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麗絲靜靜的坐在卡座上，凜若冰霜的臉龐稍顯茫然，她的手不自覺的在旁邊搜尋著，最終還是拿起了剛剛放下的黑色記事本。

    她翻開了扉頁，撫摸著又下角的名字——羅伊·範，盯著中間的兩行座右銘，思緒紛飛——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到底是什麽事兒還說不清。

    有什麽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呢？

    大概有太多太多了吧。這個世界的知識正在以爆炸的速度快速增長，每一個細分領域都需要科學家窮其一生的探索，才有可能獲得收獲，什麽時候這個世界變的這麽複雜了呢？

    “愛麗絲。”

    聽到多伊爾的提醒，她從恍惚中回過神來，笑著站了起來，問好道：“老板。”

    羅伊臉上掛著淡淡的笑意，不急不躁，平靜如常，他坐了下來，看了一眼手表。

    多伊爾笑道：“羅伊，愛麗絲可是我的寶貝侄女，你不得多多關照她一些嗎？她今天莫名其妙的讓我約你，我蠻驚訝的。”

    “哈……是我不好，兩人的觀點沒達成一致。”

    “嗯，既然是工作上的問題，我就不插嘴添亂了，畢竟，那是你們的專業領域。行嘞，今天我的任務就算完成了，你們接著聊，如果談不妥就好聚好散，職場上有分歧，那再正常不過了。愛麗絲，你也別太任性哦，如果再這樣的話，我可幫你約不了老板第二次。”

    “嗯。”愛麗絲點了點頭。

    多伊爾站起來走了出去，沿著路牙，坐進了一輛奔馳汽車。

    “多伊爾，真的不會有問題嗎？愛麗絲這次的決定，我很擔心。”車上一個頭發斑白矍鑠男人詢問道。

    “不知道。羅伊這個老板，說實話我看不太準。他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個頑皮的孩子，但是卻屢屢能做出驚人業績。至於愛麗絲，這是她自己的選擇，我不想去幹涉。”

    “唉，你還是沒變，除了工作，其他事情一點也不想操心。算了，還是我來勸勸她吧。”

    ……

    音樂餐廳裏。

    愛麗絲遞過去一份資料，說道：“老板，這是這些天來幹林紙業s2組蹲點的數據。”

    羅伊根本沒接的意思，隻是又看了一眼手表，說道：“材料匯總好，並作出分析模型，明天上班時間放我辦公室。”

    愛麗絲尷尬的收回右手，又伸出了左手，“嗯……這個是……你落在飛機上的本子……現在還給你。”

    “謝謝。”羅伊接過筆記本，又看了一眼手表。他心裏暗暗僥幸，這一波，穩了。

    “你如果……還有其他要忙的事情……你可以先去。”

    “愛麗絲，你在跟我開玩笑嗎？大老遠約我出來，就是為了說這些。”羅伊得理不饒人，揣摩著對方歉疚的心理，想要收益最大化。

    “不是的……”愛麗絲難得露出不安的神情，“其實我想對你說，很抱歉。上次在飛機上，是我任性了。”

    “哦？你是怎麽任性了？”

    “是我誤會了你的意思，其實事情並非我想的那麽簡單，這是一個複雜多元的世界……”愛麗絲一聲輕歎，上次羅伊問她，如何解決因為監管不到位而引起的信息造假問題，她努力的製定了好幾套策略，但是無一例外，全部被羅伊指出漏洞，最後她無計可施，再加上羅伊沒給她正麵的反饋，以至於情緒失控，說出了不理智的答案。

    後來她撿到羅伊留下的筆記本，盡管她知道是羅伊故意落下的，但她還是翻看了幾頁，在裏麵，羅伊給出了這個沒有答案的答案，那就是——持續博弈。應對複雜難題唯一能提升勝率的方法就是不斷調整戰略，以適應新的情況。

    比如政府反腐、公司創新、科研進步……社會的很多方方麵麵，都沒有一勞永逸的解決辦法，隻有不斷分析，不斷試驗，不斷總結，不斷改變……才能在變化如此之快的世界，以大概率的以成功者的麵目出線。

    直線思維隻會進入死胡同。同時擁有兩種相反的觀念還能做出正常的判斷，是檢驗個人智力的唯一標準。

    也就是說，愛麗絲明白了，她負責帶領的s2查證小組，想要百分之百保證s2小組提供數據是正確的，這是不可能的，隻能查漏補缺，盡量完善流程，不定期反思核查，優化製度，才能盡量避免因為基礎數據錯誤而造成的決策災難。

    在工作中，隨著時間的推移，s2小組成員會想出各種取巧的方式，去應對公司的考核，他們傾向於花最少的時間，做最少的工作，賺最多的錢。

    而愛麗絲可以通過強調紀律，製度反查，獎金激勵，違規懲罰等等手段，盡量保證數據是真實的。

    隻要一天s2成員還有機可乘，有漏洞可鑽，隻要一天愛麗絲還沒能進化成全能的神，那麽這場鬥智鬥勇比賽，就永遠不會停止。

    這就是這個問題，沒有答案的答案。

    羅伊靜靜的聽著，對於愛麗絲的感悟非常震驚，如果一個人能夠容納正反兩麵的觀點，還能夠正常行事，這已經是一個精英級別的素質了，愛麗絲看待世界方式不再是非黑即白的執念，而是懂得了取舍，學會規劃最優策略。

    有的人就像小孩子一樣，眼中的世界隻有對錯兩種，一輩子都沒變化。但愛麗絲這個年齡就完成了蛻變——簡直可怕。

    羅伊站了起來，拍了拍愛麗絲的肩膀，歎道：“你很棒。”

    他走出了兩步，回頭道：“我把甲殼蟲樂隊的一句歌詞送給你，當你再遇到理解不了的事情，你可以多念幾遍……”

    愛麗絲回眸一笑，清淩的哼唱著：“……一定發生了什麽事情，到底是什麽事兒還說不清……”

    ……

    ————

    羅伊一身黑衣，帶著帽子，在人群中向前張望。

    他身邊一左二右站著三名人高馬大，肌肉虯紮的硬漢，雖然三人穿著便衣，但淩厲的眼神，貼身的保護，就能觀察出這三人專業、不凡。

    羅伊現在所在的地方是一處不太熱鬧的社區廣場，廣場麵積不大，平時人流稀疏，不過今天卻格外熱鬧，聚集了不少路人。

    他遠遠的眺望著，廣場中央處有一個三四十人組成的小活動群體，看標語的內容，正是寶爸聲援會的成員，隊伍中心，詹米正在緊鑼密鼓的協調著，人數不多，但看起來也是熱熱鬧鬧，一片歡樂、和氣。

    猶記得一周之前，這個團體名噪一時，最多時候集會人數超過300人，但是此時，明顯盛況不再，不僅人數銳減，而且參加集會的成員也沒有了那種激昂的銳氣。

    羅伊使了個眼神，旁邊的保鏢心領神會的拿起手機，撥出號碼，說了些什麽。

    不一會，一隊隊的女性從不知何時駛來的中巴車上下來，在廣場出口和入口兩處迅疾集結，一個個手舉標語，聲勢喧天，浩浩蕩蕩的朝中央進軍。

    羅伊瞅著還沒交鋒就士氣動搖的寶爸聲援會，搖了搖頭，“果然，非戰爭級別的交戰，女人是無敵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