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東西根本沒有味道嘛。卜吉你不是在整我？”法奈喝掉滴管裏的藥液，卻發現卜吉匍匐在地上，渾身紫光亂竄。

    “咦？你……”法奈正要上去攙扶卜吉，卻感到身體一震，一股力量在腹中瘋狂地翻滾著，好像要把五髒六腑全都絞碎一樣。

    “好，好難受……”法奈感覺喉嚨發癢，不自覺用手在嘴邊一抹，居然發現滿手都是鮮血！

    “難道你給我的是毒藥？為什麽會這樣？”到了這個時候法奈也開始胡思亂想，“難道是他剛才向我表白之後又覺得沒有自信，現在是想和我一起殉情自盡？”

    一切都亂了。

    不多時法奈的身體就無法承受那股強大的力量。她拚命的喊叫著，痛苦的在地上打滾。可在這寂靜的深夜裏其他的工房早就人去屋空，就是扯破了嗓子大喊也不會有人來的。

    她的頭上、臉上長出了長長的金色毛發，耳朵卻變得如精靈一樣細長，身上、臉上布滿了魔紋和字符，頭上長出了一隻短角，最令人驚訝的就是背後居然長出了兩隻短短的黑色翅膀！

    漸漸地她的喊聲微弱了，終於一絲聲音也發不出，就這麽躺在地上昏死了過去。

    “卜吉，卜吉！快點到裏世界來！”

    卜吉的身體無法動彈，隻能眼睜睜看著法奈變成了半人不鬼的模樣。聽到索契的召喚，他才想起自己盡管身體不能動，可還有裏世界這樣一個去處。

    裏世界之中，青袍的索契焦急的看著化作一襲白袍的卜吉。

    “你中了詛咒！”索契自責的說道：“我一直覺得這個眾神的祝福一定有什麽缺陷。”

    “什麽詛咒，能解開嗎？”

    “應該是類似於封印術之類的詛咒……可現在不是說這些的時候。”索契看了卜吉一眼說道：“你不想去救那個小姑娘嗎？”

    “法奈？”卜吉驚訝地看向索契：“當然！她怎麽樣了？”

    “情況很不好。不過還有辦法。”索契指著卜吉說：“現在你立刻帶著我過去，到那個小姑娘的裏世界去。”

    “人不是不能隨便去他人的裏世界嗎？除非有了契約？”

    “笨蛋！你剛才給她喝下的藥劑可是以你的鮮血為引的！因此你們的裏世界也就可以相通了。可也是因此，同樣的詛咒她遭受的要比你厲害了幾倍。恐怕她現在的裏世界之中正遭受著一場災難吧！”

    “喝下我鮮血為引的藥劑……也就是說，她和我訂立了如契約一般的關係？”

    盡管卜吉還不是很懂，可既然索契這麽說了，那就有嚐試一下的必要。他集中精神力，帶著索契瞬移到了體外。到了外麵的世界他就無法瞬移了，隻能緩緩朝法奈那邊飄去。

    “太慢，太慢了。”索契埋怨著卜吉：“你把精神力凝結成一條線！這樣的話活動起來會自如許多。”

    卜吉照著索契說的去做，果然前進速度增加了幾倍。兩個精神力凝結的生命體迅速沒入了法奈額頭的眉心之處。

    “這裏！”法奈額頭之中的空間比卜吉的還要小了許多，大概隻有一間屋子那麽大。這裏還無法稱之為裏世界，隻能被叫做意識空間。卜吉和索契一進來就覺得這裏好像被什麽東西緊緊包裹住一樣，似乎快要崩塌了。

    “她的意識空間被外界的能量壓迫，快要崩潰了。”索契對卜吉吼道：“快來幫忙，我要在這裏設置一個結界，幫她守住這裏。”

    卜吉也不知道怎麽設置結界，隻能按照索契所說，把自己的精神力注入到它的身上。

    索契一抬手，嘴裏念念有詞。不多時一隻隻青色的印記從它的手中飛出，融入到法奈意識空間的邊緣處。卜吉隻感覺自己的精神力被飛速的抽取著。如果是在以前，恐怕他的精神力早就被抽幹了。不過他現在的精神力已經是此前的幾倍甚至幾十倍，所以還能勉強應付。

