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東風(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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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相公都來了,再加上在場不下萬人。

    辛柏武眉頭皺了起來,心底漸漸產生了一些不好的想法,本來以為大勢在握的他,有些擔憂起來。

    摸了摸懷裏,感受著那老舊紙張的觸感,辛柏武又鬆了口氣。

    地契還在!

    隻要地契在他手中,辛羸就翻不起浪來,甚至於,辛羸現在所做的一切,都將成為最後用來埋葬辛羸的泥土!

    想想看,若是最後,辛柏武拿出了地契,證實了辛羸從頭到尾其實是在誣陷宗族。那會變成什麽模樣呢?!

    歐陽公會顏麵受損,王公會轉而厭惡辛十一,九位族老絕對會站在他身邊,至於那周圍的萬千人,更是會成為辛羸身敗名裂的最後一根稻草。

    到那時,不出三日,整個汴梁都會唾棄辛十一,而整個汴梁都會同情他辛柏武,好一個為了宗族,不惜一再忍讓後輩挑釁,最後被逼無奈的慈愛長輩……

    名氣一上來,他那左都尉護軍的職位,就可以往上挪一挪了,甚至於,盛名之下,他還能趁機奪走辛蘖的族長之位,將那大宋最為神秘的影衛軍掌握住!!!

    想到這些,辛柏武將內心那些莫名其妙的擔憂全都拋開,往前一站,道:“正好歐陽公與王公都在,就請兩位相公來做辛家此次的見證人!”

    歐陽修與王矽聞言,都是微微一愣,辛家可不是別的家族,麵對辛家其他人,相公的身份很尊貴,可麵對辛家族長……

    辛蘖陡然站了出來,滿臉不悅的開口:“相公身份雖尊貴異常,卻也管不到我辛家家事!辛柏武,你這是何意?!”

    辛柏武微微一笑:“某也沒有讓二位相公主持祠堂定論,而是請兩位相公旁觀見證而已!”

    辛蘖微微一愣,才發現自己是順著之前王矽的意思,理解錯了。

    辛羸卻笑著開口了:“那為何隻請兩位相公呢?在場所有人,都可以做此次辛家祠堂定論之見證人!”

    辛柏武眼皮微微一抽,莫非,這辛十一還沒有發現自家地契已經不見了麽?!還生怕場麵不夠大?!

    此事,似乎透著古怪!

    辛柏武內心有些忐忑起來,可事到如今,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而且,最重要的地契,在他手中!這是必勝的關鍵!

    辛柏武當即上前一步:“辛羸,你既然請祠堂定論,且說說所為何事?!”

    辛蘖微微皺眉,他才是族長!

    可辛蘖環顧一周,卻發現九位族老都沒有任何反應,似乎,由辛柏武來主持此事,本就是理所應當一般。

    辛蘖心底冷冷一笑,當年吳越王賄賂開國宰相趙普,太祖便對趙普說:“彼謂國家事皆由汝書生耳!”(翻譯,他還真以為國家大事都是由你們書生做主了!)!

    今日,便讓你辛柏武明白,家族之事,同樣還是我辛蘖說了算!

    “辛柏武!你眼中可還有我這個族長?!”辛蘖冷冷的開口,隻要辛柏武膽敢有一絲忤逆,他就能立馬下令將其杖斃!就算有著九位族老的幫襯,不能杖斃他,也能打他個半死!

    辛柏武微微一驚,這是前麵二十來年養成的畏懼!

    同時,也因為他感覺到了辛蘖的惡意。

    “不敢,柏武隻是一時心急!還望族長恕罪!”

    辛蘖淡淡一笑:“那還不退下,十一郎所請祠堂定論與你有關,你且一邊候著,不得擅自發言!”

    辛柏武滿臉不甘,卻仍然低下了腦袋:“是!”

    不說辛柏武還掌控著影衛軍,便是現在這場麵,他辛柏武也不能做出這等忤逆族長的事來,否則的話,他的名聲就要先臭了……

    這時候,辛蘖才淡淡的笑了起來:“十一郎,你請祠堂定論,所為何事?!”

    看著這些無聲的勾心鬥角,辛羸隻覺得有趣,當下微笑著開口:“三年前,大房以代為照料之名,接收了我三房河東三千畝良田,今日,便想通過祠堂定論,將之取回!”

    辛蘖聞言,當即臉色冷了下來:“胡鬧!這般事兒,私下解決就是,何必請祠堂定論?!”

