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無路可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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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一日日過,我望著皇都的方向,知那一天總會到來。我不知二公主如何阻止南疆,但我對她心內不忍。可我又無法說什麽,她比我有主見,也比我有辦法。

    一日,二公主說,“央堇回來了。”我點了點頭。

    她嗔道,“我這輩子最恨的一是那央堇,二就是你,沒想到還要為了你們豁出性命。”

    我問她,“為何豁出性命,你告訴我緣由,若是攻打南疆十分危險,我去找央堇。”

    她卻搖搖頭,“沒用的,事已至此。”

    我怒道,“所以你們為什麽要稱我懷了孕,那央堇心眼小的很,他若知道我背叛他,他絕饒不了我,更饒不了南疆。”

    她淚眼朦朧,又得意地笑了,“都說你們恩愛,看來也都是假的。”

    我扶額,“若是恩愛,我離開央國做什麽!”或許南疆女子成婚晚,她們對感情總異常的執著。

    二公主說道,“本以為你愛著那堇帝,又拖著穎榮不放,看來你也可憐的很。”

    我閉口不語。

    她對著小皇子哭了一晚上。第二日同我說道,“我給你一個自由,你承諾我一事。”

    自由二字我出了宮就看開了。其實自由不自由隻在我的心。若我日日想著宮內的事,即使出了宮自然沒有自由,若是在宮內我能看開一些,也未嚐不是自由。

    我並不想答應這個事,這麽些年我許多事就是承諾了別人,自己卻身不由己。

    隻是二公主的神色淒涼,我知道她已窮途末路。我說道,“二公主請說,能做到我盡量做到。”

    二公主流著淚說道,“穎榮常說對不起你,我總說他太重情,人生在世,各有各命,到現在我也要說對不起你。我的孩子你務必護他周全,即使他日遭天下唾罵,你萬不可說是南疆二公主與穎榮的孩子,隻能當你自己的孩子。”

    我點點頭。我無子嗣,素來喜歡孩子。

    二公主哽咽道,“皇妹與母後太執著,明知南疆遲早要亡,卻不肯向央國低頭。她們幾盡瘋狂,用皇城內處子之血養了萬蠱,一旦城破央國士兵入城,必然個個中蠱而亡。”

    我心下駭然,這一計太陰毒。先說我在南疆背叛了央堇,背叛了央國,央堇不可能退兵,但若攻城,則是魚死網破。

    我急道,“所以你做了那個鐲子,那個鐲子有何用。”

    我就知那鐲子不是個好東西。

    她淒然笑道,“將它扣於皇妹手中,則皇妹,皇妹她養的蠱都會反噬她,屍骨無存。”她抬頭看了看天,泣不成聲。“皇妹她為何如此執迷不悟。母後說她最聰慧,她小時候遇到螞蟻都會讓路,為何她會變成這樣。”

    我想起三公主的臉,並不覺得她是善茬。

    我急問她,“那你呢?”

    二公主回頭看我,淚已縱橫。她圓圓的臉上滿是絕望,“我?我也會屍骨無存。”

    我難掩怒氣,“你把鐲子給我。”

    二公主哈哈笑道,“你以為我願意?除了我還有誰能接近皇妹?”她笑的淒涼而決絕。

    我卻是後退兩步,她的孩子才剛滿月,她才剛為人妻為人母。卻要為了這天下蒼生放棄一切。

    天下蒼生何其重要。我心下痛恨。

    她把孩子放在我手中,淚如雨下,“央堇既已回營,沒多久就會兵臨城下。我的孩子你務必要保護好他。我扮作你,你有何方法能讓央堇信我是你,那麽我死了,世上就徹底沒了你。”

    我說道,“你這是何苦。”

    二公主搖了搖頭,她破涕而笑,“為了天下。”她知我平生最恨這句話。

    我把身上一截玉髓給她,“央堇若是信了,那便是信了,他若不信,那便是我真死了他也不會信。”

    二公主走了。

    穎榮也走了。他終究心裏有二公主。我給二公主立了個衣冠塚。他托付我他與二公主的孩子,持劍自殺於她墳前。

    那日,皇都城破。二公主扮作我,在城樓上對著央堇喊道,“央堇,你可曾心裏有我!”或許同為女子,她也想替我問一問。可三軍沉默,央堇自然不會回她。

    她淒然笑道,“生,我逃不開,死,你能奈我何?”然後當著央堇的麵縱身躍下城樓,屍骨無存。

    我聽到此,啞然失笑,她之前笑我愛而不得,卻深知我的苦楚。我抬起頭不讓眼淚流下來。

    我聽著旁人指責一國之母,隻知兒女情長。

    而我,的確也是個隻知兒女情長之人。

    我繼續聽他們說當年的事,雖已聽了五年,卻還是心酸。

    當日,南疆三公主不知為何萬蠱蝕心,屍骨無存,唯有一隻鐲子。南疆女帝與二公主自殺於殿中。大公主與駙馬早年搭救過堇帝,堇帝感念未動殺心,隻將他二人流放於南疆孤島。

    事情已過去五年,南臨與南疆,如今的封南依舊討論著當年南疆的事。

    娘親,為何皇後她也屍骨無存,三公主也屍骨無存呢,什麽是屍骨無存。”我五歲的厲兒問我,他圓圓的臉上滿是疑惑。

    我知他聰慧,總能看到不尋常之處。我說道,“因為這南疆呀她撒了慌。”

