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何以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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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張家回來之後,劉備的心情便有些憂鬱,環境總是在影響著人,在一個容易滋生聖母的和平年代生活近三十年的的劉備本就不是一個冷漠無情的人。
劉備發現一個被他所忽略的現實:那就是這個時代的人並不僅僅隻是他前世所看過種種書籍上的刻板字眼,他們每個人都有著屬於自己的喜怒哀樂,有著不為他人所知的往事。
劉備有些明白張飛這個地方豪強的小少年為何來得那麽一身古怪暴躁的脾氣了,從小就沒了母親,而且父親還——
劉備想起了張飛的父親,那個叫張扈的彪悍男人,他大抵很喜歡自己的亡妻,從這些年他依舊未娶就可以看出,在這個封建的社會這實在是一件很難得的事,然而這就苦了張飛。
男人向來是有一種頗為古怪的情愫的,倘使他真正所愛的女子早逝並留有一子,這一子若是女孩,則恨不得用盡全部地愛她,因為她總會使自己想起亡妻;若這一子是男孩,雖然在生活用度等方麵絕不會使其委屈了,但多少有些不太待見的冷淡,因為他總會使自己想起亡妻——唔,這大抵也算是一種另類的性別歧視吧。
清明那日,劉備一家又乘著馬車回了樓桑亭給劉雄老爺子掃墓,來的時候很輕鬆,走的時候卻頗為艱難。
樓桑亭是個小地方,小地方往往是藏不住什麽秘密的,何況又有人專門上門故作謙遜地炫耀呢?
在劉弘分田不久之後,給劉弘佃田的樓桑亭鄉鄰便紛紛趁著耕耘前的最後一點悠閑來了一趟“衣錦還鄉”。
望著那些幸運地做了劉弘佃農的家夥在亭裏亭外誇誇其談著,並不時拿出劉弘分發給他們的竹簡“似不經意”地強調著“二十稅一”的田租與。
剩下的樓桑亭父老們開始後悔了,為什麽上次自己沒去呢?為什麽讓那個劉xx走了這狗屎運?哼,那劉xx算什麽玩意!
亭裏的氣氛因此一日比一日不和諧,尤其是上次抱有不同意見的小兩口打架罵賬的頻率也與日劇增。
幸好在此時,劉弘回來了,挽救了樓桑亭江河日下日下的民風。接著令劉弘一家子恐懼的事情發生了:上門拜訪的鄉鄰一個接一個,絡繹不絕;幫忙打掃衛生的,幫忙做飯的,天天不斷;甚至在劉弘一家子給劉雄劉老爺子掃墓時,竟然還有跟著一起磕頭的。
劉弘為此不得不好生安撫,開出了不知多少的空頭支票,就此,在劉弘一家離開樓桑亭的時候仍然有許多父老提著土特產“長街相送”。
這一幅幅場景開始時讓劉備想笑,並頗為小資地感歎了一番小民的劣根性還玩笑似地做了相應的批判。
因為在這其中,劉備已經不止一次看到有人向父親打小報告,訴說著樓桑亭某個給劉弘佃農的鄉鄰的種種劣跡,並毛遂自薦。
然而見的多了,劉備卻感到一陣悲哀,“倉稟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而生計艱難,就容易激發人自私的一麵,高尚德操於君子來說,固然可貴:但於審計艱難的小民而言,又有何益?
劉備他所來到的這個時代終究不是如文景、貞觀那樣的封建時代的太平盛世而是大亂將至的東漢末年。
“大廈將傾啊。”劉備低聲地道,他頭一次感覺到時間如此的緊迫。
回到涿縣時已是下午,休息了一個晚上後,翌日,劉備從房間搜羅出一堆的竹簡,並將其裝到一個麻布包裏。
劉備背上包一試,還挺重,接著劉備小心翼翼地躲過了家中眾人的視線,出門向老師盧植家行去。
“咚咚咚。”
三下敲門聲後,福伯打開了門,看見劉備一愣,遲疑地道:“玄德,今天還沒到縣學開學的時間呢,你莫不是記錯了?快回去吧。”
劉備搖了搖頭:“福伯,我知道還沒開學呢,我是有點私事來找老師。”
“私事?”福伯笑嗬嗬的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但還是讓開身子,並對劉備叮囑道:“那好,你便進去吧,大人現在正在後庭的書房中讀書呢。”
劉備行了一禮,道:“謝謝福伯,那玄德就去了。”
福伯點頭笑道:“去吧。”
來到書房之後,劉備先敲了敲門,然後就在門外等待。
一會,書房之內傳來一道低沉穩重的聲音:“進來。”
劉備才輕輕推門而進。
“玄德,是你。”盧植見是劉備,有些驚訝地道。
“正是弟子。”
“清明休沐還沒結束呢吧,說吧,你到我這裏來是為何事啊?”盧植合起竹簡,笑道。
劉備看著盧植道:“是學生作了一篇文章,想請老師為弟子看看其中謬誤,斧正斧正。”
“哦。”
盧植頓時起了興趣,並注意到了劉備身後的那個麻布包,問道:“文章可是你身後所背的麻包裏,寫的是什麽?”
