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卡斯長老看了半天。他本人對這件藝術品也是十分喜愛和認可的，不過他同樣沒看出這具石雕與本次比賽的題目有什麽關係。

    他最後把這具雕像轉向了主席台上的評審團：“的確是一件很不錯的煉成品。還是請兩位來講一講，這件雕塑到底與本次準決賽的題目‘力量’之間有什麽關係吧。”

    這時候整個場上場下，除了塔格羅爾之外，還有一個人知道這件石雕的真實麵目——是法奈的父親葉侯爵。

    “伊莎貝爾，她雕刻的是伊莎貝爾？”葉侯爵激動得雙肩發抖，他猛然清楚了法奈為何要調製這件雕塑。

    “法奈，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兒……你長大了啊，父親也該為你的想法喝彩！”

    場上的法奈卻沒注意到主席台上父親的情緒。她深呼吸了一下，隨後用甜美的聲音說道：“我的作品是名為‘母親’的石雕。它的原形就是我的媽媽——伊莎貝爾?葉。她是一位侯爵夫人。”

    此話一出，不少主席台上的貴族和名人都認出了法奈。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葉侯爵。

    法奈用甜美的嗓音繼續說了下去：“我的媽媽雖然出身於貴族家庭，但她不喜歡奢華的生活，而是願意經常帶著我去森林裏散步，給我講人生的道理。她用自己的溫柔和善良教給我生活的道理，教導我熱愛生命，熱愛和平，熱愛生活。從母親的身上我感受最多的就是她對我的愛。無論遇到多麽困難的事情，就比如今天這裏的比賽——其實我隻是一名低年級學生，連中年級的課程都沒上過，也沒有工房裏其他夥伴那麽刻苦努力。但是我心底一直知道，隻要我像母親教的那樣去愛別人，用心去創造一個公平、沒有歧視、沒有爭執的工房環境，那麽大家就都會幸福快樂。而懂得幸福的人，才能用煉金術來為別人調製出更多的幸福！所以我認為，母親的愛才是這世界上最偉大的力量，也是這世界上所有幸福的源泉！”

    “說得太好了啊。”塔格羅爾聽完法奈這些話，眼睛都有些濕潤了。很難想象這個以冷血和殘暴出名魔王族成員，會有忍不住低頭抹眼淚的時候。

    同樣的感受震撼著在場的每一個人。就連波諾王子這樣能言善辯的說客也一句話都說不出。說實話法奈調製的這件石雕遠不如彼連達爾的“勝裝”和霍梅麗斯的妖精油畫精深複雜，但她的一番話卻讓所有人都感受到她如寶石般發光的心靈。

    沉默了大概五秒鍾之後，以德拉王子為首的評審團成員全體起立一起為法奈鼓掌。然後主席台上的所有人也都站了起來。盡管是在這個戰火紛飛，每一天都有生命逝去的亂世，可因此人們也更加渴望著充滿了愛與和平的幸福時代能夠到來。法奈的這一番話，正是讓所有人看到了美好的曙光。

    看著埃澤基爾為法奈的話所傾倒，如癡如醉的模樣，唐茜公主也不由感歎——法奈好像具有某種高貴的品質，天生就能把別人吸引到她的身邊。

    “我也不會輸給你，至少在艾澤身上不會。”這件事反倒更激起了她的好勝心。

    “既然評審團一致通過，那麽準決賽的成績也就揭曉了。晉級最後決賽的三支隊伍是——來自於煉金術師公會的彼連達爾工房、霍梅麗斯工房和來自於伊斯卡洛學院的縱橫大陸工房！”

    隨著盧卡斯長老的大聲宣布和觀眾的歡呼聲中，第二天的賽事就這樣落下了帷幕。

    清晨，卜吉站在煉金工房窗前，手裏捧著那本林克爾頓送給他的潘克洛夫著作《煉成陣》。

    昨晚為了慶祝成功晉級，四個夥伴買來好酒好菜在工房裏吃喝了一頓。當塔格羅爾把法奈在主席台上所講的那番話完全複述之後，卜吉和克沃莎也都被深深感動了。幾個年輕人都喝了不少酒，說了很多知心話，甚至連很多埋藏在心裏不能對外人講的秘密也都抖落了出來。法奈講了她和埃澤基爾的感情糾葛；塔格羅爾提到自己放棄了領土和貴族身份，隻身一人來到帝都求學的經曆；克沃莎則坦白自己在部落裏和一個普通的獸人獵師私定終身，對方一直在默默地等著她回去結婚；卜吉也說出了自己來學院學習是為了將來能調製出魔法銃——當然他不敢把希絲這個可能是江洋大盜的人物隨便的說出來。

