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當然是不知道的。”唐絡絲回答：“事實上在上任族長，也就是我的哥哥去世之後，家族裏的事情就都是長老們說了算的。他們其實，其實……”

    “他們其實一直都沒想選一個人出來當族長吧？”阿星忽然說了這麽一句。

    在場的眾人都驚歎不已：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當家，實際上是個心思細密的聰慧之人。

    卜吉對於精靈族的事情並不是很了解。精靈的壽命很長，論資排輩的事情比人類更加嚴重。尤其是一個家族的內部，兄長往往年紀很大，可他的一些兄弟姐妹恐怕要比他的子女年紀還小。這種情況很常見，導致了有些時候誰都想當族長，而有的時候又沒有人想當族長。所以在精靈的家族之中，族長的位置隻是個虛位，有必要的話就擁立一位當族長，沒有必要的話幹脆就是個空缺。大多數情況下，凡事都是由長老們說了算。

    “正是這樣。”唐絡絲也不得不承認：“實際上隻有這半年以來，家族中才特別想挑選出一位領導人來。”

    “哼！”一旁的德弗洛冷哼一聲說道：“那些老家夥們，不過是想逃避責任罷了。”

    “難道說家族發生了什麽大事情？”阿星問道。

    也為難了這個孩子——卜吉這樣想。在此之前她都是作為蒂諾米家族的一員生活。如果第索林沒有被叛軍攻擊的話，她可能會作為家族的女兒，嫁給某個有名的貴族吧？至少也應該過著大小姐一般的生活才對。

    在這樣的一個月出頭的時間之內就讓她的生活完全變了一個樣子，也真是夠可憐的。可卜吉回頭又想到：這個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能就這麽堅持過來，真是不能被小看的一個精靈女孩。

    “南方很混亂。”唐絡絲說道：“在羅斯坦行省範圍內和周邊地區有十幾個不同家族的勢力。我們的家族說是有一個行省的領地，實際上不過是隻能控製省城周邊的地區而已。”

    “發生了戰爭？”阿星又問。

    “差不了太多。”唐絡絲使勁甩掉粘在鞋底的一塊爛草，接著說道：“有不少勢力都在向家族施壓，讓我們讓出省城。因為羅斯坦家族已經失去了控製省城的力量。”

    “真是豈有此理！”阿星生氣的叫道：“那些長老們就沒有嗬斥那些不守規矩的家夥？”

    “長老麽……”還沒等唐絡絲說話，德弗洛就說了起來：“那些家夥都是隻顧著自己的利益。據我所知，隻有一兩位長老堅持著應該守護羅斯坦家族的榮譽，其他一些人怕是早就被那些大勢力收買，一直在鼓吹既然家族沒有這個能力，又何必勉強堅持之類的論調。”

    卜吉能夠聽出，德弗洛能接觸到精靈家族的上層秘密，可見在這家族之中地位也是很高的。一個人類能做到這一點也是頗為不易，恐怕是與羅斯坦家族有著不淺的淵源。

    他正想著，忽然前麵的隊伍一下子就慢了下來。不少騎士都坐在了地上。

    “發生什麽事情了？”阿星和唐絡絲急忙朝前看去。

    “阿星小姐！”負責前麵隊伍的老武者卑爾根一邊嚷著一邊跑了回來，“法奈小姐給我們每個人都做了一雙套鞋，這樣腳就不會被山裏麵的露水弄濕了。”

    “套鞋？”卜吉從卑爾根的手中接過法奈調製的套鞋。這是很普通的一雙鞋子，卜吉也知道它的配方。隻要采集山林裏的若幹種樹皮、草藤和清水的話，就能製作出這種幹燥防水的套鞋了。

    看著騎士們一個個歡天喜地的穿上套鞋的樣子，卜吉想到自己也是個煉金術師，也知道這東西的配方，怎麽之前就沒想過做這些鞋子呢？

    “這鞋子真不錯。”一旁穿上了套鞋的阿星和唐絡絲也交口稱讚著：“柔軟舒服還防潮濕，真的是好東西。”

