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掃興的老鼠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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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劉邦氣急,他將賀詞交給內侍冷聲道:“華夏血裔,黃帝之後,哼哼,真是好文采啊,隻是在朕的親政大典上用這樣的話似乎不太合適吧?”

    他說的聲音很大,基本站在祭台邊上的人都能聽到,吳應哲接過賀詞看罷,陰著臉對梁國使節說道:“貴使酌辭不當,有失偏頗,還是拿回去修改一下吧?”

    梁國使臣是一個看起來很精瘦的中年男子,他撣了撣綠袍上的塵土尖酸道:“此言差矣,我大梁國皇帝乃始皇子孫,論血脈,天下無與其比者,陛下弘毅仁厚,英明神武,自即位以來,知人善用,開疆拓土,文治武功,千古難尋,國內四海升平,甲兵千萬,漸有盛世之兆!

    遑論我大梁國坐擁中原神州,承襲秦之神器,中央之國國君又為何當不起‘華夏血裔,黃帝之後’的評價?”

    說完,他還朝西北方拱了拱手,神情虔誠,那副驕傲自得的模樣讓人看得牙癢癢。

    劉邦越聽,這臉色就越難看。

    他忽然噌的一聲拔出腰間的天子劍來,上前幾步搭在梁使的脖子上,天子劍散發著絲絲寒意,劉邦持劍輕輕往下一按,梁使的雙腿就軟了,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難道貴國要撕毀‘邯鄲之盟’,與我大梁國交戰嗎?”梁使嘴唇哆嗦著,硬著頭皮問道。

    看他臉色蒼白的像一張紙,劉邦忽然笑了“朕還當貴使欲效仿,古齊之晏子,據理力爭,不辱君命,沒想到,空有晏子之誌,卻無晏子之能啊,也罷——”他收劍歸鞘“梁使不如與朕一起檢閱我大渝之兵,之後再行見禮之儀吧。”

    “衛青!”

    “臣在!”

    “準備戰車,朕要與梁國使臣一同閱兵!”

    衛青稱諾,立刻就有禁軍士卒牽來戰車,劉邦帶著梁使一同上去,戰鼓雷鳴,角號聲起,親政典禮的最後一個環節——閱兵式開始了!

    操吳戈兮被犀甲,車錯轂兮短兵接。旌蔽日兮敵若雲,矢交墜兮士爭先。

    淩餘陣兮躐餘行,左驂殪兮右刃傷。霾兩輪兮縶四馬,援玉枹兮擊鳴鼓。

    天時懟兮威靈怒,嚴殺盡兮棄原野。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遠。

    帶長劍兮挾秦弓,首身離兮心不懲。誠既勇兮又以武,終剛強兮不可淩。

    身既死兮神以靈,子魂魄兮為鬼雄!

    伴隨著低沉的戰歌,劉邦立於戰車之上,在軍卒中間的過道裏緩行,每走一步就有一排士兵舉戈怒吼,隨後跪地行禮,以示對皇帝陛下的臣服。

    本來,這隻是一個禮節性的儀式,算不上真正的閱兵,但劉邦今日的舉動讓這些年輕的士卒熱血沸騰,再加上梁國使節出言不遜,激起了他們的家國情懷。怒吼的時候不自覺就帶上了殺意。

    都道秦兵耐苦戰,可有血性的又何止秦地男兒呢?

    衛青治軍有方,所選之人皆為精銳,震耳欲聾的聲音,整齊劃一的動作,一時之間,校場之上是森森然,如臨殺場。

    劉邦感覺很爽,梁使的臉色卻更加蒼白——任誰看到那些如狼似虎,幾欲活吞自己的眼神都會膽戰心驚。

    禮畢,劉邦下了戰車笑問道:“貴使觀我大渝兵卒,與梁國相比如何啊?”梁使動了動喉嚨,一言不發。

    要他說什麽呢?

    誇讚大渝兵威昌盛嗎?這豈不是自打臉麵,回去之後,‘有辱國威’的罪名立刻就會讓他掉腦袋。可要說‘不如大梁’的話,這個時候,他又哪裏敢說?說了,現在就有可能性命不保!

    原想著,大渝皇帝都比較怯懦,新皇又尚未成年,一個稚子想必不能拿他怎麽樣,自己在典禮上出出風頭,也能撈一點政績,可誰料想,大渝新皇竟這麽強硬。

    “這可真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啊。”他心中叫苦,正在猶豫要不要拿回那道賀文的時候,突然一個哀嚎的聲音從校場外傳了過來,心中不由一喜!

    劉邦也被這突入其來的哭聲給弄糊塗了,這舉國歡慶的日子,誰這麽掃興?