    不多時法奈的意識空間之中被壓迫的感覺漸漸小了許多。空間的格局慢慢穩定，崩潰的部分也逐漸恢複正常。

    索契長呼一口氣說道：“可以了，回去吧。”

    “法奈究竟是怎麽了？她還活著嗎？”卜吉問。

    “沒有死，卻也差不多了。”索契低聲說道：“她進入了某種不穩定的狀態。外表的變化你也看到了，好像是許多種族的集合體一樣。她的意識無比脆弱，我的封印隻能暫時維持這裏的穩定，可不敢保證她的靈魂永遠不遭受侵害。”

    真該死！我到底該怎麽辦？卜吉抱著頭坐在地上，看著眼前半死不活的法奈，心中一陣茫然。

    就在這時，他憑借靈敏的精神力發現，好像有人在從樓下快速的跑上來，而且是朝著工房的方向。

    “是誰？塔格羅爾還是……”

    咣咣咣！還沒等卜吉反應過來，門口響起了急切的敲門聲。

    卜吉沒有多想就上前把門打開了。門口站著的是一個滿臉焦急的男人。卜吉認得他——法奈的父親，葉侯爵。

    “是您？”卜吉也不知為什麽葉侯爵會深夜來訪，一時間呆在了原地。

    “法奈來過這裏沒有？”葉侯爵說話的聲音很大。在平時很難想象一位帝國侯爵會做出這種有**份的事情。明顯是有什麽緊急的情況發生了。

    可卜吉的心中完全沒有留意到這些。他隻是木然的搖著頭回答：“不知道，我不知道……”

    “法奈和我說了幾句話就跑出來了，她一定是來了這裏！你躲開點！”葉侯爵也急了，一把拉開卜吉，闖進了工房。

    魔法燈把工房裏照的十分明亮。顯然這裏除了卜吉和躺在地上的法奈之外別無他人。但法奈現在的模樣太奇怪了——頭上、臉上長滿獸人一樣的長毛、皮膚上又布滿了魔紋。就連葉侯爵也無法認出，這就是自己的親生女兒。

    葉侯爵把她當做了工房中的那個獸女——他在煉金術士大賽上見到過縱橫大陸工房的夥伴們。他以為卜吉和獸女正在這裏做些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情，心中感到一陣惡心，連忙從工房裏退了出去。

    狠狠瞪了卜吉一眼之後，他轉身飛快的下樓離去了。

    “怎麽辦？就連法奈的父親也認不出她了，我真是闖了大禍了！”

    無論如何，不能在這裏把法奈留到天亮。要不要去找塔格羅爾商量一下辦法？卜吉苦笑了一下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自己做得還不夠嗎？還要把塔格羅爾也拖下來？

    盡管經曆了很多事情，卜吉也隻是個原本懦弱的十八歲青年而已。如今他隻能想到最直接的辦法：把法奈從這裏帶走，遠遠地離開這個學院。也就是——逃跑！

    卜吉找了張毯子把法奈裹起來，又以最快的速度使用工房裏現成的素材調製了一條結實的皮繩，做成了一個和他身高差不多的大行李卷。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力氣，他彎下腰把行李卷抗在身上，就這麽離開了工房。

    他先回到圖書館，把林克爾頓送給他的衣服胡亂帶上兩件。學院的製服是不能再穿了，換上普通的便裝，把一些零用錢和必要的東西打了一個小包。不敢走學院的正門，卜吉連夜朝後山上逃去。

    學院的後山是一大片樹林。練習魔法銃的時候卜吉多次來到過這裏。他一邊在安靜的樹林中穿行，一邊想給自己使用一個風係魔法“加速”。

    念了幾遍咒語，可“加速”的效果卻一直沒有出現。就在卜吉還想再念下去的時候，卻感到眼前紫光一閃，緊接著頭疼欲裂，眼前一黑咕咚一聲倒在地上。

    “我怎麽了？”他奇怪得很。從小就會的風係魔法“加速”今天卻失靈了。

    “很可能與你中的詛咒有關。”索契傳音道：“那眾神的祝福之中隱藏的詛咒術，好像是一種封印。你感覺一下是不是魔法力被封印了？”