    “法奈小姐真是女神一樣的人物呢。”不少騎士都這樣議論著。

    在早晨大家就品嚐到了法奈的手藝。用煉金釜做出來的肉湯和鬆軟的烤餅要比平日裏大家吃的幹糧好吃百倍。就是連日裏食欲不振的唐絡絲都一口氣吃了滿滿一大碗湯、三塊烤餅。

    看著不停忙碌的法奈，卜吉心情卻有些沉重。他問身邊的柏克羅道：“老柏。煉金術應該帶給人的，恐怕就是這樣溫馨舒適的氣氛吧？而我卻隻想著自己的那個世界，隻想著怎樣增強自己的實力，這麽做是不是太自私了一點呢。”

    柏克羅晃著光頭答道：“這你可問錯了對象。作為魔獸來說，我倒是覺得研究怎樣戰鬥，怎樣永生不死才是正路。而自私之類的說法對於魔獸來說就更是無從談起。魔獸之間如果爭鬥起來，就是自己的親生孩子也不能心慈手軟。因為對於我們來說生命裏隻有生和死、吃飽和饑餓之間的差別。至於人類是怎麽想，怎麽理解的，這事情我可是從來不去理會的。”

    “魔獸的世界還真是無情無義啊。”卜吉不由得感慨道：“我可不是在譏諷你啊，老柏。不過你們這樣的想法想我真是無法理解。”

    “有什麽可難以理解的。”柏克羅不服氣的說道：“魔獸和人不都是這世界上的生物嗎？我們魔獸生存就是有自己的原則，你們人不也分許多種族嗎？巨魔、人族、精靈、矮人之間的想法難道就完全一樣？如果人與人之間都能完全理解的話，那這世界上也就不會有戰爭了吧？”

    這一番話卻是把卜吉說得啞口無言。不僅僅是種族之間，就是單一的一個種族內部每個人的想法也都是有差別的。很多情況下就是因為大家的意見不合，才會發生爭鬥甚至引發戰爭。如果人人都懂得要去理解包容他人的想法的話，恐怕這世界上就不會有紛爭了。

    但那又是不可能的。卜吉隨即就想通了這個道理。人的貪欲都是無限的。就是你一時間妥協了，可如果別人又提出了更過分的要求的話，你會怎麽辦？並不是每個人都會去包容理解他人的想法啊。

    這麽一來好像就陷入了死胡同。人與人之間的不信任和隔膜恐怕就是這麽產生的吧？也許在最初的時候每個人都會去試圖用包容的態度去解決問題。可後來事實卻是處理事情的方式變得越發粗暴、越發殘忍。

    “歸根結底。如果沒有正確認識到什麽是這個世界的規則，那麽互相傷害就無從避免。”這樣想來，卜吉忽然覺得自己的做法才是正確的。人隻有完全認識到這個世界的規則，才能懂得殘忍和粗暴是不合理的行為，才能去認真的交流，去規範自己的行動吧？但是，又有幾個人能完全的理解這世界上的規則呢？

    像自己、索契和柏克羅這種能創造出可供靈魂棲息的裏世界的人或者魔獸，這世界上又有幾個呢？

    潘克洛夫能算是一個，蘇佛洛斯也算是一個。可是他們好像都並沒罷手，停止紛爭的意思，反而好像都在為這個混沌的世界煽風點火。看來哪怕是到了潘克洛夫的程度，也是無法完全領悟到這個世界所有規則的。

    那麽那些對於世界規則一無所知甚至是根本無從了解的生命，根本就沒辦法去互相理解和信任了吧？事實也並不是這樣。卜吉想到了法奈曾經說過的一句話：如果你能超脫這個世界，那麽你就要有勇氣去做；如果你沒辦法離開這裏，那麽就要學會去愛這個世界。

    “她也就是這樣做的吧。”卜吉突然覺得自己和法奈有點可悲，“我們兩個選擇的看來是完全不同的兩條道路呢。不知道這兩條道路，哪一條才是被這世界的創造者認可的真理？”

    想到這裏卜吉丟下柏克羅，自己一個人朝前麵走過去。

    “喂，你這個家夥要去哪？”柏克羅在後麵問道。

    “我去幫法奈做事情。”卜吉回頭說道：“兩個煉金術師聯手的話，調製的效果也會好很多。如果有了索契這個家夥的幫助，法奈調製起來也會輕鬆許多吧？就讓他去幫著調教一下雷頓那個小家夥也好。”