    酒一直喝到深夜。因為比賽的題目並沒有當場提出，決賽也被定在隔了一天的周末舉行。所以大家晚上就隨便在工房裏住了一宿。到了清晨的時候，卜吉忽然在夢中驚醒，獨自一人爬了起來。

    “我……究竟在做些什麽？”

    回想起昨晚的談話。大家都興致勃勃的為自己的將來打算著。法奈說她要在畢業之後開一家自己的蛋糕店，調製出讓所有人吃了都會感到幸福的香甜糕點；塔格羅爾說他要去某個心中的聖地進修煉金術，要把煉金術和魔法道具結合起來，創造出屬於自己的學術領域；克沃莎則提到要拯救所有被病痛折磨的族人，帶著獸人一族重新走上通往富強的道路。

    自己呢？自己的願望就是能調製出圖紙上的魔法銃，然後去白沙城與希絲見麵？

    如此渺小的願望，卜吉無法在眾人麵前說出口。就連他自己都忘記了用什麽樣的話語搪塞過去。

    陽光透過屋頂的瓦片照進工房之中。宿醉讓卜吉的頭還有些疼痛。端起杯子把裏麵的水一飲而盡，他呆呆地看向了漸漸變藍的晴朗天空。

    與一年多以前相比卜吉的想法不再如小孩子般單純。自己調製出圖紙上的魔法銃，就真的可以和希絲在一起嗎？且不說希絲整日裏無法無天，很可能與那些叛軍有著不清不楚的瓜葛。就算是希絲願意和自己離開白沙城，自己又能帶給她什麽樣的生活？自己沒有法奈那顯赫的家世；沒有塔格羅爾的天賦；也沒有克沃莎的武技。給不了她有錢，有權勢，有地位的生活。

    想到這裏，他不自覺地握緊了手中的書本。在書的扉頁上寫著一行小字，正是潘克洛夫的那句名言：“煉金術是萬能的。”

    多麽奇妙的一句話啊！

    人本來就是充滿了**的生物。除了滿足必備的生理需求，所謂的幸福就是明知遲早會破滅，卻又無法控製、如同不停擴大的漣漪般虛幻的膨脹物。當自己的**與別人的**發生衝突的時候，往往會拿出幸福和未來之類的話語來作為爭鬥的理由，擊敗甚至殺死對方因此也就變得理所當然。

    人隻有超脫出他人的範圍，成為“神”一樣的存在；隻有擁有翻手間便能夠主宰他人生死的力量，擁有裁決、命令他人的力量——這才能讓人獲得安全感，獲得成就感。

    我要獲得力量！我要成為超過其他人的存在！卜吉隻是個出身於小鄉村的十八歲的青年。他與法奈、塔格羅爾、克沃莎不同之處就在於，他比其他人多了更多不切實際的幻想，多了更多的**，可同時在內心的最深處，也還一直保留著那一份小小的自卑。也就是這份自卑，讓他能夠獲得一份與眾不同的奇特勇氣，做出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事情。

    所有不切實際的**，隻有通過煉金術才會把它們全都變為可能！卜吉不是擁有這樣瘋狂想法的第一個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人。如果是一個普通的煉金術師當然做不到這些，但要是再加上一隻神奇的命運瑪娜呢？

    “索契……也許我會做一些瘋狂的事情，你也會幫助我嗎？”卜吉在心底問道。

    “當然。我們締結了契約，我會無條件執行你的一切命令。不過能做到什麽程度，還是要靠你自己了。”索契給出了肯定的回答。

    “謝謝你，索契。我知道煉金術之中所謂的等價交換——我做出了瘋狂的事情，必然會得來瘋狂的結果。不過我覺得人生應該這麽瘋狂一次——無論是成功還是失敗。”