    定睛一看,原來是工部侍郎楊邛,他放聲哭嚎著,一路連滾帶爬跪在劉邦腳下,抱著劉邦的腿就道:“陛下,老臣冤枉啊,請陛下給老臣做主!”

    “老子的政治首秀馬上就要完美收官了,這時候跑來攪局,簡直他娘的就是粥裏的那枚老鼠屎!”劉邦強忍著心中的怒意問道:“楊卿,究竟發生了何事?”

    台下的蔡商與顧讓對視一眼,彼此都有一抹嘲弄的笑意。

    楊邛涕泗橫流,語氣淒然:“老臣命苦,一輩子就生了兩個兒子,大兒子楊玄英十歲的時候墜井身亡,就剩下了小兒子楊封嵐。家母把他當做自己的心頭肉,不讓老臣多說一句,平日就放縱了些,他前日裏和鍾大人的公子去參加‘獅子宴’,結果那天晚上出了人命案子。

    刑部尚書蔡商和大理寺卿顧讓將他帶到縣衙,說是要調查取證,老臣原以為,過幾天就會出來,也沒放在心上。

    誰知,封嵐昨夜竟莫名其妙死在了縣衙牢獄裏!還說他與鍾大人的公子,鍾佑合夥殺了曹傑!是畏罪自殺,家仆得知這個消息,不敢告訴家母,怕她接受不了,就送信進宮來。”

    本在一邊看戲的鍾建德聞言,臉色頓時煞白一片,不可置信地看著楊邛,身體搖搖欲墜,險些昏倒。

    “陛下,犬子雖然疏於管教,不成大器,但絕不是那種殺人行凶的惡徒,此事,定是他們——”

    楊邛抬起頭,指著蔡商與顧讓二人咬牙切齒道:“為了自己的私心,而謀殺了小兒啊,陛下。

    老臣對陛下忠心耿耿,為了大渝的天下兢兢業業,不料想,竟落得斷子絕孫的下場,家母若是知道了,該怎麽活?請陛下為老臣做主!”

    楊邛四十多歲的人了,此時哭的就像一個月子裏的孩子,劉邦又是厭惡,又是同情。

    厭惡是因為他掃了自己的興致,同情是因為他受了池魚之災——他並不是局內人,為人低調,是朝堂上諸多中立大臣中的一個。

    “這又怨得了誰呢?中立就可置身事外,安然無恙?笑話!在這個紛繁錯雜的大染缸裏,誰能真正‘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你不利用別人,別人也會利用你,不過這樣也好,至少能給那些騎牆觀望,見風使舵的牆頭草提一下醒。”劉邦突然又有些快意。

    他抬頭看了太後一眼,發現她一臉淡然,沒有一點要摻和的意思。“賊婆娘,等著看老子笑話嗎?”

    劉邦目中寒光一閃問蔡商與顧讓道:“兩位卿家,這是怎麽回事啊?”

    蔡商表情平靜,他出列拜道:“啟奏陛下,臣原本是想等典禮過後再向陛下稟告,陛下既然問起,微臣隻好現在就說了。”

    蔡商用抑揚頓挫的語氣說道:“臣不辱使命,在‘皇城司’的配合下,破案進展順利,於昨夜查到了關於曹傑被殺案的蛛絲馬跡,案發當晚,有人親眼目睹鍾佑與曹傑發生過激烈的爭執。

    臣得知這個消息,便順藤摸瓜,最後終於從鍾佑的好友,楊封嵐身上找到了突破口。

    原來,曹傑與鍾佑素來不和,曹傑又曾侮辱過鍾佑的一個情人,宴會上,曹傑的侍衛談及此事,不巧被鍾佑知道,於是便去找曹傑理論。

    兩人大打出手,鍾佑技不如人,被曹傑打的鼻青臉腫,鍾佑氣急敗壞,於是就和楊封嵐串通一氣,打算殺掉曹傑。楊封嵐先是以‘鍾佑想要向他賠禮道歉’的理由,將曹傑一個人騙至船上的茅廁裏,而鍾佑則早早埋伏在那裏,待曹傑走進茅房,就用繩子勒死了他!

    臣原本是想將此事稟告陛下,再予定奪,誰曾想,楊封嵐自知罪不可恕,竟然吞草自盡。”

    說罷,他又從袖中取出一本奏折呈交給內侍“這是楊封嵐招供的罪狀,還有他的畫押。”

    “蔡商老匹夫,你放屁,我兒怎麽可能會幹這種事?”鍾建德出列厲聲反駁道。

    劉邦一擺手“鍾卿,暫且稍安勿躁,孰是孰非,朕自會決斷。”他翻看著那些供詞,一條條,一件件罪狀都有理可依,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問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