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身前身後名

字數:5318   加入書籤

A+A-


    喪鍾三日未絕,晝夜不歇,太後崩逝,朝廷頒下旨意,令民間所有娛樂活動均停業七天,每家每戶門前掛白花表示哀痛,世勳貴族,亦需穿麻戴素,可謂是舉世皆慟。也許是悲傷的氣氛感染到了上蒼,出殯日的淩晨,天上就飄起了小雨。

    送殯的隊伍在靈堂前垂首等候,文武百官站在雨中,喪儀官用不帶任何感情色彩的聲音,宣讀曹太後的生平事跡。

    葬禮進行了一個時辰,所有人的衣服都被雨淋了個通透,當然,除了那些體衰年邁的老頭。

    薤上露,何易晞。露晞明朝更複落,人死一去何時歸?

    聽著喪儀官講述太後的過往,劉邦感慨良多。

    那些過去,如今最親密的人和事物,總有一天會離我們遠去,不注意還好,偶爾想到,便隻覺得心酸異常。

    太後的一生跌宕起伏,有過落寞,有過窘困,但更多時候,她是輝煌的,成為皇帝的女人,三千佳麗之寵集於一身,享盡世間榮華,位列人極,以女子之身指點江山。

    相比較她的人生,其他女子怕是要羞愧死吧?這傳奇的一生,豈是紙上那些冰冷而又蒼白無力的文字能一語道盡的?

    “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身後事誰能料想的到?”劉邦不禁默然。

    不過,傷感的情緒就像影子,你看的時候,它在,更多時候,它並不會出現在我們的視野裏,有誰會去經常看自己的影子呢?

    這是正常人該有的思維,成年累月將自己置身於悲傷中的人總是少數,劉邦自然不在這些人之列,他願意大哭大笑,大悲大樂,就是不願意變成抑鬱症,幽怨而死太過窩囊。

    況且,這花花世界,有太多值得他去欣賞,去操心操力,他也沒有精力去為一個已經死了的人而悲傷。

    葬禮很簡單,甚至可以說是潦草,連區區郡王級別的葬禮都有所不如,不是劉邦舍不得錢去大操大辦,這是太後的遺書上要求的——不立碑,不設傳,一切從簡。

    太後這是真的放下了。

    雖然劉邦不太理解,但死者為大,她的這點心願,作為子女,劉邦還是有義務成全的。

    葬禮畢,皇城正門大開。

    送殯隊抬著棺材出門,劉邦扶著木架簷送靈,身後,宗親哭喪,百官同行,早就安排好的百姓們,在街道兩側,下跪行禮。

    一路將棺材送到埋葬先帝劉躍的鴻陵,諸事安排妥當,隔世石轟然落下,塵埃落定。

    劉邦回到皇宮,召開朝議,討論太後的定位問題。

    她的諡號已經確定了,大渝孝湣思皇後,這並不是一個很好的諡號,國逢難曰湣;使民折傷曰湣;在國連憂曰湣;禍亂方作曰湣。

    不過沒辦法,按照大渝的禮儀製度,皇後沒有單獨的諡號,都是跟隨皇帝的,便宜老爹劉躍的諡號是湣,她也不例外。

    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給劉躍這個糊塗蛋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黴,就這,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本來,以劉躍的所作所為,給他一個‘厲’或者‘桀’再或者‘靈’都不為過。

    話說回來,什麽諡號那都是虛的,大家更關心的是如何處置太後執政期間頒布的諸多政策。

    總的來講,太後執政的理念算是比較保守,隻是在舊的製度上進行改良,並沒有觸及根本。

    比如,朝廷幹預市場,穩定糧價,設立專門官員負責糾察太過分的地主等等,以此來緩和地主與農民之間的矛盾。再比如,從百姓那裏收購土地需要得到官府的批準等等,以抑製土地兼並。

