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九、糾纏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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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埃澤基爾不耐煩的想催問幾句的時候,外麵忽然傳來了馬車夫的聲音。

    “大人,有位客人想見您一麵。”

    “什麽人?不見。”埃澤基爾心煩意亂,想都沒想就拒絕了。

    “大人,這位無論如何都要見您……”

    “不見!”埃澤基爾說完就等著馬車繼續前進了。如今在內城之中林琴家族可是如日中天,除非是德拉帝王親臨,否則他可以不給任何人麵子——當然他自己的老爹是不會來求見的,馬夫也不會那麽通報。

    等了半天馬車沒動,車門倒是被人拉開了。埃澤基爾剛要發脾氣,卻看到一個滿頭綠發的半精靈正朝車廂裏鑽進來。

    “你是……杉卜吉?”埃澤基爾瞪大了眼睛。他怎麽也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裏遇到卜吉。

    “有點唐突。可是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卜吉歉意的笑笑,“我可沒有膽量去你家門口求見啊,被別人看到的話就不太好了。不要責怪車夫,他也是被我強迫的。”

    “你這個家夥!”埃澤基爾看到卜吉更是氣不打一處來,“我讓你照顧好法奈,如今可倒好,她被教會抓走了,你卻還優哉遊哉的在這裏閑逛。今天你送上門來,看我不好好收拾你!”

    說著他一把揪住卜吉的衣領,把他的頭按在車廂裏的絨布座椅靠背上。

    “哼,原來你也知道法奈被教會抓走了啊。”卜吉沒有反抗,而是平靜的說著。

    “你想怎麽樣?”聽到卜吉這麽說,埃澤基爾手上的力道鬆了許多。

    “我想去救她。”

    “就憑你?”埃澤基爾冷哼一聲鬆開了手,“我勸你還是當心小命為好。”

    卜吉重新坐正了身體,同樣不屑的看著埃澤基爾說道:“那也比什麽都不做要好得多。”

    “你這個家夥!”埃澤基爾又要發火,忽然轉過頭對外麵的馬車夫說道:“把車趕到裏德街上去。”

    裏德街是內城之中比較僻靜的一處地方。在那裏有公共設立的馬車停放點。就是馬車在那裏停放很長時間,也不會有人在意。

    讓自己的馬車堵在巷子口,這會引起他人的注意。如果讓家裏的唐茜知道了,也會不放心。

    馬車夫趕快從命。車輪滾滾。車廂裏的卜吉和埃澤基爾就這麽麵對麵的坐著,誰都不先說話。

    “這個小子什麽時候到了能和我平起平坐的地步了?”埃澤基爾看著卜吉就感到十分惱火,卻又無可奈何。

    這個綠頭發的半精靈都做了些什麽?讓法奈喝下被詛咒的藥水,變得不人不鬼的模樣,又讓法奈落到了教會的手中,馬上要處以極刑——就是立刻掐死眼前這個可惡的家夥,也沒辦法解除自己心中的恨意。

    可是自己真的要那麽做嗎?自己的立場呢?

    當著數萬人的麵讓法奈傷心欲絕的人就是自己。如今已經有了家,有了妻子。更重要的是法奈的父親葉侯爵已經被皇帝德拉定為謀叛罪!自己是一名騎士,怎麽能與叛黨的女兒還有著不清不楚的關係?

    “你在猶豫什麽呢?明明是自己心愛的人要被殺死了,卻能無動於衷,這就是你所信奉的正義?”

    車輪忽然停下。馬車已經停在了裏德街用於停放馬車的小廣場上。卜吉的話音還在車廂裏回蕩。

    “我的信仰與你無關!”埃澤基爾咬著牙怒斥道。

    “那法奈也與你無關嗎?到今天為止,她還都是你的未婚妻吧?”

    埃澤基爾這才猛然想起,的確法奈不曾與自己明確的解除過婚約。

    “哈,你是想用這種方法來動搖我麽。”埃澤基爾搖頭笑道:“法奈一家,包括她的父親早就被定為叛黨。我會娶一個叛黨的女兒嗎?那不是讓人笑話?”

    “法奈的父親是叛黨?”聽到這句話卜吉先是一愣,隨後便說道:“埃澤基爾,法奈和她的父親到底是不是叛黨,你自己應該心裏有數。”

    法奈和葉侯爵怎麽可能是叛黨?埃澤基爾從小對法奈一家十分了解。葉侯爵是個不喜政治而致力於經商的貴族,法奈的母親是位優秀的大提琴家,法奈從小就喜歡煉金術,喜歡烹飪。這樣的一家人,埃澤基爾怎樣也無法與四處興風作浪的叛黨聯係到一起。

    法奈絕不是叛黨!她也絕不是怪物!她不過是個像小妹妹一樣可愛的女孩子呀!埃澤基爾這時忽然發現,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用自己的腦子這樣想問題了。

    在外忠誠地、毫無異議地執行皇室和父親的命令;在家接受唐茜的安排。授勳晉升,接受掌聲和歡呼聲,被人們崇拜和信賴的目光包圍——這些事情好像是那樣的理所當然。可在自己的內心深處,是否有著一絲不甘和迷茫呢?