    卜吉連忙閉上眼睛體會著冥想時的感覺。結果卻讓他大吃一驚：他現在已不能積攢魔法力了！

    “的確是魔法力被封印了。這該死的詛咒！”卜吉不停咒罵著。

    在這關鍵時刻沒有了魔法力的支持，卜吉隻能憑借自己的體力背著法奈上山。還好他的精神力現在比以前強了不知多少倍，輕易不會感到疲勞。他還外放了一些精神力，不停查探著周圍的動靜。

    他本想躲開一些野獸或者巡山人之類。可用精神力探查才發現，今天夜晚的山上真是格外熱鬧，一大堆一大堆的白色光點在附近活動著。

    “索契，我的周圍怎麽感覺到這麽多的人，難道是精神力紊亂了？”卜吉傳音問道。

    “不可能。我現在沒辦法離開你的裏世界，所以不能幫你去探查周圍的情況。但精神力的感覺絕對是準確的，這不需要懷疑。”

    盡管卜吉還是半信半疑，可也不敢朝著那些光點聚集的方向走去。他在幾團光點之中穿梭，居然就這麽來到了山頂。

    學院後身的這座山並不算太高。但爬到了山頂之後卜吉再也沒有力氣了。他雙腿一軟坐倒在一顆大樹旁邊不停的喘著粗氣。身後的法奈盡管是個女孩子，也有接近五十公斤的重量。憑卜吉這樣單薄的身體背著她翻過這座山，真是難為他了。

    皎潔的月光照在林間，四周一片寂靜。卜吉的心中莫名升起一股絕望——自己為何還要活著？法奈是自己最好的朋友，甚至毫無條件的借給自己十萬個金幣。可也是這十萬個金幣買下的東西害慘了她。

    她還太年輕啊，還有自己的願望——開一家蛋糕店。可這一切都成為了不切實際的夢。

    不如大家都死在這裏吧，這樣一切都解脫了。

    卜吉趴在地上撿起根樹枝一筆一筆畫了起來。這是他剛剛從那本《煉成陣》中學到的畫法。沒想到自己第一次嚐試煉金術師水準的煉成，卻是在這種情況下，卜吉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喂，你就想這麽玩完了？”索契的聲音從他心底傳來。

    “我還能怎麽樣？去找她的父親請求原諒嗎？”

    “唉……奇怪的想法，我可真是不明白。”

    “你是瑪娜，怎麽能明白我這樣一個半精靈的心情呢。我死了之後你也就自由了。也許你對我很失望吧。”卜吉畫好煉成陣，撿了些枯枝和石塊投入其中充當素材。

    “失望什麽的談不上啊，隻是為你感到有些可惜。”

    “索契，還願意幫我嗎？”

    “當然。”

    不多時一把木鏟就調製成功了。卜吉一邊抹著眼淚，一邊用手中的木鏟挖著樹下泥土。

    他沒什麽力氣了。山頂上的土層不但結實，而且其中暗藏不少石塊。卜吉的手磨出了血泡也隻挖出個淺淺的小坑。

    “一切都到此為止了。”卜吉下定了決心，把法奈埋在這裏，隨後自己就用魔法銃自盡。

    可是法奈還活著啊，總不能把她活埋吧。卜吉左思右想，還是覺得不能活埋，於是走上前去把包裹著法奈的毯子解開。借著清冷的月光卜吉看到了法奈蒼白的臉——嗯？臉上的長毛和額頭上的角呢？

    他把法奈從毯子裏抱了出來。她的身體不知何時已恢複了正常，長毛、角和肉翅都不見了，又變成了正常女孩的模樣。

    隻是她的雙眼依舊緊閉。卜吉把頭湊在她的胸口處聽了聽，心跳也還有。

    可轉瞬間，法奈的身體又開始變化。毛、角和肉翅再次長出來，皮膚上也冒出了若隱若現的魔紋。

    這就是不穩定狀態嗎？這就是我用煉金術創造出來的？不但把自己的魔法封印，還讓無辜的人變成了如此模樣。這就是煉金術的本質——當人能控製自己的願望時，煉金術就能為人們帶來幸福和希望；而當人變得瘋狂時，煉金術也就跟著人們的臆想瘋狂起來。

    歸根到底不是煉金術的問題，而是人的**由小變大，由滿足變得不再輕易滿足。

    卜吉看著自己的雙手。自己的手可以創造出任何東西，也可以終結一切。他不再多想，默默地把手放在了法奈的脖頸上。那是多麽漂亮的脖子啊，細長細長的，隻要用力的扭下去，一切就都結束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