    我看厲兒麵露不喜,正直的孩子不喜歡撒謊。我遂改了口,“是南疆隱瞞了天下,其實還有一種雙生蠱是民間女子也可養的,也就是皇後她養了雙生蠱,她給自己和三公主都下了蠱,她自己和三公主命運也就一樣了。”

    這是是南疆大公主說的。

    厲兒害怕道,“這蠱毒真是可怕。”

    我說是啊。

    身旁一位老伯聽了卻問我,“這皇後是如何會養蠱的呢。”

    厲兒也睜大眼睛看我,我淺笑道,“可能她在南疆隻是反間計,來套取南疆的信任。”我看向那老伯嘿嘿笑道,“隨意瞎猜,這事隻有皇後與南疆公主他們知道了。”

    老伯摸了摸胡須,說道,“也是也是,這皇後啊曾是北穎公主,素來有剛烈之名,後實在喜歡堇帝的緊,才為情所困。”周圍人一陣唏噓。

    厲兒拉著我的衣袖,“娘親你還沒說什麽是屍骨無存,什麽是反間計。”

    我自覺說漏了話,說道,“娘回去和你說。”

    我帶上厲兒就出了酒樓。反間計是夫子教於我的,我總想著把我會的都交給穎厲,卻終有一天說漏了嘴。

    當日傍晚,我帶著厲兒駕著馬車想趕在宵禁前出城。卻不料剛出城門就被另一輛馬車攔了下來。車上下來一位老者,正是之前的老伯。

    我想調轉馬頭,往旁處走,那老伯卻喊道,“公主。”

    我不是公主,從來也不是,他喊的並不是我。

    他見我沒有停下的意思,竟然直接跪下了,厲兒撩開車簾問道,“娘親,為何老者向我們下跪。”我停了下來。

    我下車,與厲兒說,“厲兒在車上別下來。”

    厲兒說,“我害怕。”

    我摸了摸他圓圓的臉,“娘不是一直告訴厲兒要勇敢一些嗎。”

    我不知我能陪他多久,我雖害怕離開他,卻不得不為離開他做打算。

    厲兒點頭。

    我與那老者說,“起來吧,我不是公主。”他稱我公主,應該是北穎的人。

    那老者起身說道,“那公主說不是便不是。老朽是宣王府的,我認識公主,公主不認識老朽。”

    我笑道,“我喬裝你也認識?”我許多年前曾一年就被西勤找到,所以學著穎榮做了喬裝。

    老朽不識,但老朽識得小世子。”老伯寬慰笑道,“小世子與世子小時一摸一樣。”

    唉,我竟沒有想到。

    我正色道,“老伯既然認出,也該知這世上沒有什麽小世子。”若厲兒是小世子,他又稱我為公主,這無疑是在說北穎公主和世子亂侖。

    老伯說道,“老朽口拙。”

    我說道,“你與我何事,若是無事,我們要走了。”雖然我慶幸是宣王府的人找到了我,但我並不想讓厲兒與他們相認。

    老伯攔下我,急道,“王爺,王爺他病重。”

    我回頭,想起宣王,想起那個被穎榮氣的胡子眉毛倒立之人,那個明知穎榮已離府卻和央堇他們一起欺瞞我之人,卻也是知我不是公主,仍然請求央堇顧及我性命之人。

    老伯眼眶泛濕,“五年前世子突然回來,又突然離開了。王爺他從此常臥病在床。

    他讓人出來尋世子,卻尋不得。兩年前他派老朽來封南,說尋與世子小時候相似之人,老朽這才找到了公主和小世子。”

    唉,我低頭,又稱我公主,這老伯是改不了口了,或者他知我不是公主。

    我抱拳道,“即使你找到了我們,宣王爺臥病在床,我們也是不能與你回去的。”

    老伯說道,“王爺也猜到公主不願回去,托老朽帶一句話,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啊。”言下之意我如何躲得過央堇的耳目。

    我望明月初起,果然人人都能尋到我,這就是命吧。

    我想起這些年帶著穎厲四處遷移,即使在封南,依然能聽到央堇不喜歡鳥兒,皇宮內的所有鳥兒都被他命人折了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