    索契這次卻沒有回答。

    卜吉下定了決心。他下麵要做的事情，其實已經脫離他來這裏學習的最初目的了——當然對於擁有著**的人來說這很正常。

    煉金術師公會。會長辦公室。

    寬厚的大門外站著兩名身高體壯、手執利刃的戰士。會長辦公室是煉金術師公會之中的禁地，沒有會長康森的允許，決不許他人進入。

    辦公室裏麵正中央的地板上並排站著四個人。康森會長和盧卡斯長老站在中央，兩邊站著的是彼連達爾和霍梅麗斯。

    而在他們麵前的、平日裏康森會長座位的那張椅子上，正然端坐著一位白袍老者。如果卜吉在這裏的話一定會驚訝的認出這位白袍老者正是曾經在他眼前出現過一次的偉大煉金術師潘克洛夫。

    “‘神之眷顧’的各位，你們辛苦了。”潘克洛夫語氣中帶著些許誇獎地說道：“這一次的煉金術士比賽，你們做得很好。彼連達爾和霍梅麗斯也充分展示了實力。但我更中意的還有一個人，便是那個擅長製作魔法道具的塔格羅爾，所以要求是……”

    潘克洛夫的話並不很長，簡明扼要的說完之後，他的身影逐漸變得虛幻，最終完全消失在座位上，化作一顆不停轉動的金屬球。

    這個時候康森會長才長出一口氣道：“各位，你們的任務已經很清楚了，該怎麽做不需要我多說了吧。”

    盧卡斯長老和霍梅麗斯都點點頭，隻有彼連達爾黑著臉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彼連達爾，你還有什麽想法？”康森會長看向他，語氣強硬地問。

    “您清楚我的想法。”彼連達爾抬起頭迎向會長的目光，“我加入煉金術師公會的目的就是為了去聖地！你也答應了我，如果在這次比賽中奪冠，我就擁有了前往聖地的資格！可現在卻讓我放棄比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閉嘴！”不僅是康森會長，一旁的盧卡斯長老也應聲說道：“神的指示，你竟敢妄加懷疑？”

    彼連達爾冷笑一聲：“哼。二位不要在修行煉金術之人的麵前提到神。你們自己不覺得這很可笑嗎？”

    康森會長和盧卡斯長老都是一怔。

    這時站在一旁的霍梅麗斯說話了。

    “彼連達爾，其實我很敬佩你。你的天賦極高，潛力也是無窮……不過這世上的規矩就是無論你多麽有天賦、有潛力，在你沒成氣候之前就要懂得做一塊小石子，幫別人墊腳的小石子。”

    精靈含蓄地勸誡著彼連達爾。可黑發青年卻答道：“我才不要做小石子。因為小石子是可有可無的，如果要做，也要做一顆小小的齒輪——雖然是最小的一個部件，可缺少了它，整個機械都要受到影響……你懂了沒有？”

    隨後他對康森會長和盧卡斯長老說道：“會長大人，我請求要聖地看看。至少我要確認一下你們的承諾是否有效。”

    “哼。真是小孩子的做派。”康森會長搖頭笑道：“你的願望會得到滿足。到時候你就會知道自己是多麽渺小的存在——你這樣的人連一顆最微小的齒輪都算不上，頂多算是一個微粒罷了。”

    彼連達爾沒有反駁，而是淡淡地答道：“記得說話算數。”

    經過一天的調整，第一屆煉金術士大賽終於進入到了最後的決賽階段。

    彼連達爾工房、霍梅麗斯工房還有縱橫大陸工房，到底誰能獲得這次大賽的冠軍，成為了學院中熱議的話題。

    當然作為伊斯卡洛學院的最後代表，不少同學們還是紛紛來到工房為四個夥伴打氣。就是在食堂或者其他地方，也會經常遇到或崇拜或鼓勵的目光。

    就連一直對法奈成立工房耿耿於懷的丁格爾也特意跑來祝賀——不過他對卜吉還是保持著敵意。

    當然卜吉不會和這個粗暴的家夥一般見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