劉備一邊從麻布包中取出竹簡一邊道:“回稟老師,是一篇幼兒啟蒙之文,乃是弟子誦讀《急就章》時偶感所做。”
“幼兒啟蒙之文?”盧植皺起了眉頭,他還以為劉備隻是附庸風雅地寫了篇辭賦而已。
漢家重經義而輕辭賦,幼兒啟蒙之文雖然是給小孩子寫的,但也在經義的範疇之內,蘊含著聖賢道理,不是一般人可以寫的。
如當今的啟蒙教材,《倉頡篇》乃是李斯所著,《博學篇》乃是胡毋敬所著,司馬相如著《凡將篇》,史遊著《急就章》,這其中那一個人不是當時聲名赫赫的博學多才之士,劉備他才幾歲啊?正式求學讀書又有多長時間?怎麽敢如此好高騖遠?
想到這裏,盧植就欲要嗬斥劉備一番,但話未出口,劉備就已經恭敬地將竹簡呈到了他的麵前。
罷了,先看看這小子寫的是什麽東西,再訓斥他也不遲。
盧植接過竹簡,自上向下掃視,“百家姓”三個字映入眼簾。
“字寫的不錯。”盧植點了點頭。
劉備笑了一下,開玩笑,自己前世可是練過的,而且就這字還是劉備特意收斂的結果,他打算再等幾年就正式推出所謂的“劉體字”,博取一些名聲——唔,到時候到底該模仿後世哪位名家的字體呢?想想還挺煩惱。
盧植不知道劉備此刻心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在隨口誇了弟子一句後,盧植就開始輕輕讀起了竹簡上的內容:
“劉盧孫李,周吳鄭王。馮陳楚衛,蔣沈韓楊……”
這個時代,想要真正的有所作為,那就必須為官,而想要做官,做大官,要不有過硬的背景,要不就得有大名聲。
背景劉備是不敢指望的,雖然此世他的情況比曆史上那個苦逼的劉備好了不止一倍,但是將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實在是一件愚蠢至極的事。
那麽便隻剩下名聲了,而對劉備來首,想要獲取名望,難道還有比做一個文抄公更簡單的辦法嗎?
不過這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劉備可以選擇的文章並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多。
正如前麵所說的那般“漢家重經義而輕辭賦”,因此唐詩宋詞在這個時代是完全吃不通的,畢竟不同的時代所流行的文化載體是截然不同的,比如劉備這個時候要是來一段後世的國粹——京劇,盧植非得將他逐出師門不可。
而且劉備終究隻是一個十歲的小孩,太深奧的文章他是不能抄也不敢抄的。
一來,有些事總是得有一個循環漸進的過程,這樣才能避免“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結局。
二來,劉備就算是抄了,也不會有人會認為是他寫的,隻會認為劉弘與盧植借小兒之口來腹誹朝廷。
而《三字經》便是劉備斟酌再三後所決定所要抄襲的文章,因為這玩意實在是沒有多少技術含量可言,拚得完全是創意,隻要將名字一一列出來,並按音韻排列就好。
這樣縱使旁人聽說這是一個小孩寫的,也不會有太大驚訝。
差不多將一冊書簡讀完,盧植才停了下來看著劉備,歎道:“你到是滑頭得很。”
劉備拱手謙遜地道:“是老師教導的好。”
“哼!把書簡留下,我給你看看,若無有什麽問題,我便傳書與你諸位師伯,問問他們的意見。”
“那學生先謝過老師了。”劉備心中暗喜,此事成矣,不過他的謀劃還沒有完。
“老師,弟子還有一事相求。”
“何事?”
“弟子最近沉迷術算之道,聽聞老師這裏有《九章算術》一書,想借回去抄錄研讀一番。”
盧植起身,來到書架旁,搜尋了一會,取出數卷竹簡,遞給劉備,
然後揮揮手趕蒼蠅似的,“這便是了,不過你且記得,術算之道終究隻是小道罷了,比不得經義那樣的堂皇大道,不可沉迷太深。”
劉備認真地點了頭,莊重地行過一禮,轉身告退。
但走到門口時,身後又傳來一聲歎息:
“還有莫要亂了本心。”
劉備轉身,複行了一禮道:“弟子醒得,定不忘老師教誨。”然後才出門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