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哭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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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群臣聞言大驚,太廟供奉著大渝曆代皇帝的靈位,是何等神聖肅穆之地,在那裏哭冤,置皇室尊嚴於何處?曹禺這是鐵了心要和殺他兒子的凶手不死不休啊。

    劉邦臉色很難看,霍政臉色也很難看,鍾建德的臉更是擰成了麻花,隻有蔡商等‘太後黨’官員嘴角含笑,很是得意。

    “走,帶朕去看看!”劉邦沒工夫再去理會那些人的嘴臉,他自知事態嚴重,吩咐內侍準備車駕,就和衛青一同往太廟方向行去。

    大渝太廟,位於皇城東南角。這裏毗鄰清月坊,麵朝東市,是金陵城最繁華,人流量最大的片區。

    今日,曹家滿門老小,身著麻衣,抬著一口黑木棺材,浩浩蕩蕩從清月大街穿行而過,直直進了靈覲門。

    如此高調的舉動,將這裏百姓的八卦之火徹底點燃了,整條街上的人不約而同的聚集在‘靈覲門’前,一時之間是議論紛紛,人聲鼎沸。

    不得不說,金陵城這兩日發生的大事實在是太多了——前天,曹家二公子剛被人給暗殺了,今天,皇帝陛下親政,朝廷正在舉行國祭大典,普天同慶,這還沒消停一會,就有人又帶著棺材跑到皇城裏。

    “曹家這是要哭廟啊!”有見識的人一眼就看穿了曹家的用意,其實,這也不是特別難猜的事。

    進了靈覲門就是太廟,他們如果不是要去哭廟,又何必抬著棺材繞了大半個金陵從這裏進去呢?

    “哭廟?這可不得了啊,祖宗祭祀之地,最受不得煩擾,這是衝撞神靈,要遭天譴的喲!”

    這個驚人的消息立刻就以山火蔓延之勢,傳遍了全城,有不少好事者,還特意跑到這裏來看熱鬧,靈覲門前的人越來越多,黑壓壓的人頭湧動,仿佛潮水一般。

    金陵縣令張治傑聽聞此事,一翻白眼,暈厥了過去,下人手忙腳亂,給縣令大人灌了一口茶水,這才將他救醒。

    “老天爺啊,我張治傑前世到底做了什麽孽,你要如此折磨我?”這是張治傑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

    劉邦坐在馬車裏,憂心忡忡,禁軍士卒不停前來稟報,說靈覲門前,民眾聚集在靈覲門前,漸有無法控製的勢頭,事態緊急,詢問統領大人該如何解決。

    衛青見劉邦不發一言,於是就吩咐他派人全力維持治安,疏散百姓,若有鬧事者,立斬無赦。

    隨著他一條條的指令發下去,劉邦的心逐漸沉到了穀底,他有理由相信,這一切事情都是有預謀的。

    自己這才親政,就有人給他當頭一棒,這個下馬威不可謂不重,這個教訓不可謂不深刻!

    “看來有人看不慣朕當這個皇帝啊!”

    劉邦腦海中閃過一個個人影,首先是太後,其次是那些追隨她的官員,最後,是那些親王們。

    曹家哭廟,究其本質還是為了利益衝突。

    往大了看,是太後扶持的那些新興貴族向宰相為首的舊貴族的挑戰,往小了看,是曹鍾兩個宿怨頗深的家族之間的一次交鋒。曹傑之死,隻不過是讓這些矛盾爆發的一個導火索。

    這裏麵要是沒有太後等人的授意,沒有那些心懷叵測的親王推波助瀾,曹家哪裏有這麽大的膽子?早在抬著棺材遊街的時候,就被人抓起來了,哪能大搖大擺地跑到靈覲門,還得門而入。

    “魏鞅啊,魏鞅,你的法子是不錯,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老子的感受啊?”劉邦突然對魏鞅的先斬後奏有些不滿。

    不過轉念一想,其實這也不能怪他,矛盾就在那裏,即便沒有魏鞅所做的事情,也總會有爆發的一天。

    長痛不如短痛,早一些將河口掘開,好過日後洪水滔天!想通其中關節,劉邦心頭火起“曹家?我到要看看你想怎麽逼老子?”

    “老天爺啊,先帝啊,臣冤枉啊!”

    還沒到太廟,老遠就能聽到一陣男女老幼的哭嚎聲,劉邦很不耐煩地對衛青說道:“去,將那些人都給朕圍起來,若再敢有哭嚎者,將舌頭割掉!”衛青得令,立刻帶著人去辦,很快,哭聲就不見了。

    “皇上駕到!”劉邦下了馬車,看著眼前的場景,不由嘴角抽搐。

    怎麽了?

    嘿呀,好家夥,滿門上下,老老小小,幾百號人,都身著麻衣,頭發散亂,哭得是不成人樣,一口黝黑的大棺材就擺在太廟門前,其上掩著一匹白布,底下還放著白紙剪成的花圈。

    這情形,劉邦怎麽看都覺得似曾相識,前世,那些農民工不就是這麽幹的嗎?

