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細思極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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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忠的心情很忐忑。

    前一秒,他的主子還和那些婦人有說有笑,甚至跟長平小公主開玩笑說,以後要把她從清業坊接出去過好日子,開心的她又崩又跳,場麵看起來很是和諧。

    可誰知道,一出清業坊的大門,主子的臉瞬間就拉了下來,臉色比今日的天氣還陰沉,一言不發鑽進馬車,一副擇人而噬的模樣。

    “主子身上的王者霸氣越來越濃了。”王忠心中暗歎一聲,他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我們接下來去哪?回坤寧宮還是——”

    “擺駕,承乾宮!”馬車裏傳來的低沉咆哮,讓王忠打了個哆嗦,他揮揮手,車隊啟程。

    劉邦並不知道,他剛才的舉動給其他人留下了怎樣的心理陰影。他很惱怒,心思還停留在剛才的談話上,他回味著每一處細節,越想越覺得心驚。

    他從來沒有想過,在他的身邊還隱藏著這麽一股力量。

    幸虧這股力量並沒有盯上自己,或者說——它沒有掌握在對頭的手裏,如果真的與自己為敵,他很清楚,以他如今的實力,別說反抗,甚至連自保都做不到,說不定,在他剛剛有爭權的念頭時,自己就已經被人家滅掉了。

    劉邦大口大口呼吸著空氣,想要將心中的積鬱吐空,可無論他如何暗示自己,那股不安的感覺始終縈繞在心頭,久久不散。

    “奶奶的,都這麽厲害,讓老子還怎麽活?”劉邦咒罵一聲,揭開窗簾,天陰的可怕,大片大片的烏雲匯聚著,很快就會占滿整個天空,不久之後,就會有一場大雨來臨。

    也不知道是下雨前悶熱的空氣,還是先前嚇出的冷汗,被風一吹,汗水貼在內衣上,黏糊糊的,難受無比。

    他現在終於體會到了,什麽叫做‘高處不勝寒’,也明白了為什麽古代的皇帝晚年,都會得神經衰弱症——每天琢磨著權謀心術,時時刻刻提防著可能對自己產生威脅的人和勢力,成年累月下來,精神能好才是怪事。

    瑛娘展現出的實力僅僅是眾多隱藏勢力中的冰山一角,對於他就已經是龐然大物,鬼知道這種勢力還有多少,如果將精力都耗費在對付這些人身上,做皇帝還有毛線意思。

    不過,這也反映出一個王朝的現狀——隻有衰落的帝國,那些牛鬼蛇神,魑魅魍魎才會跳出來,如果中央政府給力,哪裏會有這些人的生存空間?

    現如今,大渝朝局混亂,政出多門,各個勢力之間,相互傾、軋,誰也看不慣誰,彼此之間鬥的是你死我活,說到底,還是他這個皇帝太無能,以至於大權旁落。

    “但是這能怪我嗎?”劉邦心中苦澀,這都是他那個不爭氣的老爹留下的爛攤子,他接手了小皇帝的身體,接手了他的皇位,就連他的女人都被自己接手了,沒道理不接手他的煩惱——天底下哪有隻占便宜不吃虧的好事?

    “自作自受,事實如此,也怨不得別人,高人一等還是命喪黃泉,自己一個人兜著吧。”

    劉邦歎了口氣,躺在柔軟的墊子上竟然睡著了。

    ...

    大清早能睡個回籠覺自然是好的,可惜,還沒等他睡熟,王忠那令人牙癢的聲音就傳了進來。

    “陛下,到地方了。”

    叫了好幾遍,劉邦這才極不情願地從馬車裏出來。

    趙王的馬車很不錯,裏麵的空間雖然沒有天子馬車的大,但勝在舒適,內部陳設極為講究——金絲楠木打造的車廂,裏麵鋪著雪貂皮製成的毯子,一水的雪白,幾塊縫合的貂皮顏色一致,沒有分毫雜色,就如同是一隻雪貂身上剝下來的。

    裏麵的座位設計成床狀,上麵鋪著柔軟的墊子,可躺可靠,比前世的沙發還舒服,不像他那輛大馬車,看似很豪華,但裏麵就一硬邦邦的板凳,連靠的位置都沒有,人在上麵,隻能直挺挺的坐著,就好像老僧打坐一樣。