    我埃澤基爾到底在什麽位置呢?我的意誌呢?我的想法呢?

    如果沒有法奈的話,也許自己就會在這樣的日子中被慢慢地磨平意誌。可法奈的存在就如同轉動齒輪中嵌入了一棵楔子,讓自己的靈魂最深處依然保留著對自由、對愛情的渴望。

    “你想怎麽做?”埃澤基爾低下頭,用五指插入額頭濃密的頭發之中。

    “去把法奈救出來!”卜吉毫不猶豫的說道。

    “真的能做到嗎?”

    “一點把握也沒有。”

    “你是來讓我幫忙的嗎?”埃澤基爾抬起頭,盯著卜吉的眼睛問。

    “不是。”卜吉也盯著埃澤基爾的眼睛,緩緩的說道:“我隻是不想在下地獄之後見到法奈的時候,她問起你,我會不知該怎麽回答。”

    “問我幹什麽?”埃澤基爾疑惑的看著卜吉。

    “她會問我:當我死的時候,埃澤基爾到底是什麽樣的表情呢?”

    “你這個無恥的半精靈!”埃澤基爾再也忍受不住,如發了狂的魔獸一樣暴起,指著卜吉的鼻子說道:“別以為用這種話就能說服我!如果我發現你在戲弄我的話,明天你的頭就會掛在這裏的城門上!”

    “我不怕。”卜吉一動不動的坐在原地說道:“這不過是個人來人往的俗世罷了。就是現在死去,我的靈魂也早就有了可以前往的地方。”

    “你什麽時候成了苦修者一樣的人物?”埃澤基爾也逐漸冷靜下來。他忽然覺得眼前的這個綠發半精靈並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個卑鄙小人,隻不過是自己一貫看輕他罷了。

    埃澤基爾並不會歧視其他種族。可對於卜吉,他一直心懷不滿。他現在有點覺得自己這種不滿的根源好像不是仇恨,而是嫉妒。

    難道說這個半精靈比我更有勇氣,更有智慧?那絕不可能!隻有我才是萬人敬仰的勇者!

    “你錯了。我不是什麽苦修者。”卜吉張開雙手笑道:“隻不過我已經從這片天地之中走出來了,而你還沒有找到靈魂的依托之所。”

    “一派胡言!”埃澤基爾怒極反笑:“我是教會認可的騎士,主教親自為我洗禮。我從小就學習教會的經文典籍,心中無比敬仰偉大的光明之神!我有自己的信仰,靈魂也早已有了寄托!你所說的那些不過是你毫無根據的臆想而已!”

    “那你說說,你死後應該是上天堂呢,還是下地獄呢?”卜吉問道。

    “當然是上天堂!因為我是神的騎士!”

    “神的騎士就要上天堂嗎?據我所知,波諾王子也是教會洗禮的騎士呢。難道他也要上天堂嗎?”

    “當然不會。因為他是叛黨。他背叛了神的意誌!他在決鬥中失敗,卻不肯服輸。他背棄了神的意誌,理當受到神罰!”

    “可是為何還有那麽多人在支持他呢?如果所有人都像你這樣認為的話,那為何還有那麽多的王室和貴族都跟隨波諾一起叛亂?難道那麽多人都沒有正確認識到神的意誌嗎?”

    “因為他們受到了魔鬼的蠱惑!”埃澤基爾跺著腳大聲說道。馬車夫早就識趣地躲到遠處抽煙去了。他很清楚有些事情是自己不該聽到的。

    “你還在執迷不悟嗎?”卜吉真的有點生氣了,“我可以告訴你,人在這世上之所以衝突,是因為各自對這世界的理解不同罷了。人們的裏世界——或者是意識空間彼此矛盾,互相排斥,於是就有了衝突。可有些人的意識卻能互相吸引,互相理解,於是便能通力合作。這才是神為這世界定下的規則!而不是勝者就能上天堂,敗者就會下地獄的混蛋邏輯!你自己好好的想一想你曾經對法奈說過的事情!難道你自己都不記得了嗎?”

