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騎士先生，你在想什麽呢？”

    溫柔的聲音把卜吉從哀怨中拉回到現實。阿星那精致的麵孔從他的眼前閃過。隻聽她說道：“媽媽，我不想與葛菲琳長老會合了。”

    “怎麽了？”唐絡絲不明白阿星為何要這麽說。

    “我不想再讓任何一個人無謂的死去了。”阿星的語氣平靜得讓人想起清晨的湖麵，“為了我個人的利益而支持葛菲琳長老與其他長老對抗，這無疑會在羅斯坦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在這事情的背後，不知道是不是也有煉金術師公會和神之眷顧的黑手暗中作祟！如果我這麽做了，那就成了潘克洛夫和他爪牙的幫凶，成了他們的同夥!我恨這樣！”

    她喘了口氣，說道：“如果失去了我，葛菲琳長老也就沒有再和其他長老生出事端的口實。隻要我在其他長老的手裏，羅斯坦就沒事了，也不會有流血衝突。”

    “可是，這麽做你會成為其他長老的工具，被送往湯普森家族做人質啊。”唐絡絲反應很是激烈，“到時候連起碼的自由都失去了，還談什麽和平啊。你的善良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的！”

    “憑我們這些人，”她按住胸口繼續說道：“杉騎士、法奈小姐、柏克羅魔獸先生，如果再加上朱利安和索拉姆，控製羅斯坦不會有任何問題！隻要鎮壓住葛菲琳和其他長老，那麽我們就可以憑借羅斯坦為據點，慢慢擴大影響，從而向湯普森家族施壓！如果這些都能實現的話……”

    “不要說了，媽媽。”阿星打斷了唐絡絲的話，“隻想著依靠別人、利用別人是不對的。關鍵是我們自己要做什麽？如果沒有依靠潘克洛夫，父親他也不會慘死在第索林城了。當然了，我不知道他現在是否在那個什麽艾克庫莫利亞當上了某個城池的城主，但我絕不會步他的後塵！我不會再聽任何人的命令，而是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我曾經聽過一句話：不下地獄，又怎知天堂為何物？縱然作為人質被送到湯普森家族，縱然在那裏遭受侮辱、折磨和囚禁，我也要把潘克洛夫的卑劣**公之於眾！即使我死了，這些事情也會由人們的口中一代代的傳下去，流傳萬代子孫！”

    “你這麽做，究竟是為了什麽啊。”唐絡絲眼中含淚，聲音悲愴。

    卜吉和法奈呆呆的聽著、看著，完全不知道該做些什麽。阿星殺身成仁的理想震驚了他們，這樣的事他們從未曾遇到過，也從未想到過。

    “我要以一個普通人的身份，而非當權者的身份去敘述這件事。因此，才會有人願意去相信。媽媽，你明白麽。”阿星堅決的說。

    卜吉在心中為她的想法喝彩。公開發行的史書、資料、典籍，看似正規精確，但其中有哪些真的屬於那些沒上過學、不識字的平民百姓的真實？阿星想要的，是人們把這件事刻入靈魂，而非記錄在紙麵上。

    不過他怎樣也說不出讚同的話。這麽做的話，對於一個小姑娘（當然已經三十多歲了……）來說實在是太殘酷了。真的要做到如此程度嗎？在這悲涼廣袤的南方大地上，她要獨自扛著十字架前進，隻求把火種留在人們的心中。

    “可是不這麽做，就無法戰勝潘克洛夫啊……”法奈終於忍不住，捂著臉，痛哭起來。

    “不要這樣嘛。哭哭啼啼的可不像話呦，法奈妹妹。”阿星靠過去撫著法奈的後背，故意老氣橫秋的說道：“我們還不知道有什麽在命運的前方等著呢，也許，這條路也不是那麽艱險也說不定。”

    “不要再說了。”唐絡絲的淚水也止不住的流了下來。

    “一會兒把這件事也告訴朱利安叔叔和索拉姆他們吧。一定要如實地告訴他們。”阿星最後說道。

    “但他們會理解嗎？”卜吉焦急地想要阻止。

    “我也不知道。但既然得知了真相，那就不能再利用他們去殺人。那麽做就和潘克洛夫沒什麽兩樣。”阿星堅定地說。

    當朱利安和索拉姆知道阿星決定的時候，臉上充滿驚愕。他們一直以為阿星隻有依靠葛菲琳長老的庇護才能活下去。沒想到這個小姑娘的個性如此剛烈。

    “好吧。既然您這樣決定了，那我們就返回稟告葛菲琳長老。”朱利安攔住了好像有很多話要說的索拉姆。

    “真是對不起，請帶我向葛菲琳長老致謝，感謝她替我想了那麽多。但也請您轉告，若要獲得永久的和平，隻依靠羅斯坦的人們是不夠的，還要取得更多人的支持才行。我就是因為這個目的，才想要作為人質前往湯普森家族的。”阿星如實地說了。

