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時節，清晨總是涼風習習，清冷的風中吹來幾許困意。

    “春眠不覺曉啊，處處蚊子咬啊。。。”哼著在三十六聽來莫名其妙的詩句，辛羸緩緩的繞著院子小跑起來。

    昨天才勸了人家歐陽修要多運動，今天開始，自然就得以身作則了。

    “十一郎，你這樣跑，其實沒什麽用處，頂多能夠活動活動筋骨。”三十六在一旁毫不客氣的道。

    辛羸回頭，滿臉無所謂：“對啊，我就是活動筋骨的。”

    心裏麵卻默默補充道：反正係統已經確定老子不能練武功了，幹嘛還要辛辛苦苦的練武呢，保持身體健康就夠了嘛……

    三十六一陣無語。

    身在將門，武力值竟然幾乎為零，三十六一直覺得十一郎是個異類。

    不過，考慮到十一郎乃是瘋了三年的緣故，而這三年恰好錯過了打熬身體的最佳時期，就算現在開始練，意義也不大了。

    再者，當今世道，即便開疆拓土也比不上東華門外狀元及第，而且，十一郎也的確很聰明，很有可能考上狀元！

    因此，三十六也就懶得多說了。

    跑著跑著，房門被敲響。

    辛羸微微一笑，定定的看著三十六。

    兩人對視大約十秒鍾後，三十六滿臉無奈，朝著房門走去：“十一郎，今日最好去買兩個家奴，實在不行，去牙行簽兩個回來。”

    牙行，其實就是類似於後世中介的一種機構組織——介紹工作的地兒，一般是一些地痞流氓在經營，至於簽，就是雇傭。

    沒錯，有宋以來，不僅還殘留著隋唐的人口買賣，與之同時，也有了雇傭的出現，奴仆可以買，也可以簽契約雇傭，隻不過，雇傭還不是很流行，大多數人家還是選擇買終身的，即便是那些選擇雇傭的，也不會真的就隻雇傭一年或幾年，而是一直續約。

    “嗯，回頭就去買兩個。”辛羸滿臉不正經的回答道，一邊放慢了跑步的速度。

    “嘎吱”一聲響，破舊的房門打開。

    站在門前的，赫然便是辛柏武次子辛群。

    三十六黑著一張臉將辛群迎了進屋。

    辛群約莫十三四歲，有著一張很是清秀的臉，此時，這張清秀的臉上，那方方正正的眼睛裏，閃爍著些許驚慌。

    這種清秀的小臉蛋最是能讓人產生親近的想法，而這種驚慌的眼神最容易勾起別人的保護欲。

    “十一哥！”辛群很是拘謹的朝著辛羸抱手行禮。

    十一郎抬頭看去，微微一笑：“十三哥兒，來啦。且進屋坐。”

    “不敢，弟是奉家兄之命前來送地契與林契的。”辛群依然滿臉緊張。

    辛羸淡淡一笑：“不著急，響兒做了包子，且吃過再談正事。”

    辛群眼神微微閃動，總覺得這個十一哥似乎也沒有大兄說的那般麵目可憎啊，反倒是頗為平易近人。

    “不了，十一哥，弟還得回去籌運那六千石糧食。”

    辛羸無奈一笑，昨天才把人家老爹整成了“瘋子”，顯然是不可能那麽快就緩和關係的。

    “既如此，那十三哥兒（宋代兄弟姐妹之間的稱呼就是這樣的，不管排行老幾，男的一律稱幾幾哥兒，老大喊老三也得叫三哥兒，女的同理，一律叫幾幾姐兒）便將地契、林契與我一觀。”

    辛群點頭，迅速從懷裏摸出一疊紙張來，紙張略微泛黃，顯然是有些年代了。

    辛羸粗略的看了一眼，地契就是昨日辛柏武拿出來的地契，林契也如那地契一般，隻寫了那片山林乃是太祖開寶年間測量出來的，又於開寶六年由戶部誥命賜給了辛家，再往後，就沒有戶主變化的內容了。

    馬匹，這是北宋的漏洞啊！

    不對，也不能算是漏洞，這主要是宋代以來，從太祖趙匡胤開始就一直在鼓勵土地兼並，大約也是官家覺得兼並太頻繁了，每換一個主人都要去戶部報備定論，也未免太過麻煩，於是，直接就不存在這個程序了麽？！

    果然，宋代就是那麽有個性，它前麵的從秦到唐，無一不抑製土地兼並，土地流轉記錄得無比詳細，它後麵的元明清也是如此，唯獨大宋，居然鼓勵土地兼並，還對土地流轉愛理不理的。

    也是大宋的這種態度，導致開寶年間百貫錢能買千畝良田，而到如今的嘉佑八年，便是千貫錢也買不下百畝良田了。

    因為，土地兼並已經在這百來年間發展到了極限，而土地的擁有者，也基本固化了下來。

    既然發展成這樣了，土地也沒了，人口卻還在飛速增長，甚至直接破億了，那怎麽辦呢？

    趙宋官家又想出了新辦法——開荒，誰開出來的荒地，那地就是誰的，官府可以免費為其立契。

    所以，這才是辛羸要那五萬畝林地的原因。這五萬畝林地，少說能開發出一萬畝良田來。

    再者，以後若是要搞點小發明啥的，深山老林也是個相當不錯的地方。

    唔，小發明，是時候找個時間約見沈括了！

    看完了地契和林契，辛羸抬頭，滿臉真誠的看著辛群：“十三哥兒，我與大伯之間的恩怨，乃是私人恩怨，不涉及其他，昨日為兄或許有所過激之處，但某還是希望我辛家能夠一團和氣，正所謂，家和萬事興，你說呢？！”