    “我說過什麽了?”埃澤基爾茫然的問道。

    “……上了戰場,無論你是人類、精靈、矮人還是別的種族,大家隻有團結在一起,才能形成戰鬥力。要在生死戰鬥中培養彼此的默契和理解,才能形成一個團結的整體。——這些話不都是你說給法奈聽的嗎?”

    “我……”埃澤基爾無言以對。這的確好像是自己曾經說過的話。

    “法奈曾經對我說過:我覺得埃澤基爾說的是對的。所以我也開始轉變自己的觀念。起初的時候的確會覺得半精靈或者半矮人很不可理喻,毫無素質。可時間一長,隻要能走進他們的生活,從他們的角度來思考問題,就會覺得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諒解的。同樣他們也有很多不理解我們人類的地方……人們彼此之間需要的不是粗暴和漠視,而是信任和理解。但多數時候粗暴和漠視才是處理問題最有效的的方法,所以也被人們理解為最正確的方法!可事實上粗暴和漠視不能解決一切問題!”

    “所以我要去救出這樣的法奈。”卜吉對愣在那裏的埃澤基爾說道:“我可以明確告訴你:我和法奈沒有相愛。隻是我和她的意識在互相吸引,互相理解。這樣的一個朋友已經超越了世俗的****。在這世界的規則之下,我們慢慢的靠近,命運糾纏在一起。埃澤基爾,你醒醒吧:是要在這世俗的世界中繼續掙紮,還是要和我們一樣解脫出來,去追求自己所認同的道理。如果你還繼續被嫉妒和怨恨蒙蔽了雙眼,將來你和法奈的差距將會越來越遠,到了那個時候就是神也救不了你!因為你的世界已經和我們的世界互相排斥了。”

    “你……我……”埃澤基爾大汗淋漓,氣喘籲籲的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好不容易才說道:“你到底要怎樣?”

    “明天就是行刑的日子。”卜吉說道:“天一亮就到內城的新月旅館來。你自然會知道該怎麽做。”

    “如果我要是不去,或者是告發呢?”

    “無所謂。——如果你能接受的話。”說完之後,卜吉便不等埃澤基爾的回答,便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我怎麽可能接受!難道要我看著你和法奈一起去死,然後在那個世界笑話我的膽小懦弱、無情無義嗎?連想都不要想!”

    想到這裏,埃澤基爾如同瘋了一般,用拳頭重重的砸在對麵座椅的靠背上,發出了巨大的響聲。

    “你回來了,艾澤。”

    唐茜看著回家的埃澤基爾,眼睛都笑得彎了起來。埃澤基爾看著美麗的妻子,忍不住歎了口氣。

    ——我真的要拋棄這個家,和卜吉一起去救法奈嗎?

    “聽說你白天在馬車裏接見了一位綠頭發的半精靈,是怎麽回事?”唐茜一邊布置著餐桌,一邊好似不經意般地問道。

    “沒什麽,一個以前的朋友罷了。”埃澤基爾隨意的答道。

    “哦?以前的朋友?”唐茜心中疑惑,卻不再追問。

    艾澤今天的情緒不對勁,一定與見過的那個綠頭發的半精靈有關係!唐茜特有的女人直覺讓她注意到了這件事。

    “吃飯吧。一會還要帶女兒去後麵的園子裏走一走呢。”她殷勤地為埃澤基爾紮好餐巾,拍了拍他的肩頭,這才走到自己的座位旁。

    “我……有些不太舒服。吃過飯之後還是你自己帶賽琳娜去後園吧。”埃澤基爾說完呢,就把手裏的餐刀伸向盤子裏的煮雞肉。

    “……也好。”看著丈夫故作鎮靜的樣子,唐茜胸中不禁升起一股怒意。

    晚飯之後,埃澤基爾就把自己關進了屋子裏。連仆人準備的甜品和水果都沒有碰一下。

    “如果我離開選擇和法奈在一起的話,這個家會怎麽樣?”埃澤基爾抱著頭坐在書桌旁邊,痛苦的思索著。

    背叛了教會,一定會被追殺。救了叛黨的女兒,一定會被定為同樣的罪名。父親、妻子和孩子都會因自己而獲罪,後半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

    可自己就能這麽看著法奈去死麽?那樣的痛苦,恐怕會伴隨著他的後半生,如跗骨之蛆一般,成為永遠折磨他的噩夢。

    他忽然明白了葉侯爵為何不在信上寫更多的內容。

    ——能想清楚該怎麽做的,隻有你自己。無論你怎麽去做,我都不會有怨言。

    清晨時分,埃澤基爾慢慢的從床上爬了起來。他躡手躡腳的穿好衣服來到房門跟前。可是他轉身又走了回來,想再親吻一下妻子和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