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第二天開始，希絲便發起高燒。小鶯會來為她換藥，換繃帶，換床單。

    可她不會一直守在這裏。這個角色隻能是卜吉充當。所以十幾天來，他差不多一直坐在床邊，為希絲做各種事情。

    說到這裏，兩個人都沉默了。

    過了許久，希絲才開口問道：“你為什麽要救我。”

    “因為我知道，你不是個普通人。”卜吉回答。

    “就因為我在酒館裏管了那件閑事嗎？”希絲有點不解地問。

    “不，那件事的確讓我很感激。可是後來當我給你的魔法銃補充魔力的時候，我發現了更驚訝的事情，那就是你的魔法銃沒有國家統一的編號。”

    “國家統一編號？那是什麽？”希絲奇怪地問。

    “你不知道麽，怪不得會被人追殺啊。”卜吉也有點納悶了——這麽厲害的銃手，連這點事情都不知道？

    “你講講啊。”希絲催促道。

    “魔法銃是國家管製的武器。使用魔法銃的人，一是必須到國家指定的魔法銃管理局去領取資格證書，二是要在自己的魔法銃機頭裏麵刻上國家統一下發的編號。隻有這樣，使用魔法銃才是合法的。”卜吉耐心地全都說了出來。

    “原來是這樣，怪不得那些人會追殺我。”希絲苦笑著說道：“原來我上一次給魔法銃補充魔法力的時候，恐怕就被人告發了。”

    “應該是這樣。”卜吉也能想象當一個魔法師發現一杆魔法銃是違禁品的時候，那震驚的心情。隨後去告發，也是正常的。

    如果希絲沒有在之前幫過自己和小鶯姐，我也會驚慌失措呢。卜吉想。

    “那些人追了我很久了。”希絲說道：“我在約思港上船之前，就幹掉了幾個追蹤者。沒想到他們還一直追到了這裏。”

    卜吉知道約思港這個地方，是米瓦南方的一個港口，走水路的話大概需要一天半的時間。

    “我是個被追殺的罪犯，你不害怕麽。”希絲問道。

    “不害怕。”卜吉毫不猶豫地說道：“我看得出，你手裏的魔法銃是高級貨，所以你的身份肯定不一般。而且老實說……”

    他隨即壓低了聲音說道：“我並不信任這個國家。”

    希絲驚訝地看著他。

    卜吉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說道：“你明白的。”

    希絲忽然反應過來，卜吉和自己一樣，是個半精靈。半精靈，在人類的社會——麥劄利恩帝國之中，自然是不被認同的異類。

    “打零工的地方，人們不喜歡半精靈。他們總是說我偷懶，或者無來由地冤枉我偷東西。做傭兵的時候，同樣的工作，其他人的薪水都比我高。類似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走了一大圈我回到村子裏，隻有小鶯姐不會粗暴地對待我。”

    希絲默默地看著卜吉。她沒經曆過這樣的事情，才知道半精靈的生活是這樣的艱辛。

    “如果我不是出身於那樣一個家族，恐怕也會和他一樣吧。”她看著卜吉的眼光中，泛起了一絲同情。

    “而你不一樣。”卜吉接著說道：“不但那時救了我和小鶯姐，還為我包紮傷口。看到你，我的心中有種歸屬感，是身為同族的親切感。大概是這樣吧。”

    卜吉說完這些便站起身，朝門口走去。

    “你好好休息吧。我得去店裏幫小鶯姐了。最近都沒有打工，老爸會嘮叨的。”

    “謝謝你救了我。”

    身後希絲那還有些虛弱的聲音傳來。

    卜吉的肩膀聳了聳，沒說什麽就走了出去。

    “杉卜吉，你的全名好奇怪啊。”

    幾天後希絲的傷口逐漸恢複了。米克的活力術好像起了不小的作用。拆線之後她差不多恢複了大半，和卜吉也熟絡了許多。

    “我老爸是矮人啊，所以給我也按照矮人的習慣起名。矮人的名字都是這樣的。”