    辛群縮了縮脖子，眼中泛起一絲好奇，恭敬點頭道：“十一哥所言有理。”

    辛羸淡淡一笑：“嗯，地契與林契都沒有問題，十三哥兒早些回去吧，對了，籌運糧食人手足夠麽？不夠的話，你可以去東十字大街找周三郎幫手，就說是我的意思。”

    “是，那弟就不打擾十一哥了！”辛群恭敬的行了一禮，諾諾的退出去。

    辛羸起身，看著辛群的背影微微一笑，憑前世的人情世故來看，辛群這小白應該對自己沒有戒心了。

    若是這老十三再去東十字大街找周三郎等人，一路耳濡目染，怕是也會崇拜起他辛羸來。

    既然如此，日後，隻需要將辛群扶成大房家主，那麽大房就穩定下來了，至於二房，想到那熱心的嫂嫂和老好人大哥，辛羸就一陣頭疼，還是先放一放吧。

    吃過包子，辛羸舒暢的伸了個懶腰，道：“三十六，進城找牙人，買家奴！”

    三十六神情微微一震，眼睛難得綻放出光彩來：“喏！”

    找牙人的話，自然還是地痞流氓有路子，劉三兒和周三郎無疑就是最好的向導。

    辛家莊到汴梁城不過三裏距離，不多時，汴梁城門便映入眼前。

    走進城內，不時有人過來行禮。這些人裏有販夫走卒，也有讀書人。

    商人：“十一郎！來早市買東西麽？”

    無賴：“十一郎早！”

    讀書人：“十一郎，晨安！”

    感受著人們的熱情，辛羸微微驚訝起來，啥時候咱也成明星了？！

    話說，在大宋混成超級明星之後，再用輿論控製民心，以此來拯救大宋，好像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辛羸這樣想著，想著想著他臉就黑了。

    不錯你妹啊，放在二十一世紀還不錯，放在北宋，一介優伶也想主持國政？！真要這麽幹了，誅九族都不夠！

    甩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念頭，辛羸便朝著東十字大街走去。

    到東十字大街轉了一圈，沒有看見周三郎和劉三兒等人。

    “嗬，這兩小子有錢了就找不到影兒了啊！”辛羸怪聲道。

    三十六臉一黑：“十一郎，早上你讓十三郎找他們做幫手的。估計去大房那邊兒了。”

    辛羸滿臉無語。

    待下去太尷尬，辛羸直接轉身就走，折騰了一路，逢人便問，終究是找到了牙人。

    最後被牙人帶到了一個偏僻的地方。

    “十一郎，不知道需要何種模樣的家奴？”那滿臉橫肉的牙人臉上堆著難看的笑容。

    辛羸想了想，開口道：“年紀小一些的，十歲以下，男女不限，兩個，唔，還是一男一女吧。”

    男女搭配幹活不累……

    “喲，真是巧了，不瞞十一郎，昨日剛到了一對兒姐弟，就是女娃兒大了些，十一歲了，男娃倒是才八歲。”一邊說著，牙人一邊關注著辛羸的神色。

    辛羸聞言，內心微微一動：“帶來讓我看看。”

    “十一郎稍待！”牙人笑著轉身，揮手讓兩個小廝出去。

    片刻後，兩個小廝回來，一人牽著一個小孩兒——不是牽手，是牽著套在小孩兒脖子上的繩子。

    兩個孩子麵色饑黃，頭發散亂，渾身散發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餿味兒。

    他們都隻穿著一件單薄而又髒兮兮的布衣，那黑漆漆的布衣似乎是因為很久沒洗過，已然硬成了一塊，走動之間，都看不見衣服起褶皺。

    辛羸心底陡然一震，臉上卻沒有分毫變化。

    他是第一次真正的看見，人被當做畜生一般對待！

    “作價幾何？！”強忍著打死牙人的衝動，辛羸淡淡的問道。

    “二十貫一個。不過，既然是十一郎要買，某便給十一郎一個折扣，兩個一起，三十貫錢！當然，十一郎稍後能不能指點指點我這猛虎隊的足球？”牙人滿臉笑嗬嗬的開口道。

    辛羸麵無表情的點了點頭：“三十六，給錢！四十貫！”

    牙人臉色微微一變，眼中閃過凶光，臉上顯得猶豫不定起來。

    說著，辛羸卻是直接起身，半點也不嫌兩個孩子身上的味兒，直接走了過去，半蹲在地上：“跟我回家，我讓你們——做人！”

    小男孩兒微微縮了縮脖子，眼神中閃爍著驚慌。小女孩兒抬起頭，直勾勾的看著辛羸，目光呆滯，沒有分毫色彩。

    “把繩子解開！”辛羸抬頭道。

    “這？”兩個小廝有些猶豫。

    牙人走過來：“按十一郎說的做。”

    “解開繩子，他們會跑。”一個小廝解釋道。

    辛羸頭也不回：“跑了我也照給錢。解開！”

    繩子被解開，小男孩兒撒開腿就朝著後麵跑去，跑了幾步，他回頭，發現阿姐還在原地，立馬滿臉焦急：“阿姐！”

    小女孩兒直勾勾的看著辛羸：“你說，讓我們做人？！”

    辛羸笑了，笑得很難過、很痛心。

    “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