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找我有什麽事情麽。”卜吉在椅子上坐定，隨即問道。

    “您一定很好奇，為什麽我這樣一個女人還要帶著孩子急著趕回南方吧？”侯爵夫人輕揮著手中繪有呑火鳥紋飾的團扇，動作優雅閑逸。

    阿星姑娘則是安靜的坐在一邊，雙手緊緊抓住椅子的前沿，似乎有些緊張。

    “這我不敢隨意猜測。”卜吉欠了欠身回答。

    “這並不涉及個人修養的問題。我這樣的行為被人懷疑也很正常吧。其實我真的沒指望您能拚全力保護我。”侯爵夫人說道。

    “您的意思是……”

    “但我今天看到了您的身手之後，忽然覺得可以把性命托付給您。也就是說，我覺得您可以依賴。”

    “我是個可以依賴的人嗎？”卜吉很驚訝聽到這樣的話。如果自己可以依賴的話，希絲就不會離開自己單獨離去了，法奈也不會變成如今這個樣子。他忽然覺得侯爵夫人這句話有點諷刺——她是不是搞錯了什麽？

    “我隻是盡力了而已。其實沒幫到什麽忙。那個刺客也自盡了，我真的沒想過要殺死他的，這都是我的錯……”卜吉不知說什麽才好，說的也是亂七八糟。

    阿星姑娘有些驚訝地看向卜吉。她覺得眼前這個青年好像和其他的那些年輕男人不太一樣。在到霍法城之前，母親也雇傭過幾個傭兵，沒有一個不是自吹自擂，誇誇其談的家夥。可是到了關鍵的時候，卻沒有一個願意如卑爾根和德叔一般奮力去保護母親和自己。

    “我們不說這些。”侯爵夫人也發現卜吉的確是個有趣的年輕人——既不是那種為了獲得別人信任而拚命表現的輕浮之人，也不是那種別人說什麽都不在意的性格沉穩之人。

    ——真的隻是個靦腆的年輕小夥子呀！

    侯爵夫人心中暗歎：這樣的一個青年，如果被那些老於世故的家夥們發現，一定會絞盡腦汁的加以利用吧？可自己並不是那種善於驅使利用別人的人啊。這也不知道是自己的幸運，還是這個年輕人的幸運？

    “我隻想和你說說我們的事情。也就是開誠布公，讓你對於這次的任務有更深的了解。”侯爵夫人示意女兒給卜吉端茶，“我就開始說吧。我的本名叫做唐絡絲?羅斯坦。蒂諾米是我丈夫的姓氏。我來自於羅斯坦家族，也就是這次目的地的羅斯坦行省，就是我家族的所在地了。”

    “您是要回家族？”卜吉從阿星的手中接過茶杯，心中猶疑了一下：一般來說大家族的女子嫁出去以後很少再有機會回到家族去探望的。因為大家族之間的婚姻多數都是政治聯姻，隻是兩家和好的一種信號。就拿法奈來說，如果她當初嫁給了埃澤基爾的話，那麽作為埃澤基爾的妻子她就必須留在帝都守候。如果埃澤基爾有了自己的封地，她就要到封地去。要是想離開丈夫的封地前往自己原本家族的領地，那就要得到三方的批準——首先是自己家族的批準，其次是帝國的允許，再其次還要看原來家族的意思。

    不要以為這些批準都會很容易。帝國如今的政局風雲變幻，某一家和某一家和好也就是幾年的事情，有婚姻關係的家族之間反目為仇的事也是屢見不鮮。而最為常見的還有丈夫的封地距離自己家族的封地相隔千山萬水，要想回娘家一次就是一路上的不便之處也會讓多數貴族女子難以忍受。

    眼前的這位侯爵夫人就是一例——娘家在大陸南方，而丈夫的封地卻好像是在大陸中北部的區域。

    “我可以實話告訴您。我丈夫的家族領地——蒂諾米家領下的城池，就在上個月被叛軍攻陷了。我的丈夫也被叛軍殺死。”

    夫人說這些話的時候很平靜，就好像在講故事一樣。而一旁的阿星姑娘卻轉過身去，小聲的啜泣起來。

    “你安靜一點。”夫人聲音不大，卻很嚴厲地對阿星喝令。

    阿星的身子一震，隨即就轉回來不再出聲。可卜吉能看得出，她的眼睛紅紅的，肩膀也在不停抖動。

    “夫人，我認為小姐有理由為自己去世的父親哭泣。”卜吉看向蒂諾米夫人不客氣的說道。

    “哼。那個無情無義的笨蛋嗎？”唐絡絲輕輕甩動著束在背後的淡黃色長發說道：“我的丈夫蒂諾米侯爵，本來是第索林城的主人！”