    “一定會如實轉達的。”朱利安點了頭，隨即道：“那今晚我們還正常安排人員守衛。等到了明早，我們就先出發返回羅斯坦了。好在已經到了家族領地範圍的邊緣，隻要再向前走一小段路，安全保障不成問題。”

    “請您多費心了。”阿星回禮道。

    是夜，他們已宿於羅斯坦領土之內。卜吉在帳篷裏早早就躺下了，熄了燈，可怎麽也睡不著。阿星的話縈繞在心頭，難言的苦悶揮之不去。即使學了煉金術，服下了“眾神的祝福”，擁有了裏世界，還掌握了“煉體”和具現化防禦這樣的神通。可是這一切根本無法撼動潘克洛夫的野心。自己和潘克洛夫比起來，差距究竟有多遠呢。

    帳篷有規律的顫動了幾下。起初他以為是從樹林方向吹過來的風，並沒太注意。然而過了一小會，帳篷又發出“蓬”“蓬”的聲音。

    是有人在拍打帳篷。卜吉翻身坐起，問道：“誰！”

    “是我。”外麵傳來阿星的聲音。

    “唔……這麽晚了。”卜吉有點納悶。這麽晚了阿星來找自己幹什麽呢？

    “你……不是在等我進去吧。”阿星在門口揶揄地笑道。

    “哦，對對。”卜吉趕忙站起來，隨手找了件衣服披上，鑽出帳篷。

    阿星穿了件麻布長袍，頭發簡單地紮在腦後，看起來好像也是要睡了的樣子。

    “我跟媽媽說要出來洗漱，偷偷過來的。”她吐著舌頭俏皮的說著。

    “有什麽要緊的事？不如明天再說吧。”卜吉尚有些緊張。

    “能不能陪我到樹林邊上站一會兒？”阿星嘴裏這麽說，腳下卻朝那方向走過去。卜吉隻好追了上去，把手裏的衣服給她披在肩膀上。“就算在溫暖的南方，冬天的夜裏穿這麽少也會冷的。”

    “謝謝你，騎士先生。”阿星回頭嫣然一笑，“你很想希絲小姐吧？”

    她冷不丁這麽問，卜吉一時無法回答。與希絲短暫的相逢，然後又匆匆離別，的確讓人心生想念。這些天偶爾在休息的時候，他也會想起希絲和過去的一些事情。難道這些都被這個冰雪聰明的小丫頭給看破了？

    阿星卻頭也沒回的說：“你一定在擔心家人吧？也不知道希絲小姐到底有沒有趕在教會的前麵把他們救走呢。”

    原來她在說這件事。卜吉不禁有些錯愕，分不清她是不是有意無意在試探自己，於是平淡說道：“我想沒問題的。”

    “你不替他們擔心麽？”阿星又問。

    難道叫我出來就是要說這些事？卜吉有點氣惱，“就算擔心也無濟於事吧。我在這麽遠的地方也幫不上他們，隻能祈求平安了。”

    “那不如……你回去看看他們吧。”阿星停下腳步，回過頭來。

    “回去看看？”卜吉也站住。他忽然明白了阿星這麽說的意思。難道說她要在這裏與自己分別不成？

    “不。我是小姐的守護騎士，無論你到哪裏，我都會跟著的。至於我家人的事情，已經托付給希絲和貝茨。我相信他們。我現在要做的就是跟在你的身邊，保護你。”卜吉大聲說道。

    “可是你的任務已經結束了呢。明天早上我就讓朱利安給你金幣，然後你就去找希絲小姐，去見你的家人吧。”阿星同樣不甘示弱的回答。

    “我的確接的是保護你到羅斯坦的任務。當初正是因為這個任務，我們才相識。可從帝都離開以後，這任務就變了呀。我不是也曾經向你效忠，說要永遠保護你，做你的守護騎士麽。”卜吉也擰上了。阿星要去湯普森家族做人質，這太危險了。如果沒有自己在旁邊保護，誰知道會發生什麽樣的事情！