    更為難得的是,在座位邊上,還有一個小櫃子,上麵擺放著香爐,筆墨紙硯等物,手一伸就能碰到,極為方便,要是放上美酒,瓜子,那就更完美了。

    “沒想到我這騷包的哥哥,在享受生活上還是有一套的嘛。”劉邦依依不舍地撫摸著車門上的一顆紅寶石喃喃自語,他本來是想將馬車拆了賣錢,坐過之後,他突然不想這麽幹了,如此豪車,拆掉實在是浪費,還是留著吧,以後出行就不用那麽受罪了。

    他對王忠說道:“這輛馬車先別拆了,帶回去改裝一下,朕自己用。”

    皇帝發話,王忠自然答應,隻是——趙王日後看見自己的馬車被別人拿來用,不知會作何感想。

    沒理會王忠古怪的神情,劉邦看了一眼敞開的承乾宮大門道:“你們在這裏等著,朕去去就來。”

    說罷,他就一個人步行進了承乾宮。

    沒辦法,既然答應了人家要保住紅雀的性命,他就必須做到,皇帝的信譽還是很值錢的,不能輕易折損,太後一手遮天,尤其是在皇宮裏,任何異常,她都會第一時間知道。

    劉邦進清業坊大門的事是絕對瞞不住的,恐怕這會太後已經開始準備動手收拾她們了,要求情得趁早,晚了可就來不及了,他醞釀了一下情緒,想好說辭就走向內殿。

    太後正在發火,一排排禁軍士卒,身披鎧甲,手握鋼刀,站在殿門兩側,幾個太監侍女跪在地上瑟瑟發抖,就連劉邦進來,他們都不敢抬起頭,細節表現本質——在所有人的眼中,至少在宮中,太後的威嚴遠遠超出皇帝。

    劉邦歎了口氣,推門進去,太後的幾個貼身女官見他進來,立刻施禮“奴婢恭迎陛下。”

    “免禮,母後發火所為何事啊?”

    女官表情為難,低頭不語,太後的聲音從屏風後麵傳了過來“季兒,你怎麽來了?不是已經請過安了嗎?”

    劉邦走過去,跪倒在地“孩兒有一事想求母後。”

    太後接過女官遞過來的手帕,擦了擦臉佯裝不解“哦?有什麽事,竟勞煩皇帝親臨?”

    劉邦知道,太後這是明知故問,但他還是恭恭敬敬地將今早是如何誤打誤撞走到清業坊的事,一一告訴她。

    太後臉黑的可怕,待劉邦說完,她冷笑一聲“所以,你是想替那些賤人求情嗎?”

    “母後,孩兒隻是覺得紅雀妹子實在可憐,畢竟,她也是父皇的孩子,身上流著跟我一樣的血脈,看在父皇的麵子上,還請母後饒她一條性命,至於其他人,與孩兒並無多大關係,怎麽處置,謹憑母後定奪。”

    聽劉邦隻為紅雀一人求情,她的臉色稍稍緩和,她輕歎一聲,讓劉邦起來,然後盯著他問道:“季兒,母後問你一件事,你要老老實實回答,不可欺瞞。”

    劉邦點點頭“母後請說,孩兒必知無不言。”

    “嗯,我問你,你在清業坊見到的那些人裏,有沒有一個穿著白衣,年齡大約三十歲左右的女人?”

    劉邦想都沒想就點點頭,然後又搖頭:“孩兒...孩兒...”

    太後冷哼一聲道:“怕是見到了吧,你告訴母後,她都跟你說了些什麽?”劉邦裝作很窘迫的樣子吞吞吐吐道:“她跟我說,內務府克扣她們的糧食,經常挨餓,還說紅雀是父皇的女兒,在七年前,因為祭天被抹掉了皇籍,生世可憐,所以請孩兒將她從清業坊接出去,她還跟我說——”

    “說什麽?”太後目光冷冽,劉邦隻看了一眼就覺得遍體生寒“她還跟我說,太後對她們很不好,要我不要告訴您。”

    太後聽罷,明顯地鬆了口氣,她冷冷地說道:“真是好膽,連這等秘事都敢說出去,真以為孤老糊塗了嗎?”

    劉邦又跪下請求道:“母後,紅雀是孩兒的妹妹,也是母後的子女,還請母後開恩,放她一馬。”

    “季兒,不是母後說你,作為皇帝,你的心腸還是太軟了,別人說什麽你就信什麽,這樣可不行,哎,也罷,母後就看在你的麵子上,放她一條生路,下次可不許這樣了啊。”

    劉邦立刻磕頭“孩兒替紅雀妹子謝過母後。”

    太後擺擺手道:“行了,你不是想去華清池嗎?這就去吧,這些事,母後會處理的,你就別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