    “這麽說，第索林已經……”卜吉的心中一顫：怪不得她要著急趕路。如果第索林城在上個月就陷落的話，那麽霍法一帶很快也會陷入戰亂之中。

    “奧科大叔，桑妲……”卜吉很想回去告訴塔比岡村的人們，可現在明顯是不可能再回去了。

    隻能企盼他們有好運氣了。卜吉暗暗想著。

    唐絡絲繼續說道：“當然城池陷落的消息還未對外公布。麥劄利恩帝國很快就要在霍法一帶組織起新的防線。但因為沒有第索林那樣的險要的關隘，霍法被攻破估計也是遲早的事情。”

    叛軍這麽厲害？卜吉無法想象為何叛軍會如此猖獗。

    “那個笨蛋！”唐絡絲惱怒的說下去：“他的確是個勇士。可也是個笨蛋！在叛軍的圍攻下堅守了五百多天的第索林城，卻被他的一位妻子從城內打開了城門——他是被自己的妻子害死的，這不是笨蛋是什麽？”

    “他的妻子？”卜吉懷疑的看向唐絡絲——她不就是蒂諾米侯爵的妻子嗎？

    “不是我幹的。”唐絡絲搖著頭說道：“蒂諾米他娶了十三個老婆，我隻是其中之一罷了。”

    卜吉暗吸一口涼氣。一個人要娶十三位妻子，這是為了什麽呀？難怪最後是因為女人丟了性命。卜吉原來在鄉下的時候也見過、聽過那些財主和大戶的家裏的妻子們爭奪家產的事情：鬧出人命，弄得家破人亡的也有。

    “那為什麽會有人一定要殺死您呢？”卜吉想了想問。既然城池被攻破，那逃跑的人一定很多。就算是跑了幾個女人，也用不著雇傭厲害的殺手來刺殺啊。

    “因為我知道了一個秘密。關於第索林城為何會堅守了這麽長時間的秘密。”唐絡絲說道這裏也緊張起來，胸脯起伏，微微有些喘氣地說道：“我終於明白了，如今大陸上戰亂橫生，民不聊生的背後，還有一個重大的秘密存在。”

    “那是什麽？”卜吉不是個好事之人，可侯爵夫人說得實在太吸引人，他也不知不覺地有點想知道這個秘密到底是什麽了。

    “我不想說出來。”侯爵夫人說道：“知道了這個秘密沒什麽好處。我不想把你和阿星也拖下來，你知道麽？”

    卜吉點了點頭。可在心底對於這個秘密，他還是很想知道的。

    唐絡絲則繼續說道：“我必須立刻返回家族，把這個秘密告訴族長。但我知道這個秘密的事情，被開城獻關的那個賤人透露給叛軍了。所以他們派出了不少殺手，一定要除掉我們其他還知道秘密的人。”

    “他們不擔心你會在這期間把秘密泄露出去，讓天下人都知道？”卜吉疑惑地問。

    “哼。說出去也要有人信才行啊。況且如果我隨便的說了，恐怕想要我命的就不僅僅是那些叛軍了吧。畢竟這件事牽扯的人太多太多。”唐絡絲說到這裏，好像有點累了。她把身子慵懶地靠在椅子背上，朝卜吉問道：

    “能不能跟我說一下，你到底是什麽職業的傭兵呢？”

    “我？”卜吉起初想說自己是一個魔法銃的銃手。但既然人家都說了要開誠布公的談，於是便說道：“我是一名煉金術師。”

    “煉金術師？”一旁的阿星捂著嘴驚叫起來。

    “不過我還沒有獲得煉金術師公會的正式認可。”卜吉有點不好意思的說：“所以實際上我還隻是名煉金術士，現在以傭兵的身份四處修行。”

    可出乎意料的，聽完卜吉的話侯爵夫人的臉色卻暗淡下來。她站起身走到屋子的角落，背對著卜吉說道：“原來是這樣。今天的談話就到這裏了。杉先生，請你回房間休息吧。”

    “哦。”卜吉也不知道為何對方忽然就要中止談話，隻好退出了房間。

    “媽媽！”阿星等卜吉離開之後不解地問：“杉先生他人很好啊，您不是還想請他一起回羅斯坦麽？”

    “此事不必再提。”侯爵夫人冷冷地說：“每個煉金術師都是這個世界的敵人。”