    “可那些事跟卜吉你完全沒有關係啊。這是我自己的事，不但與你，就是和法奈小姐也沒有關係。”

    “不對，有關係。”卜吉咬著牙，寸步不讓。

    阿星沉默了片刻，又向前走去，“卜吉，你好好想一想，如果你跟我走了，遇到了危險，那法奈小姐怎麽辦呢？”

    這的確是個問題。卜吉一時無言以對。法奈不像自己會用具現化防禦，隻是個普通的弱女子而已。若是這麽危險的事情把她牽扯進去，出了什麽意外怎麽對得起埃澤基爾的囑托？

    但是也不能讓阿星自己去湯普森家族做人質啊。卜吉沉默了。兩個人就這樣走到樹林邊緣。到了這裏，風小了。前麵是一簇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幽靜的灌木叢。

    “是丁香呢。”阿星快跑幾步，用手撫著花朵嗅了嗅，愉快地笑了。

    “是麽。這個季節還有丁香花開真的是很罕見啊。”卜吉心裏有事，言不由衷地走到阿星的身邊，渾然不覺已被丁香花的香氣給包圍了。

    “哦，真的很香。”濃鬱的花香讓他猛地清醒了。回過神時候，阿星正背著雙手，把臉湊了過來，近距離地凝視著他。她的小嘴嗬出的芬芳，絲毫不遜色於周圍氤氳的花香。

    “幹嘛這麽近？”卜吉嚇得往後跳去，卻沒注意腳下的石塊，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嘿嘿，卜吉哥哥是笨蛋！”阿星笑著伸出手去拉他。

    “你才是笨蛋！”卜吉站起身，習慣性地拍了拍她的頭說道。

    “這不是很好嘛，”阿星張開雙手，在花香中陶醉的轉了個圈，“幹嘛要一直愁眉苦臉的啊。我才想起來，丁香花的花語可是‘笑容’哦。”

    “是麽，我可是完全不知道這些啊……”卜吉不好意思的撓著頭，心情也好了起來。

    “卜吉哥哥。”

    “嗯？”

    “喜歡我嗎？”

    “不要開玩笑，小姐。”

    阿星轉回身來，撲閃著明亮的大眼睛說道：“如果一定要跟我去的話，我可是會愛上你哦。”

    她是認真的，還是阻止自己一起去羅斯坦的手段？在卜吉的印象中，精靈都是傳統、固執的，一個身世高貴的精靈小姐喜歡上一個沒什麽地位的半精靈？這是不大可能發生的事情。

    也許這隻是她的又一次試探罷了。卜吉搖了搖頭，正打算開口掩飾過去，刹那間覺得有些不太對勁。心念一動，具現化防禦瞬間在身前張開。“叮”的一聲，一支箭在空中被截住，掉落在不遠的地方。

    “誰！”卜吉又驚又怒。剛才的注意力完全在阿星身上，並沒展開精神力搜索四周。這個人不知不覺地接近，射出一箭。好在自己莫名地察覺到了，否則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殺手？”阿星也緊張起來，迅速靠在卜吉的身後。

    一個身影從黑暗中出現。卜吉探視發現此人的精神力並不算高，便放下心來。隻要不是亞澤那樣的高手，他至少有信心全身而退。

    “沒想要你的命。那支箭不過射向你腳邊而已。”來人冷笑著，在十幾步遠的地方停下了。

    “索拉姆？”阿星驚叫起來。

    黑精靈的皮膚與夜色融為一體。索拉姆又抽出一枝箭搭在弓弦上，“決鬥吧，下賤的半精靈。你不配留在小姐的身邊。”

    “你這是第二次用箭偷襲我了。”盡管不願與索拉姆發生衝突，可卜吉也是有血有肉的活人，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任誰都會生出怒氣。

    “快住手，你們兩個！”阿星跳過去攔在兩個人中間，“大家都是自己人，為什麽要自相殘殺！”

    “阿星小姐，我本不願與一個低賤的半精靈發生糾葛！”索拉姆怒道：“可是您卻總是聽信他的讒言！放棄葛菲琳長老的庇護，要獨自前往羅斯坦的混賬主意也是這個半精靈出的吧？您剛才還說要會愛上他。您一定是被這個小子蒙混了心智！隻要我殺了他，一切都會歸於平靜。”

    “不！這一切都是我自己的意願，怎麽是卜吉的主意呢？而且那些話……怎麽你都聽去了。”麵對有理說不清的索拉姆，阿星漲紅了臉解釋也無濟於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