布置過了。”崔凝將安排一一稟告,又征詢他的意見。
監察令點頭,“很好。”
“大人!”
二處監察使匆匆而來,“趙百萬自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