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4章 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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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52章

    一柄劍,失而複得。

    崔凝望著莫娘與大師兄策馬遠去的背影,目光帶著一絲希冀。

    魏潛本想出言安慰,但見她乖乖窩在車裏,麵色還算平靜,遂將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有些事隻能自己默默體會,再深刻的言語都顯得太輕。

    他抬手揉揉她的頭發,“睡一會吧,前路還有很長,要養足精神才行。”

    監察司分工明確,各個州縣都由不同的監察使負責,魏潛這次作為領頭人,反而並沒有固定負責的地方,可以隨意抽查幾處,也可以一州一縣去排查,而他顯然屬於後者。

    倒是崔凝,身為魏潛手底下的監察使自然也要幹活,她這一次負責的地方是蘇州。

    當今國用,多出江南,江南諸州,蘇最為大。蘇州自江南運河開通以來越發繁榮,莫說江南道,便是整個大唐都算是數一數二的雄州。

    對於地方官員來說,這裏是人人掙搶的肥肉,可對於監察司來說就是個燙手山芋了!一個繁華、人口眾多的地方,所發生的案件顯然要比窮鄉僻壤之地多,而且複雜,更有幾率出現大案要案,稍有錯漏就有可能釀成大禍。

    崔凝的實力自是不足以負責這等要地,但自有魏潛給她兜著。

    一個新任監察使能辦好這個差事,對以後仕途的益處不言而喻。監察司裏的人明裏暗裏調侃,魏長淵果然是很珍惜這個得來不易的媳婦,他這種人竟然都知道徇私了!

    然而實際上魏潛在做決定之時根本沒往這方麵想過,他隻是為了方便與崔凝同行罷了。畢竟這次過來,他們要一起去她師門,他也一定會親自來蘇州。

    再者,崔凝接觸俗世的時間還太短,他也絕不放心讓她一個人遠行。徇私既成事實,那便徇一回又如何!

    *

    時近深秋,哪怕還下著蒙蒙細雨,蘇州的天氣仍然有些悶熱。

    平日裏觥籌交錯的程家花園內難得安靜,石舫內一個穿著寬袍大袖的中年男人懶懶散散的半躺在胡床上,竹節似的手指輕輕扣著小幾,清臒的麵上一雙細長的眼睛半眯,一副慵懶癡迷的神情。

    隨著香爐裏嫋嫋騰起的煙霧,跪坐在他麵前的兩人,慢慢也露出相同的表情。

    “大人!”其中一人硬生生咬破嘴唇,找回幾分清醒,上前一把撈起香爐丟出窗外。

    噗通一聲,香爐落入湖中。

    隔了約莫一刻,屋內其餘二人才回過神。

    “於參事……”

    “大人!”不待上座的人發火,方才丟香爐的人立即道,“各地監察使早已到達,蘇州如今仍不見有人來提卷宗,大人真的不急?萬一被孫別駕搶先,又不知多久才能等到機會了!”

    程刺史看著自己麵前的兩個人,微微一哂。他是蘇州刺史,本應統領一州事務,可實際上全州上下大小官吏幾乎都被楊別駕給收服了,僅有眼前這二人是他心腹,一個從七品的參事,一個從九品的錄事。

    他儼然已經被架空。

    一旁的楊錄事此時神誌也全然清醒,忙跟著勸道,“勝敗在此一舉,大人萬不可掉以輕心啊!”

    按照他們打聽到監察使出發的時間算,就算再慢,人也早應該到了,去常州的監察使卷宗都查一半了,卻遲遲不見有人來蘇州。二人一大早就火急火燎的來程家花園,不料程刺史還在悠哉焚香。

    “你們以為就我手裏抓的那點證據就能扳倒楊檁?”程刺史展開折扇,緩緩扇風,“蘇州是楊檁的天下,他若是棵樹,這蘇州的官場便處處都有他的根須,他要是想往我頭上扣點罪名,簡直輕而易舉,你們還想著反擊?太天真。”

    於參事兩人聞言頓時緊張起來。

    程刺史瞧著他們忽然挺直的脊背,嗤笑一聲,懶洋洋的道,“他現在還沒把握取而代之,不會動我。我若出了事,上頭再派人來,說不得呐,還真能把這蘇州的天給捅破了。哈,他楊檁敢嗎?安心吧,隻要我不動他便不會動。”

    “大人,魏長淵此次定會來蘇州吧?”於參事不死心道,“上一次咱們沒有尋到扳倒楊檁的有利證據,這一次不一樣了,那魏長淵從不賣任何人麵子,咱們手裏的證據真遞到他眼皮底下,不叫楊檁死也得叫他傷筋動骨。”

    程刺史嘲諷道,“說的好像我就是什麽好人似的。別回頭坑了楊檁,連著自己個兒也埋了。”

    別看他做這閑散刺史好幾年,若往深裏扒拉,也並不比楊檁幹淨多少。倘若魏潛較真,發現一點蛛絲馬跡就留在蘇州死磕,就算最終把楊檁拉下馬,他也難有什麽好下場。

    相比起扳倒楊別駕,他似乎對別的事兒更感興趣。“說起來你們可能不信,這回來蘇州的監察使是個女官。”

    楊錄事驚奇道,“竟出了位女監察使?”

