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計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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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國波恩,1827年3月26日的晚上,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突然從病床上坐了起來,他指著頭頂那隻折磨了他許久的綠毛蒼蠅,發出一聲驚天怒吼:我要扼住命運的咽喉,它休想讓我完全屈服!

    某個不知名的日落,劉邦也發出了這樣一句宣言。是的,為了那寶貴的生命,是的,為了那比生命還要寶貴的愛情,是的,為了生命與愛情加起來都比不上的自由,他決定——還是先找人打聽一下。

    打聽什麽呢?

    王忠雖然跟他說了,劉邦的過去,但對於外麵發生的事一無所知,畢竟他隻是一個不出宮門的小太監,所知道的還是太少了。所以,他派王忠秘密向守衛皇帝的千衣使統領,胡不歸傳達了皇帝今晚要秘密見他的命令。

    事情做的很隱秘,純粹是不安感與心虛在作祟。

    夜已深。

    清冷的月光灑落在沒有一絲塵埃的大殿中央,外麵傳來一陣陣低沉的鍾聲,劉邦坐在暖床上,雙眼直勾勾地看著房梁。

    檀木床榻,名器古玩陳列的講究細致。

    金銅香爐飄起縷縷青煙,這是從江北進貢上來的上品靜心香,由那裏最頂尖的製香師精心釀製,有安神助眠之功效,珍貴異常,隻有皇族中人才能享用。

    劉邦自然是不懂這些,一開始他還覺得新奇,但當他知道,這東西在皇宮滿地都是的時候,他就沒興趣了,隻有暴發戶才會盯著財富不放,而劉邦一直覺得自己是一個真正的貴族,雖然他這個貴族真的很想找一找,這裏有沒有黃金白銀。

    “也不知道王忠事情辦得怎麽樣了。”劉邦心中忐忑,靠在柔軟的暖床上雖然感覺疲倦,卻沒有絲毫睡意。

    也不知過了多久。

    外麵傳來一個沉穩的腳步聲,劉邦睜開眼睛,隻見一個高大魁梧的人影正站在門外。

    “臣,千衣使統領胡不歸參加陛下。”

    劉邦心中一動清了清嗓子說道:“胡將軍啊,進來吧。”

    胡不歸走進大殿,他心中有些緊張,當今陛下的性格他還是有所了解的,不務正業有目共睹“耳根軟,沒有主見這才是最致命的啊...”

    今日,當王忠告訴他,陛下要於今晚秘密召見他時,他一開始是不相信的,但事關皇帝陛下,他也隻好暫且相信。

    “陛下召我所為何事呢?”

    要知道,自從先皇登基開始,這千衣使完完全全就變成了為皇帝陛下看家護院的,金陵城中一切事物皆有禁軍管轄,皇帝對千衣使過問過半句,猶如遺忘了一般。

    千衣衛府的地位一落千丈,胡不歸雖心有不甘,但朝局如此,他一介武人又能怎樣,他為此鬱鬱寡歡了大半輩子,心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溫度。

    “嘿嘿,上蒼有眼,我胡不歸有生之年竟也能得到陛下的一次召喚。”他心中苦笑,情緒複雜。

    胡不歸走到台下跪拜道:“臣奉旨前來應召,不知陛下有何吩咐?”

    過了久久,劉邦卻不答話。

    胡不歸心中疑惑,抬起頭看向劉邦,卻發現劉邦正襟危坐在榻輦之上,幽幽地看著他。

    胡不歸心中一驚,忙低下頭去。

    “你是不是感覺很委屈?”

    “委屈?可不就是委屈嗎?”

    當年高祖皇帝親設千衣衛府保衛宮廷,那是何等的風光,何曾想竟被設立不過十多年的禁軍盡奪權柄,淪落到今天這種地步。

    胡不歸心念一轉,突然意識到自己的想法盡被那位坐在龍榻上的孩童皇帝知曉,“難道——誰又在陛下耳邊亂嚼舌根?”

    他背後發寒,手心捏了一把冷汗。

    “守衛陛下乃是臣之本分,臣,哪裏敢說委屈?”

    劉邦笑了,自打他一進來,臉上就堆滿了苦澀,隻剩下沒在脖子上掛個木牌,上書:寶寶心裏苦,但寶寶不說幾個大字了,劉邦站起身,努力裝出一副威嚴的樣子,故意放沉聲音道:“胡不歸——”

    “臣在。”

    “朕問你,千衣使是否真的忠心於朕,你又是否真的忠心於朕?”

    胡不歸心中一緊,這是誅心之語啊,他哪裏敢有辦法遲疑,重重擊胸道:“臣等誓死效忠陛下。”

    劉邦審視著他,想從他的表情中看出胡不歸說這句話時是不是出自內心,但看了許久,卻什麽也沒看出來。

    “平身吧,胡將軍。”

    劉邦重新坐下“你今晚來這裏沒人發現吧?”