    “啊……”阿星還是不明白母親的意思。可無論她怎麽追問，夫人都不再答話了。

    陽光照射在殘破不堪的城牆上，到處可以看得到紫黑色的幹涸血跡。從第索林的城頭上望向遠方，一路都可見斷壁殘垣和農田裏烏黑的焦土。

    一隻黑色烏鴉在空中盤旋了許久，撲棱著翅膀落在城中一棵被火燒焦的半截枯木旁邊，用嘴啄著地上扣著的一個無主的頭盔。大概它認為那個閃閃發亮的東西，會有什麽古怪之處吧。

    忽然一顆石子朝烏鴉扔了過來。烏鴉極為迅速地躲開，重新飛上了天空。石子倒是準確地命中了地上的那個頭盔，發出一聲悶響。

    “湯米，你連打烏鴉的力氣都沒有了嘛？”一個譏笑的聲音響起，隨後還有幾個人附和著大笑了起來。

    在另一側的矮牆底下躺著幾個無所事事的傷病員。他們不是頭上纏著繃帶就是胳膊打著夾板，還有的把拐杖靠牆放在一邊。

    “嘿，等老子這邊手上的傷好了，用火槍打下隻鷹來給你們瞧瞧。”被叫做湯米的半矮人士兵也不生氣，隻是用憂慮的目光看向自己受傷的右手。

    他的右手被厚厚的紗布包裹著，還滲出一絲血跡。這是在上個月攻城時候受到的傷。盡管城門被內應打開，可是在城中的巷戰依然很激烈。湯米的手就是在巷戰中被對手用箭射中，不得不脫離主力部隊留下來修養。

    “你是擔心以後再也不能用那隻手抱娘們了吧？”不知是誰又說了一句，隨後其他的傷員再次附和著放肆的大笑。

    “你們啊，你們……”湯米知道這些家夥是百無聊賴，也不和他們去計較。他不自覺地朝街角看去。可這一看，就被街角來的一行人給吸引住了。

    “喂，你們看，是美女啊。”湯米脫口喊道。

    剩下的幾個人立刻都朝街角看去。從那邊來了幾匹高頭駿馬，其中的一匹馬背上坐著的是一名穿著緊身獵裝的漂亮女孩。盡管距離比較遠，尚看不清女孩的容貌如何。可她敞開領口處露出的高聳胸部和馬鐙上方的兩條雪白長腿對這些士兵來說具有著無與倫比的殺傷力。

    “噢，美人！”不知是誰帶頭吹了聲口哨，傷兵們一起怪叫起來。

    “喂，來陪陪我呀，美女！”

    “朝這邊看啊……”

    當然還有些下流的話。這些不堪入耳的話語讓騎在馬背上的女子蹙起了眉頭。

    她一探手，從背後背著的寬簷帽下麵拿出了一杆短柄的魔法銃。她幾乎看都沒看，直接就朝那邊扣動了扳機。

    “啵”！

    叫嚷的最凶，說話也是最難聽的那個家夥，正是剛才譏笑湯米的那位。這個半精靈正亂叫的時候，忽然就感到頭皮一涼，緊接著身後的矮牆一陣晃動，不少石塊和塵土都散落下來，弄了他滿身滿臉。幾塊不大不小的磚頭砸在他的頭上，把他打得暈頭轉向。

    “哎呦！”這個倒黴的家夥從怪笑轉為了哀嚎，捂著腦袋逃離開去。他本來就是頭部受傷，這下沒準連舊傷也會重新發作了。

    剩下的士兵們頓時都不敢出聲了。湯米則幸災樂禍地看著被懲戒的那個半精靈。

    “小娘們拽什麽啊，不也是個半精靈嗎，切！”女孩走進了，這些士兵才看出來她也是個半精靈。那個半精靈傷號嘴裏小聲的嘀咕著。

    “如果不看你也是半精靈的話，就打死你。”女孩的話音冰冷，煞氣從她身上湧出，瞬間便籠罩了幾個無禮的傷兵。在場的所有人都不懷疑，她真的會一怒之下用魔法銃擊斃那些冒犯她的家夥。

    剛才還在口吐妄言的半精靈傷兵一個激靈，嘴唇都不自覺地哆嗦起來。這些士兵可都是上過戰場、經驗豐富的戰士，可在這半精靈美女的馬前，卻變成了人人自危的可憐蟲。

    “冷靜點，希絲。我們不是來惹麻煩的。”

    此時後麵一匹馬上的一位半精靈老者開口了。

    “是。古爾加長老。”

    希絲轉過頭去，把魔法銃裝好彈藥，然後又重新背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