    卜吉坐在板凳上削著蘋果。希絲恢複得不錯，他心裏十分高興。

    “打擾了這麽長時間，我也該走了。”希絲忽然說道。

    卜吉手裏的蘋果差點掉在地上。

    “不必那麽著急走啊，怎麽也要等傷口完全長好了再說。”他強裝出一絲笑容。希絲遲早要離開的，他清楚的知道。可是聽到這樣的話還是讓他很難過。

    “不可以的。我呆在這裏，那些人的同夥遲早會找上門來。牽連你們就不好了。”希絲搖了搖頭。

    她說的是事實。那些黑衣人很可能是帝國的密探，真的找上門來卜吉倒不怕自己扛著，但是父親、小鶯姐和米克醫生定會被牽扯進來。

    “你不想聽聽我的事麽。”希絲展顏一笑。

    “啊，請講。”卜吉呆呆的回答。

    希絲沒有隱瞞，把自己的事情全都對卜吉講了。

    她對卜吉說，自己是大陸南部一個大家族的子弟。令卜吉吃驚的是，這個名為費勒的家族的成員，大部分都是半精靈。

    費勒家族生活在約思港南部的一個名為橙島的島嶼上。如果乘坐海船，半小時就能到達約思港。

    這個家族有個奇怪的規矩，青年男女最晚在十八歲之後都要外出到大陸上進行曆練，除非是結婚生子，否則一輩子也不許回到島上。費勒家族成員的伴侶幾乎都是來自大陸各地。

    更讓卜吉驚訝的是，希絲的爺爺，費勒家族的現任族長一共娶了二十多個妻子，孩子更是有三十幾個。

    他不禁把這個奇怪的家族當做了那個島嶼上的土皇帝——就連麥沙林城裏的闊老爺，娶十個八個的有，但有二十幾個老婆的，還是頭一次聽說。

    現在費勒家族中，嫡係子弟有一百多人。此外還有大量的傭人和工匠。另外的多數嫡係子弟都在大陸上遊曆，其中以傭兵為生者占大多數。

    費勒家族以製造和使用魔法銃聞名。家族之中的子弟在六歲的時候會接受測試，一部分人被培訓成製造魔法銃的高手，一部分人被培訓成使用魔法銃的高手。

    當然二者兼長者亦有之。

    希絲家族還有一個很奇怪的規矩，那就是不許在帝國中謀求官職。如果進入軍隊，也要當一輩子大頭兵，連小小的伍長都不許當。為什麽這樣要求，就連希絲自己也不知道。

    卜吉則天真地以為，這可能是費勒家族的族長，擔心自己的子孫作為半精靈，在官場之中被人欺負吧。

    希絲從小就被發現有成為銃手的潛質。從六歲到十六歲，她一直在家族之中苦修。兩年前她被允許到大陸上曆練。

    開始的時候她當了一段時間的遊俠，可逐漸發現遊俠的生活並不如她想象的那般刺激。於是在幾個月前，開始以專職銃手的身份在傭兵公會接受任務。可這樣一來，也給她帶來了不少麻煩。

    那些麻煩，自然是她那兩杆魔法銃給她帶來的。

    卜吉想不通，為什麽費勒家族的長輩沒有告訴過族中子弟，使用無編號的魔法銃是非法的。他覺得，大概是費勒家族在島上呆的時間太長了，根本不了解大陸上的法律。

    可在邏輯上，這是說不通的。橙島雖然孤懸海外，可也處於於麥劄利恩帝國的轄區範圍之內。島上有帝國修建的公所，也有不少駐軍，根本不是法律真空地帶。

    實際上費勒家族的長輩這麽做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族中子弟惹到麻煩。一來可以鍛煉他們的能力，最重要的，是要激起他們與當權者對立的決心。

    “我要去白沙城。”希絲這樣對卜吉說。

    卜吉在酒館裏聽說過關於白沙城的事情。那裏按照過往客商的說法，是一個混亂而又神秘，充滿了機遇的城市。

    這座城市位於大陸中部，也是大陸上現在僅有的三個國家——麥劄利恩帝國，蘇萊曼王國和卡菲托王國的交界之處，屬於所謂的“三不管”區域。

    麥劄利恩帝國建立之後，“黑暗同盟”中剩下的蘇萊曼和卡菲托兩國組成了牢固的軍事同盟，同時也加強了邊境的警戒。這白沙城，原本就是處於黑暗同盟控製之中的一座邊境要塞。

    在十幾年之前，麥劄利恩帝國曾經在戰鬥中奪取了白沙城。但是後來在北方爆發了嚴重的內亂，白沙城就差不多被放棄了。黑暗同盟也沒有實力出兵奪回城池，便把觸角伸進了這裏。他們的目的，是讓白沙城變成一座獨立的城市，成為麥劄利恩與黑暗同盟的緩衝地帶。

    這麽做也是有原因的。

    白沙城作為邊境城市，本身沒有什麽值得發展的經濟項目。農業和工業都建立不起來。城市中最為發達是賭博業和販毒，其他的也都是類似的見不得光的行當。

    而白沙城的另一個特點，就是傭兵業十分發達。不但南來北往的客商很多，而且這裏還是距離大陸中部的“魔獸山脈”最近的一個補給據點。

    “魔獸山脈”根據傳說曾經是巨龍居住的場所。可在英雄阿拉貢征服了巨龍一族，並把它們放逐到另一塊貧瘠的大陸上之後，那裏就成了魔獸的樂園。

    魔獸可謂渾身是寶。它們的皮和骨都具有魔法抗性，是製作防具的絕佳材料。最為關鍵的是它們的體內會形成魔核，是製造魔法師使用的魔杖的必備之物。

    在魔獸山脈之中，還有許多大陸上其他地方都找不到的珍稀樹木和藥草。就連山脈之中出產的礦石，經過煉製之後也是極為稀有的金屬材料。

    這樣的寶地，自然吸引了大陸上的眾多傭兵來冒險。在這裏有些人可能因為一次冒險就腰纏萬貫，也有些本來就腰纏萬貫的人卻不得不命喪於此。

    不過卜吉也聽說過，白沙城是著名的叛軍據點。而那些叛軍的首領，據說就是被麥劄利恩滅國的拉狄麥爾王國和赫爾迪安王國的後人。

    從幾十年前就聞名大陸的高級戰士組織“遊俠”，在十幾年前公然宣布加入叛軍，在大陸各地——不論是前線還是後方，四處騷擾麥劄利恩帝國，使其不得安寧。

    危險與機遇並存，這就是白沙城的混亂現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