    胡不歸道:“陛下請放心,微臣來這裏除了豐一田外再無其他人知道。”

    “嗯,那就好,胡將軍,朕今天找你來,其實是想問點事情。”

    “陛下但說無妨,臣必知無不言。”

    劉邦用手指扣著龍榻的扶手問道:“你可知林尚書?”

    “陛下是說戶部尚書林清徐大人嗎?”

    “對,就是他,你了解他嗎?朕是說,他的為人。”

    胡不歸沉吟片刻道:“臣雖與林大人交往不深,但他的為人天下皆知,為人和善,為政清廉,從官數十年年來,兢兢業業,他做的事,百姓都看在心裏。”

    “評價很高嘛。”劉邦心中好奇,腦海中,那個美髯飄飄的身影一閃而過,他嗯了一聲問道:“跟我講講他的事吧。”

    ...

    “去年開春時,河西郡旱情嚴重,賑災的大臣和地方官員勾結,貪汙受賄,百姓聚眾暴亂,朝廷便派出林大人前去,林大人到河西後,一邊查治犯法官員安撫民情,一邊開溝挖渠,引來渭水灌溉,不到三個月,旱情好轉...”

    聽完胡不歸的話,劉邦陷入了深深地沉思當中,喃喃自語道:“看來這位林大人是個好官呐,不過他養的女兒卻怎是那等蛇蠍心腸?”

    胡不歸見劉邦並無整治自己之意,心情也逐漸輕鬆下來,聽劉邦這樣說,胡不歸道:“其實,林大人的千金在民間也有一番美名,據說她不僅有才,而且廣施恩德,經常去城隍廟裏給乞丐送一些吃的。”

    “隻是——也不知怎麽就幹下了那等糊塗事,幸虧陛下有上天護佑,沒有大礙。”劉邦哼哼笑了兩聲“不知道她怎麽會襲擊朕?”他哪裏不知道,一個天之驕女,被許配給自己這樣一個昏暈無道,癡傻的皇帝,如果不發脾氣才真是見了鬼。

    胡不歸嘿嘿笑了兩聲,表情有些尷尬。

    “這劇情,怎麽像前世看過的戲劇一樣,才子佳人,卻被自己這樣一個富家公子橫刀奪愛。”陳世美,隋煬帝的下場劉邦是知道的,死了幾千年還被世人唾罵。

    這一刻他好像弄清楚了一件事,在百姓的心中,自己這個皇帝早已是昏庸不堪,無可救藥。自己如今正站在深淵邊上。一個被百姓拋棄的皇帝,下場從來隻有一個,那就是,死無葬身之地!

    “這可真是內憂外患啊。”

    胡不歸一開始沒有注意到,但當他仔細去看這位平日裏每踏出過養心殿半步的少年皇帝時。那雙陰沉不定的眸子裏哪裏有孩童的天真與散漫,那張稚氣未脫的臉色滿是陰鷙,猶如一條巨龍,似要擇人而噬。

    原本落下的心不知怎麽又突然提了起來。

    “陛下——”

    “呃,沒事。”劉邦回過神來,但思緒卻像逃出籠子的飛鳥一般,突然變得寬廣起來。

    現在民間肯定都認為,林嫣是烈女,林清徐是清官,太後法外開恩,仁慈大度,所有的黑鍋都讓我一個人背。

    劉邦很清楚,要想在這裏繼續生存下去,首先要做的就是扭轉在百姓心中形象,讓天下民眾都認可他這個皇帝。

    “但如果真殺了林嫣豈不是等於在天下人麵前宣布,朕就是昏君?”

    劉邦回顧以往種種,腦中對於此事形成了一個基本的輪廓。

    “胡不歸朕問你,林嫣何時會被處斬?”

    “回陛下,明天。”

    劉邦表情陰晴不定“明天?為什麽這麽快?不需要審一下嗎?”

    胡不歸遲疑道:“一般來說,罪犯是先羈押天牢,然後由廷尉司查找證據,驗明正身,交由大理寺審判。

    但,事關陛下,非同小可,太後直接令大理寺當場宣判,明日行刑。”

    劉邦聽到太後兩個字時就知道怎麽回事了,當朝皇上遇襲,太後作為皇帝之母,一國之後,為了維護皇族威嚴,這麽處理也在情理之中。

    “可未免有些太著急了吧...”

    “處置林嫣的事為何沒人向我提起?”

    胡不歸張了張嘴,似是有話要說,劉邦瞪了他一眼“有話快說。”

    “臣聽說,今日午時,宰相霍政欲見陛下,被太後擋了回去,說您身體未愈,需要休息。”

    “霍政...”一個新的名字出現在劉邦的腦中。

    直覺告訴他,此事絕非表麵看起來那麽簡單,在這一切的背後,一定有著他從不知曉的陰謀,林嫣,林清徐,還有自己都有可能是一枚棋子。

    太後在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呢,如果自己向她求情,她會答應嗎?