    辛羸依然笑著:“小子去找過大伯,希望私下解決,可,大伯卻連見小侄一麵都不肯,逼不得已,小侄隻能出此下策了……”

    辛柏武抬頭,笑嗬嗬的看著辛羸:“十一郎怕是記錯了,當初可不是代為照管,而是你家三千畝田地買與了我。當然,十一郎當時得了瘋病,忘了也情有可原。”

    辛羸定定的看著辛柏武,好吧,辛柏武這個說法,一旦坐實,可是讓辛羸連要回那三年的糧食都做不到了。

    隻是,能坐實麽?!

    辛羸眼中有著似笑非笑的表情:“當日代為照顧,祠堂中有備案的吧?!而買賣,似乎並無備案?!”

    九位族老中,有一人開口道:“確實,當年代為照管之事,確有卷宗記載!”

    “三老!”辛柏武陡然眼睛一眯,壓低了腔調:“就在代為照管之後的第三日,十一郎便將田地賣給了我,如今,地契猶在!”

    說著,辛柏武便伸手從懷中掏出了那老舊泛黃的紙張,微微躬身,便朝著幾位族老遞過去。

    紙頁在九位族老中間傳看,片刻後,便傳到了辛蘖的手中。

    看著手中加蓋了大印的地契,辛蘖嘴角微微一抽,抬起頭來,看向辛羸的目光中,多少有些失望。

    “諸位族老,可否確定了?這是不是地契?是不是河東三千畝田地的地契?!”辛柏武抬起了腦袋,滿臉自信。

    族老們點頭。

    辛柏武又看向辛蘖:“族長,你認為呢?!”

    辛蘖臉色有些難看,卻也不得不點頭。

    歐陽修滿臉鐵青,伸手道:“慢,將地契與我一觀!”

    “是,歐陽公請看!”辛柏武拿著地契遞過去。

    歐陽修接過地契,低頭看去:建隆二年八月,測河東良田三千畝,特此立契。開寶五年,聖上恩典,河東良田三千畝賞上柱國、殿前馬步軍指揮使辛源,再立契,加印!

    一連串的文字,介紹了這塊地的來源於轉折,最後,加蓋上了官家的大印和當時兩府三司的大印。

    建隆、天寶。都是太祖年號,而辛源,則是辛家的祖宗,是辛羸的祖爺爺,更是開國功臣!

    “十一郎?!”歐陽修語氣有些低沉。

    一旁的蘇軾與沈括,臉色已經變了。

    而其他達官貴人、大文豪則眉宇間閃爍起來,似乎還在深思這件事的蹊蹺之處,而周圍的販夫走卒們,卻想不到那麽深的層次,卻是嘰嘰喳喳的鬧了起來。

    “那地契是真是假?!”

    “九位族老都看過了,連歐陽公也看過了,怕是真的!”

    “十一郎真如此卑鄙?!”

    “這肮髒貨,灑家可算看錯他了!”

    …………

    人言可畏,眾言多盲。接觸過後世媒體的辛羸,對這一點早就了解的很清楚了。

    所謂的人民群眾眼睛雪亮,那隻是個半命題,所謂半命題,也就是有的時候對,有的時候錯,而大多數時候,人們都會聽風就是雨,而且會盲從下去。

    這就好像後世一個叫郭美美的歌手,愣是因為紅十字那個郭美美,被封殺了好幾年!

    不過,跟老子玩輿論?!

    辛羸嗬嗬一笑,果然,連兩息時間都沒過去,人群中便響起了不和諧的聲音。

    民眾的聲音是需要引導的!

    辛羸安排的托發揮了作用!

    “十一郎怎麽可能是這等無恥之人?!你們忘了之前那個不給門票的家夥麽?那家夥就是這拿著地契之人的兒子!有其父必有其子啊!”

    “對,這裏麵肯定有陰謀!這地契怕是來路不正!”

    “不錯,沒看兩位相公都沒說話麽?!”

    “對啊,十一郎還一臉雲淡風輕的模樣!”

    不一會兒,言論便被糾正回來了,還有些不願相信這事有陰謀的一根筋們,卻也猶豫起來,站在了中立的位置,默默的看著。

    聽著漸漸變調的聲音,辛柏武內心很憤怒!

    這群賤民!事實都擺在眼前了,竟然還如此!

    不能在這樣下去了!

    辛柏武滿臉絡腮胡子都動起來:“辛羸,你還有何話可說?!誣陷宗族長輩,企圖陰謀搶奪我大房田產,還揚言要我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該當何罪?!”

    說完這句話,辛柏武陡然回頭,抱手行禮:“族長,族老,柏武願請清理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