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春祭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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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正寺卿來覲見劉邦時,已是未時。
劉邦用過禦膳房送來的午膳,見天色依舊陰沉,困意難擋就又睡著了,禦榻很柔軟,又沒人打擾,這一覺劉邦睡得是格外香甜。
昨天酗酒,睡了一夜。
再補個午覺,頓覺神清氣爽,唯一有點可惜的是,美夢還沒做完,這該死的宗正寺卿就來了。
宗正寺負責處理皇族相關事務,如皇帝嫁娶,給皇子公主登記名分,等等。
現任的宗正寺卿名為,劉玄德。
雖與三國裏的劉皇叔同名,卻沒有劉皇叔那般高大帥氣,身高頂多一米六,體型臃腫,寬大的官服都快遮不住了,臉上橫肉凸起,長得很是喜氣。
他年齡應該很大了,駝背弓腰,在高處看,活像一隻千年烏龜精。
劉玄德今天是來向劉邦做報告的,隻聽他故意壓沉聲音道:“陛下,臣,今日奉太後之命去林府替陛下行納采之禮,特此前來複旨。”
劉邦道:“你去向母後說就行了,找朕幹嘛?”
“納采之禮既畢,需撰寫祭詞,需行陛下大印以告宗廟。”
原來是蓋章的“那拿上來吧。”
王忠恭敬地端著一張黃帛放到他的麵前,上麵寫了不少奇奇怪怪地文字,反正劉邦也看不懂,拿起玉璽蓋在太後印章的旁邊。
“你今天去見到林嫣了?”
“回陛下,見到了。”
“哦?怎樣?”
劉玄德接過蓋過章的禱文,恭敬道:“林家之女,體態端莊,溫柔淑雅,不失大家閨秀風采...”
還溫柔淑雅,都敢拿花瓶砸老子,謀害親夫了,這樣的大家閨秀最好還是少要幾個比較好。
劉邦嗤之以鼻,見這老家夥說話一股子酸味,頗感無趣,“行了,行了,那你就出去吧...劉玄德,你以後能不能改個名字,叫劉瑾吧。”
“這又是為何?雖說陛下賜名乃是恩寵,但臣的名字是孝仁皇帝陛下所取,不敢擅改...”
“得得得,朕就是開個玩笑,你去吧。”
劉玄德道了一聲陛下聖安,就慢悠悠退了出去,劉邦一臉的鬱悶,看王忠低著頭偷笑不由佯怒“王忠...你笑什麽?朕很好笑是不是?”
王忠一本正經地說:“奴婢不敢...”
劉邦想說話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更加鬱悶“走,備駕...去虎眺泉。”
...
劉邦泡在池子裏,王忠在一邊伺候。
他將葡萄籽吐到王忠遞過來的盆裏問道:“今天有什麽好玩的事沒?”
“回陛下,今日一早,太後下旨將太子少師周崇貶到河間郡去了。”
河間郡,作為大渝僅存的兩郡之一,劉邦也是有所耳聞,怎麽說呢,那個地方就一個字:苦。
氣候幹燥,環境惡劣不說,那裏民風彪悍,盜匪橫行是出了名的,有好幾任郡守就是死在了上任的路上。
凶手至今沒有抓住。
俗話說,窮山惡水出刁民,到那個地方做官,那可是把腦袋別褲腰帶的活。
太後是鐵了心要整治周崇。
他年邁體弱,這一去就很可能再也回不來了,自己連這位老師的麵都沒見過,就讓他背鍋被貶,劉邦不免感覺有些對不起他。
不過,朝堂鬥爭就是如此,一著不慎,就可能賠上性命。
這是為官者首先要有的覺悟,也不能怪劉邦無情“等日後自己有權力了,再好好補償他吧...”
王忠安慰道:“陛下也無需愧疚,為陛下盡忠本就是臣子本分,況且他什麽也沒做,就得了美名,這是他的造化。”
聽他這麽一說,劉邦的心裏好過了許多,不由對王忠刮目相看“喲,沒發現,你這察言觀色的功夫倒有些長進。”
“陛下英明無比,是少有的明君,奴婢自然學到了一些本事。”
千穿萬穿,馬屁不穿。
被人奉承的感覺還是很爽的,劉邦賞給他一串葡萄又問:“上次多虧了你,朕很好奇,你是怎麽知道那條密道的,難不成...”