    在深山裏一連走了幾天，每個人的臉上都掛滿了疲憊的神色。如果沒有法奈和卜吉這兩位煉金術師的話，恐怕眾人的處境還要艱難一些。

    武者和騎士們還好說。否則就是沒有換洗的衣服這一條，阿星和唐絡絲恐怕早就要抱怨了。

    法奈找來南部玉林中幾種會吐絲的昆蟲，甚至包括了蜘蛛，用它們的絲線加上其它幾種素材，調製成了極為美觀的絲質長袍。卜吉調製的香皂和甘油也解決了眾人的大問題。

    這一天前方的斥候回報，再往前走半天的路程就會走出這片不知名的山脈到達帝國南部區域了。他們甚至還可以在前方的一個山村休息半日。

    阿星、唐絡絲等人聚在一起仔細研究了一下到羅斯塔去的路程。如果走短距離的官道，就必須要穿過由拉克羅斯騎兵團鎮守的安加雷斯山口。帝國應該已經下發了對卜吉和法奈的通緝令，前往那裏無疑是很不明智的選擇。

    如果繞開山口的話，那麽隻有兩條路可以選擇——一是進入安加雷斯山脈，繼續在地形複雜的山中穿行。這條路非常浪費時間，估計要再過一個月之後才能進入羅斯坦行省的範圍。優點是相對來說比較安全，而且走出山脈之後就可以直接進入羅斯坦行省，不必和其他的勢力打交道。

    二是沿著浜浪河一直前行到魯索行省一帶。穿過浜浪河之後，通過魯索行省就可以到達羅斯坦了，時間大約在十天之內就可以到達。不過走這條路有兩個問題：一是要渡河；二是要穿過正處於戰爭之中的魯索行省。

    “走時間短的這條路。去浜浪河。”阿星定下了前進的路線。

    “等等。”柏克羅指著地圖提出了異議，“最短的路線，不是從這個什麽山口這裏通過麽。”

    “那裏可是有著數萬人的大兵團把守啊。要我們怎麽過去？”阿星還以為柏克羅有什麽過關的秘策呢。

    “嘿，我去打頭陣！”柏克羅大大咧咧的說道：“我隻要運足鬥氣這麽一衝，什麽幾萬人全都得被我撞飛。然後你們大搖大擺的走過去就好。”

    卜吉等人翻了翻白眼，無聲的忽略了他這個提議……

    “看啊，那就是村子了。”打頭的卑爾根用手向山下一指。盡管隻是隱藏在綠樹叢中模糊的幾個屋頂，可對於已經好幾天沒看到過人間煙火的眾人來說這景象無比親切。

    “床啊，真想躺在床上舒舒服服的睡一覺呢。”

    不少騎士都是帶著這樣的想法加快了腳步。法奈、阿星和唐絡絲也想快點找個浴室好好洗個熱水澡，另外梳洗打扮一番也是必不可少的。

    走這樣的山路對幾個女孩子來說簡直就是遭罪。

    一行人興衝衝的走下山來。左拐右拐的來到了村子口卻都愣住了。

    這山村與他們在帝國中部見到的那些村莊不同。雖然是個隻有百十戶的小村鎮，卻在村口蓋起了高聳的箭樓，木製大門足有兩米多高，緊緊的關閉著。

    “大白天的至於這樣嗎？”就連見多識廣的德弗洛也忍不住歎了口氣，“還是說這裏已經有叛軍和賊匪活動了？”

    “不會吧？”唐絡絲狐疑的說道：“怎麽說這裏也是帝國控製的區域啊。在這裏不遠的地方，可就是安加雷斯山口呢。那裏駐紮著大量的帝**隊。就是小股的叛黨，也不會費那麽大的勁翻過整整一座大山來襲擊村民吧？”

    “我記得……”阿星忽然開口說道：“德叔好像給我講過，這裏是屬於布雷索頓行省的範圍？”

    “是啊。的確是我說過。”德弗洛點了點頭。

    阿星皺起眉來說道：“我怎麽聽說，這個行省的官員名聲不太好啊。那個湯普森總督，據說是以搜刮民脂民膏而聞名的？”

    “那村子也不至於防範成這樣吧？如臨大敵啊。”聽到阿星的說法，卑爾根並不十分相信。

    就在這時，卜吉莫名的感覺到一股危機感。他不自覺的張開了具現化防禦擋在眾人的前麵。隻聽“叮”的一聲，一支白翎羽箭正射在淡藍色的晶層之上，泛起一陣元素波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