    監察使官職並不高,楊錄事又不過是個從九品的文書,消息不夠靈通,自是未曾聽說過此事。

    各地的女學才開始步入正軌,還培養不出真正得用的人才,而絕大多數知時政通經史的女子都出自世家大族,陛下自然不願重用,小門小戶出來的女子因眼界所限,便是有那機敏的也難擔起重任。因此迄今為止女官雖多,真正掌握實權的女官卻是鳳毛麟角。

    “這位監察使若是真能順當當升上去,可謂大唐第一人了。”於參事歎亦頗為好奇,“不知她是何許人?”

    當今陛下雖有心用女子,但礙於種種原因始終沒有真正搬到台麵上,就連有著宰輔之實的上官婉兒,也並沒有擔任相應的官職。

    這位女監察使將來是止步不前或是扶搖直上,不僅僅一個人的官場沉浮,而是一種著政治風向。

    “兵部尚書崔玄碧的孫女,魏長淵的未婚妻,崔世寧。”程刺史揚起嘴角,興味愈濃,“要不是怕楊檁草木皆兵,真該好生會一會這位小崔大人。”

    陛下怎麽會突然起用世家女?三人腦海中都閃過這個疑問。

    不管答案是什麽,於他們來說都不是什麽迫在眉睫的事。

    一番驚奇過後,於參事仍是憂心忡忡,話題又不免轉了回去,“大人要早作打算才是。”

    楊檁此時不動手,不過是等個時機罷了,程刺史若是隻求這一時半刻的安穩,他們這些“程派”的下場可想而知……

    能坐上蘇州刺史的位置,哪能是個簡單角色?程刺史自是知曉於參事此時心中所想,他豈會坐等為數不多的心腹生出異心,“我不動手,自有人按耐不住。”

    他起身慢條斯理的理好衣襟,俯身拍了拍二人的肩膀,施施然向外走,“人歡無好事,狗歡沒好天兒,你們安安心心瞧著那夥人蹦躂便是。”

    於參事鬆了口氣,回想起來,楊檁也不止一次想陷害程刺史,可迄今為止尚未成功過,自己這位上官雖然永遠都是這副漫不經心的樣子,手裏權利被架空的所剩無幾,整日的躺在成家花園裏頭玩樂,卻仍然穩穩當當的坐著刺史之位。

    程刺史慢悠悠的出了石舫,侍女為他撐起傘。

    程玉京今年四十有七,看上去卻隻有三十多歲,雖則麵容並沒有生的多麽俊朗,可難得一身清雅風姿。

    微雨拂柳,荷葉見枯,他著一襲月白寬袖大袍緩步而行,愜意的很,也不知道想起什麽,甚至心情頗好的哼起江南小調,惹得身旁的侍女頻頻抬眼偷看。

    天空中陰雲低垂,時方過午便已似暮色。

    一隻不起眼的烏篷船在內城河岸停靠,下來兩個衣著普通的男女,然而不同尋常的是,那二人皆生得一副好相貌。

    江南美人如雲,那靈秀少女美則美,放在偌大的蘇州城裏也不算多罕見,倒是她身旁那男子,身量高大修長,寬肩窄腰,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更有一副極為出色的容貌。

    在江南,俊秀男子多是皮膚白皙,眉目柔和,言談舉止溫和有禮,是翩翩公子溫潤如玉,而這男子的五官似刀刻一般棱角分明,眉如翠羽,修長入鬢,尤其是那一雙猶如點漆的眼睛,神采非凡,若盯著人瞧的時候令人倍感壓力。

    他上了岸,站定在人群裏,竟是比絕大多數人都高出半個頭,再加上身畔的少女纖細嬌小,個頭隻到他胸口處,則更襯得他高大。

    一時間,這個男人恰如鶴立雞群,令蹲守在碼頭上的盯梢的眼線們第一時間便注意到了。

    崔凝手裏抓著一根糖兔子,張嘴咬掉兔耳朵,咬的嘎吱嘎吱作響,“五哥,你以前在江南真能微服出巡?”

    不說他的顏,單是這身高放到人群裏都很顯眼。

    魏潛輕揉了兩把她的腦袋,“咱們這回不暗訪。”

    “哎呀,剛剛才梳好。”崔凝很苦惱,仿佛所有人都很喜歡揉她的頭,在這所有人裏頭,就屬五哥揉的最起勁。她的頭發本就細軟,碎發多,很不容易打理整齊,被人揉一把就好像剛起床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