王忠臉色難看,手中的葡萄也不小心掉在地上,劉邦奇怪道:“難不成,你真的經常從那裏跑出去逛窯子?”
“奴婢就是有那賊心也沒那賊膽啊,再說...”王忠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自己下麵。
“朕開玩笑的,你自然是不會幹出那種事,不過...守衛森嚴的皇宮裏有那樣一條不為人所知的密道,怕也不太正常吧?”
劉邦看著他,王忠表情為難。
他猶豫了許久跪在浴池邊上道:“陛下,這是奴婢師傅告訴奴婢的,他之前也是這宮裏的太監。
十二年前,因得罪了宮中貴人而被處死,臨死前他告訴奴婢,在西苑廢井旁有一密道,可直通宮外,若是有一天麵臨生命之憂,就讓奴婢從那條密道逃出去。”
密道,太監,十二年前?
直覺告訴劉邦,這件事並不簡單,一個老太監竟然知道連太後都沒發現的密道,這意味著什麽?
看王忠那一臉惶恐的表情,劉邦安撫他“朕又沒怪你,你怕什麽...如今你把那條保命的密道告訴了朕,自斷了退路,你對朕的忠心,朕記下了。”
“隻要能服侍陛下,奴婢哪裏需要退路。”
劉邦讚賞地看了他一眼又問道:“十二年前,宮中發生什麽大事了嗎?”
王忠道:“當時,奴婢剛入宮沒多久,並不知曉其中內情,反正...那一年有許多太監,宮女都莫名奇妙失蹤了,也沒人過問。”
皇宮當中,太監宮女失蹤,結局隻有一個。
劉邦不說,王忠心裏也明白。
十二年前,那就是自己剛出生的時候“該不會和我有關吧?”劉邦心中一凜,越想越覺得有可能。
被人刻意抹掉的事情肯定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
在封建王朝,皇宮裏發生幾件黑暗的事也不足為奇,在前世劉邦就聽過不少,什麽狸貓換太子,玄武門事變...簡直數不勝數。
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劉邦本不願多事,但一想到可能和自己有關,便覺得還是得查一查,劉邦囑咐王忠“此事不可向他人提及半句,你可明白。”
“奴婢曉得輕重。”
嗯,得知了一個看起來很大的秘密,劉邦就沒心情繼續泡下去了,而且,他泡的時間也夠長了。
剛穿好衣服,準備回宮,就聽外麵的太監道:“啟奏陛下,禮部尚書吳應哲求見。”
吳應哲?禮部尚書?
他怎麽來了?劉邦心中疑惑,便教人叫進來,不一會兒吳應哲就走進浴室,跪拜道:“臣,吳應哲參加陛下,願陛下聖體安康,壽與天齊。”
又是壽與天齊?老子又不是神龍教的。
“吳愛卿,以後行禮,這壽與天齊幾個字就不要說了。”
“是,陛下。”吳應哲雖然不解,但既然皇帝不喜歡,不說就是了。
“起來說話。”
“謝陛下...”
劉邦坐在木椅上問道:“吳愛卿今日來此,有何事?”
吳應哲遞上奏折“啟稟陛下,半月後就是春祭大典,這是儀典章程,請陛下過目。”
春祭大典?
劉邦從未聽過,不過想來也就是祭天祭地祭祖宗之類的一套,讓他奇怪的是,這些奏折不都是太後處理的嗎?
今日,怎麽送到他這裏來了?
“愛卿交給太後處理不就是了?”
吳應哲道:“太後說,陛下也長大了,該讓您親自處理政事,故而,命微臣將折子送到這裏來。”
太後送來的?
劉邦的第一個念頭就是“怎麽可能?”
她之前可是連奏折都不讓自己看的人,如今怎麽親自把奏折送到他手裏了,這不符合常理。
事出有妖,不符合常理的事情背後定然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作為一個在前世上當不下十次的他,早已熟知各種騙術。
化解的辦法也很簡單,就是牢牢記住一句話“天上沒有掉餡餅的事,如果有,底下也有坑等你跳。”
奶奶個腿,太後這是在玩套路啊。
他昨日大出風頭,雖說連哄帶騙過了關,但太後終究還是不太放心,所以選了一個祭奠儀式這樣無關痛癢的事交給自己做,以此來試探劉邦的想法。
“老子要是接了,那可才真是糊塗蛋。”
劉邦心如閃電,很快就有了想法,他聞言大怒,一巴掌拍翻了桌上的瓜果道:“你沒見朕正在泡溫泉嗎?”