    房地產公司的門前經常擺放著花圈,拉著橫幅,上麵寫著: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某某公司,你還我們血汗錢。

    曹家的做法,隻是將欠債還錢換成了殺人償命就是了。

    “老臣,曹禺叩拜陛下!”為首的中年人擦了擦眼角的淚水,給劉邦磕頭行禮道。

    劉邦黑著臉淡淡道:“舅舅,您這是為何啊?”

    曹禺神情悲愴指著門前的那口大棺材道:“陛下,小兒無故蒙受不白之冤,老臣想討要個說法,可朝廷官員推辭說,凶手未得查明,讓老臣等待。嘿,老臣混跡官場半輩子,哪會不知道,官官相護,推諉扯皮的規則。

    主審官蔡商,顧讓,明明已經查明,那鍾建德老賊的兒子,鍾佑,和楊邛老狗的兒子,楊封嵐,就是殺害犬子的凶手,還不趕快緝拿人犯,明正典刑。

    這分明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隻可惜小兒慘死,至今都沒有瞑目,老臣無奈,隻好抬棺到太廟,讓上蒼,先帝為老臣做主!”

    曹禺稱呼自己的仇人,一口一個老賊,一口一個老狗,說的那叫一個大義凜然,理直氣壯,好像恨不得現在就啖其血,食其肉。

    “別說現在真凶未明,一切都隻是猜測,即便確定是鍾佑殺了曹傑,可這與鍾建德何關啊?

    一人做事一人當,難道,你還要鍾楊兩家,滿門上下都為你那個不成器的兒子陪葬不成嗎?恐怕還是為了家族的利益,自己死去的兒子隻不過是一個噱頭吧。”

    劉邦再一次被人心的狠毒刺激到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暫且放下他人不提。

    “你一個堂堂國候,又是外戚,想伸冤,哪種辦法不行?非要在老子親政大典上,抬個棺材來太廟鬧事,還搞得人人皆知,這要不是來惡心老子是什麽?簡直是恬不知恥!”

    以前經常聽人說,老而不死是為賊,現在看來,這賊就是賊,賊骨頭,賊心,賊膽,都是天生的,與年齡有毛線關係。

    劉邦沉聲道:“曹侯,令郎的死,朕也深感同情,楊封嵐與鍾佑是凶手的事,朕也是剛才得知,現在案情真相究竟如何,還沒有查清楚,就是鍾佑也沒有找到。

    證據都還沒有找全,你又何必這麽著急?來太廟哭冤,衝撞祖宗神靈,這不是一個國候應該做的吧?”

    他剛才稱呼曹禺為舅舅,還想著能不能以懷柔的手段解決這件事,聽到他那一番話,劉邦徹底喪失了耐心。

    曹禺仿佛根本沒有聽到劉邦話風的改變,依舊一臉悲憤道:“陛下隻需將楊邛,鍾建德緝拿,隨後在他家搜查,必能找到罪證!”

    劉邦大怒“曹禺,就算鍾佑與楊封嵐是殺你兒子的凶手,可這與他人有什麽關係?”

    “陛下,此言差矣,俗話說得好,有其父,必有其子,鍾佑,楊封嵐殺害犬子,鍾建德,楊邛豈能脫得清?說不定鍾佑就是被鍾建德藏了起來,陛下若不查,怎會知道?”

    劉邦頓時被說的啞口無言,利益大於天啊!因為利益,兩撥人就能無所不用其極,想方設法置彼此於死地,因為利益,他們就能不顧臉麵,肆意攀咬,更是因為利益,他們竟敢逼迫皇帝!

    “他們究竟是怎麽想的?難道就不怕老子日後算賬,扒了他們的皮?還是說,他們壓根是有恃無恐?”

    曹禺沒有理會劉邦陰沉如水的臉色,他揮了揮手,兩個下人掀開棺材上的一匹白布,從棺材蓋上取下一塊牌匾,然後立起,隻見紅底木匾上書四個鎏金大字:朝廷柱石!

    “這是先帝為獎勵老臣多年的功績欽賜的‘功德牌匾’,老臣今日將它與犬子的棺木一同拉到先帝靈前,就是想求一個交代!如果陛下不為臣做主,嚴懲鍾楊兩家,老臣滿門家小就跪死在這靈堂麵前!”

    說罷,他便麵向太廟大門,長跪無言。

    劉邦隻覺得被五雷轟頂一般,手足無措,愣了半晌,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該做些什麽。

    禁軍士卒不斷來報,靈覲門前人滿為患,看樣子得不到個結果是不會離開,天下人都在盯著劉邦會怎麽做。

    太後的支持,多年的聲望,這就是曹禺的底氣,太陽高懸,已到正午,火辣辣的陽光照在那張牌匾上,幾個鎏金大字反射的光芒十分刺眼,雖然雲開日出,天氣溫熱,但劉邦隻感覺遍體生寒。

    “準奏!”他吐出兩個字,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