    假如不答應,這一切便成了定局,況且,他對這裏一無所知,萬一露餡,雖說這個可能性很小,但也不是沒有,讓人發現自己是個冒牌貨...嘖嘖,那結局劉邦都不敢想象。

    再一想,如今太後大權在握,他呢?隻是一個身居深宮的兒皇帝,明著幹,那就是找死。

    以他現在這種情況,多聽少說,保持低調才是正確的做法,但林嫣又不能不救,且刻不容緩。

    “怎麽辦呢?”

    劉邦有些頭疼,沉思了許久他忙問胡不歸“明日幾時行刑?”

    “午時。”

    “負責行刑的人是誰?”

    “刑部侍郎蔡商,大理寺丞顧讓,還有...戶部尚書林清徐。”

    劉邦吸了口冷氣,讓父親親手殺了自己的女兒,太後可真夠狠的,與其將機會寄托在他人身上,還不如自己把握命運。

    事到如今,也隻有兵行險招,他咬牙道:“胡不歸,你千衣衛府有多少人馬?”

    胡不歸抱拳道:“除去守衛內城的五百千衣使,千衣衛府共有士卒一千五百人。”

    劉邦深吸了口氣“好,胡不歸,你聽著,朕命你,明日你帶領所有千衣使去刑場,務必要攔住行刑的人。”

    跪在地上的胡不歸道:“臣,遵旨,可陛下...”

    看他那一臉為難的表情,劉邦問道:“怎麽了?還有問題嗎?”

    “請陛下賜聖旨。”

    劉邦恨不得扇自己一個耳光,怎麽忘了這茬,他當即走到書桌前,拿起毛筆在黃帛之上刷刷幾筆,蓋上寶印,交給胡不歸。

    “陛下...這...”

    胡不歸展開聖旨有些傻眼,隻見上好的絲帛上隻歪歪扭扭寫著“刀下留人”四個大字。

    這也不怪劉邦,雖然這個世界所用的文字與前世古人一般無二,但他哪裏會寫繁體字。

    “看來...讀書識字要盡快提上日程了。”

    劉邦雖然尷尬,但想到自己是皇帝,他便板著臉說道:“不認識字嗎?就算不認識字,朕的璽印總歸認得吧?放下,朕隻是讓你攔住他們,剩下的事交給我就是了。”

    胡不歸小心翼翼地收好聖旨,叩首道:“臣定不辱使命。”

    劉邦嗯了一聲沉聲道:“胡卿,不管你們以前是怎麽樣看待朕的,但今日,朕要告訴你的是,朕已經不是以前的朕了。”

    陛下終於醒悟了,胡不歸心情激蕩,一拜到底“諾,陛下英明,臣定誓死追隨。”

    他等這一刻等的太久了,足足二十七年,等的頭發都開始變白,但終於等到了不是?

    他此刻感覺,一種力量正在緩緩蘇醒,流遍全身,那已經冰冷的心髒似乎又開始有了溫度。

    看他那麽激動,劉邦拍拍他的肩膀“胡卿,此事之後,你恐怕不能繼續做千衣使統領了。

    胡不歸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劉邦的意思。

    攔截刑場,救下林嫣就等於是和太後作對,事後,自己免不了被問罪,胡不歸爽朗一笑“說實話,這樣的千衣衛府,臣早就不想待了,有生之年能夠再為陛下效命,微臣,死也足以。”

    這話說的,就連看慣世間冷暖的劉邦也不免有些感動,一句“忠臣啊”差點脫口而出,但被他生生忍住了。

    “千衣衛府,明天過後很可能便不複存在了,胡不歸,出宮以後,朕要你辦一件事。”

    “陛下請說。”

    “朕要你暗中查訪,朝中大臣,王公國戚,民間人心,這些人的底細事無巨細,查到後統統報給朕,對了,尤其是那個叫秦天霜的人。

    至於怎麽聯絡...你帶朕的口諭去投奔林清徐,朕救了他,想必他也不會拒絕,有機會,我會去林府找你。”

    胡不歸重重磕了個響頭“臣,遵旨。”

    劉邦歎了口氣“這次恐怕真的是要委屈你了,不過朕給你一個承諾,隻要朕還在位,日後,必還你一個全新的千衣衛府!”

    “陛下...”胡不歸哽咽不語,劉邦擺擺手“去吧,不要讓朕失望。”

    “臣,告退。”

    看著胡不歸消失在黑暗當中,劉邦緩緩走向內堂,用象牙雕成的衣架上,掛著的那是龍袍!

    以上等絲綢織成,金絲串聯其中,九爪金龍張牙舞爪著,它在向世人宣布,它的主人是人中至尊,天下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