吳應哲忙跪倒請罪“臣有罪。”
“母後賢明開惠,她處理朝廷事務勝過朕百倍,你非打著母後的名義來煩朕,究竟是何居心?”
“臣掃了陛下興致,罪該萬死。”
劉邦呼了口氣,揮揮手“行了,以後這些事都交給母後處置就是了,她是太後,一國之母,有什麽事讓母後做決定,不要來煩朕。”
“臣,遵旨。”
“下去吧,好好地心情,讓你搞得亂七八糟。”
吳應哲如釋負重,躬著身退了下去。
看著一地狼藉,劉邦突然覺得自己演的是不是有點過了,但事以至此,也沒有辦法了,隻希望...這位吳大人是個聰明人。
...
在回養心殿的路上,王忠對劉邦講了很多在大渝,相對重要的儀式。
總共有五個。
春,夏,秋,冬各有一次祭禮,春祭雨神,寓為祈禱播種順利,風調雨順,夏祭河神,寓為祈禱河流平和,少發洪災。
秋祭山神,寓為祈禱豐收,冬祭雪神,寓為祈禱瑞雪降臨,滅殺蝗苗。
除了這四祭,還有兩個,一曰國祭,通常是新皇登基,施行新國策時舉行的祭典。
旨在告達上天,祖宗,以求國泰民安。
國祭在五祭當中,規模最為龐大,但舉辦時間,地點,次數都不一,均由皇帝決定。
二曰尾祭,在年初舉行,主要是為了總結這一年的得失,規劃來年的發展方針。
因為尾祭與冬祭時間大致相仿,太宗皇帝嫌麻煩就合在一起辦了,後來便成了慣例。
哦,對了,作為已經登基的劉邦,迎娶皇後時也要舉辦一次祭典,也就是大婚。
“雖說春祭不比國祭,尾祭盛大,但到時,四方諸侯,皇子都會回京,各個大臣也會出席,馬虎不得。”
那也就是說,四方人馬聚集京城,奶奶個腿,這種場合,就和許多大公司舉辦的交流會一樣。
表麵看,就是一群人在吃喝玩樂,實際上呢,這就是一個牌局,供各個大人物博弈的牌局。
既然是博弈,自然有輸贏,有些人一無所獲,有些人收獲頗豐。
那些公司如此,這事關天下的皇家盛宴想必更是暗流洶湧,殺機四伏。
想到這,劉邦就覺得菊花一冷,一個太後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更別提其他各路‘英豪’了。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他們吞的連渣子都不剩啊。”
劉邦的頭又開始隱隱作痛。
思考間便到了養心殿門口。
這裏的護衛換了人,沒有一個是劉邦熟悉的麵孔,見他回宮,左右侍衛紛紛行禮“恭迎陛下。”
一個個身高體壯,中氣十足,劉邦眼睛一亮“禁軍崛起,看來也不僅僅是因為太後的扶持...他們本身也很爭氣。”
這不禁讓劉邦對禁軍的統領,那個叫衛青的男人產生了濃濃的興趣。
...
回到養心殿。
王忠在泡茶,劉邦則趴在禦案上發呆,做皇帝也是一件苦差事啊,但自己能不做嗎?
不能。
既然無法逃避,就隻能咬牙麵對,這是劉邦一貫的態度。
他想了想問王忠“往年的春祭大典是怎麽辦的?”
王忠停下手裏的事情道:“往年是陛下攜手皇後,也就是如今的太後娘娘一起祭拜天地,神明,然後率領眾臣親自下田耕種。
晚上還要舉辦酒宴,獎賞有功的大臣,將軍,勉勵優秀的皇子。”
嗯,古代版的總結會議。
“那得到獎賞的大臣,武將都有誰啊?”
王忠想了想道:“去年,有宰相霍大人,吏部尚書康大人,戶部尚書林大人,以及大理寺丞顧大人,武將有...鎮北將軍袁自成,宣威將軍馮孝風。”
“受到稱讚的皇子呢?”
“有三皇子齊王,七皇子淮南王,還有九皇子趙王。”
“嗯?怎麽沒朕嗎?”劉邦臉一黑,皇帝表揚,太子是必須的,這是潛規則,但出乎意料的是,他那位便宜老爹竟然沒誇自己?
王忠跪下“請陛下恕罪。”
劉邦罵了一句“動不動就跪,你的膝蓋這麽軟?起來,看得心煩。”
品了一口王忠端來的茶,劉邦暗自思量,霍政,林清徐,這兩人很明顯不是太後那一撥的人,反之,那位康大人與顧大人十有八九是太後的人。
劉邦能得出這個結論其實也很簡單。
用人之道,在於平衡,每一個總經理手下都會有很多個副總經理,帝王之道,大同小異。
劉躍雖然昏庸,但一個在皇位上做了三十幾年的人就算再爛泥扶不上牆,這點道理肯定懂得。
“既然這樣,今年我就學便宜老爹,兩邊各找兩人。”
太後那一方的人選...吏部尚書劉邦沒見過,蔡商與顧讓兩人他還是有點印象的,能夠被太後選去當主審官,所屬陣營不言而喻,劉邦決定就選他倆。
宰相那一方,從現在的情況來看,霍政是處於下風的,自己要與他結盟,必須得給他加加油,況且...宰相嘛,百官之首,論功行賞怎麽能少,還有一個...
劉邦想起了今天在虎眺泉碰見的吳應哲。
“他是禮部尚書,是這次總結會議的主持者,獎賞一下也在情理之中。”
如此一來,大臣這一塊就算是解決了。
至於武將...禁軍統領衛青必須要算一個,剩下的便讓太後去選。
最讓他頭疼的是皇子這一塊。
便宜老爹在的時候,所有皇子都是晚輩,不管表揚誰,都沒有話說,但如今...自己是眾多皇子裏最年幼的一個。
這就很麻煩了。
他可不信自己的那些哥哥們都是好說話的主,這事還得太後來辦,不過想來,像這種出風頭的事,太後也不會拒絕。
隻是...這樣一來,大半的事都讓太後辦了,自己這個皇帝還有什麽存在感?
雖說,在這皇宮裏忍氣吞聲當孫子沒辦法,但在那麽多人麵前,可不行,要是被文臣武將發現自己什麽也幹不了,那還了得?
公司裏,無能的經理百分百會被自己的手下幹掉,要是一個皇帝沒有了威嚴,尤其是在那些哥哥麵前。
到時必然會有人覺得,這皇位劉邦做得,他們也做得。
畢竟大家都姓劉,誰做不是做?一個個都舉旗造反,劉邦焉能有命在?
“還得找個機會,刷一波聲望啊。”
刷聲望最好的辦法是什麽,無非是晉升一些人,貶黜一些人,在公司,最讓人敬畏的還是領導炒別人魷魚的時候。
但以如今這種情況,要貶黜太後的人是不太可能了。
晉升太後的人也不行,劉邦想了想,心中便有了主意。
“林清徐,你女兒差點要了老子的小命,就這麽放過你,哪有這麽好的事,就拿你開刀。
但你對老子忠心耿耿,以後還需要你辦事...也不能讓你太慘...”
想著,他便問王忠“朝中還有什麽官位空著嗎?最好是跟尚書平等的。”
王忠想了想道:“前日裏,聽太後提及,穀山郡尉黃之列暴病身亡,郡尉之職現在還沒有確定人選。”
“這個郡尉的權力大嗎?”
“按品級來說,六部尚書都是正三品官員,郡尉是從三品,低了一級,但郡尉是地方官員,身負一郡軍政大權,是朝廷的封疆大吏,也差不了多少。”
賓果,劉邦打了個響指。
就是它了,林清徐在朝中勢單力薄,就算占著尚書的位置怕也做不了事,倒不如讓他去當郡尉。
掌控一郡,更重要的是...軍隊。
有一支站在自己這一邊的武裝力量,這才是最重要的。
毛爺爺說的很對,槍杆子裏麵出zheng權。
萬一日後,和太後撕破了臉,有軍隊在手,太後要動自己,怕也是要掂量一番。
他突然發現,王忠還是很有用的嘛。
太後讓他來自己這裏打探情報,自己為何不將計就計,讓他去太後那裏獲取自己想要知道的信息呢?
這麽想著,眼前的王忠突然變得光芒萬丈起來。
王忠見主子用這種眼神看著他,不由打了個寒顫。
劉邦神秘一笑“王忠,你想不想和朕做一個遊戲?”
雖然心中一千萬個不願意,但主子說話,他向來隻有答應的份,哪敢拒絕?“陛下要和朕玩遊戲,奴婢豈敢不從?”
“嗯,朕要和你玩的這個遊戲,名字叫做....無間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