    雖然也損害了某些人的利益,但大部分人都能接受,有爭議的在於她頒布的幾條關於做官入仕的政策。

    大渝施行察舉製已有百年,受益最大的是世族階級,何為世族?世代為官的家族就是世族,這是施行察舉製產生的必然結果。

    沒有永垂不朽的王朝,也沒有永垂不朽的家族,更沒有永垂不朽的製度,就和西周會被秦所滅,奴隸製最終走向封建製一樣。

    隨著時間的推移,生產力的提高,察舉製也開始僵化,最明顯的特征就是,出身成為察舉的重要因素。

    出身門第高的人,不用過多努力就有官可做,出身低的,即便才華橫溢,也是入仕無門。

    不合理的規則必然是不公平的,也必然是不可取的,一方麵,世族勢力強大,對朝廷產生了嚴重的威脅,另一方麵,那些紈絝子弟空有官職俸祿,幹的卻不是人事。

    太後作為帝國執政,自然意識到了這個問題,為此她頒布了幾條政令,其一便是規定,但凡舉薦來的官員,必須在太學接受教育,再通過考核後,方可入朝做官。其二,太學每年必須給寒門子弟留有名額。

    是不是看著有點熟悉?

    哈哈,沒錯,這已經有點像科舉製了,劉邦第一次看到這條政令時,也被驚得夠嗆,對太後遠大的政治目光,他不得不在心裏大寫一個服字。

    說一個政策好或者壞,唯一的依據就是站在誰的角度上,從對整個國家的發展,以及文明的進步而言,太後此舉無疑是英明非凡,但在那些世族眼裏,卻是另一個樣子。

    世族子弟,本來曆代為官,可如今,那些泥腿子和他們同朝為伍,稱兄道弟,這就是恥辱,是對他們特權的一種挑釁。

    其實很容易理解,人嘛,尤其是出身豪門世族的人,總有一些優越感,雖然那些優越感是那麽的恬不知恥。

    這還不是最讓他們難以容忍的,那些早已腐朽,每天隻知道聲色犬馬的紈絝與那些心思純淨,胸懷大誌的寒門子弟競爭,結果不言而喻。

    所以,每次朝廷考核,世族子總是一敗塗地,看著那些泥腿子出身的家夥得到的職位比自己高,紈絝們以及他們的家族自尊心受損。

    他們厭惡寒門,更厭惡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太後。

    這下好了,太後一命嗚呼,他們終於可以狠狠出一口惡氣,撥亂反正,所以,從朝議開始,就有無數人痛陳太後此舉是何等地不好,更有甚者,一時說的興起,話不經過腦子,竟然公然對太後人身攻擊。

    劉邦冷眼不語。聽他們發泄完心中的不快,劉邦總結了一下意見。

    對於太後政治遺產的處置,朝堂上大致有兩種意見,一種是,部分接受,部分廢除,另一種是,完全廢除。

    出奇一致的是,關於太後對察舉製的相關補充,必須廢除。

    所用的理由五花八門,說的也是振振有詞,大義凜然,隻是,包括劉邦在內的所有人都很清楚,他們的理由實質上是有多麽的可笑。

    如果不是心虛,他們就不會指責太後的人品,更不會對她完全否定。

    “都說完了嗎?”

    底下靜悄悄的。沉默了許久,劉邦又問:“宰相,你的看法呢?”

    看官:霍政也是世族,當然要站在世族的立場上了,這麽問豈不是自相矛盾,自取其辱?

    說的不錯,的確,霍政的立場,劉邦自然很清楚,不過,霍政本就位高權重,德高望重,如今更是扳倒了太後,風頭一時無二。

    別人的意見或許無足輕重,但他的意見卻不能不聽。問計於對手,說起來也是諷刺。

    但話又說回來,牽牛要簽牛鼻子,霍政是這群人的領袖,拿下他,整個問題自然迎刃而解。

    透過現象看本質,是劉邦一直學習的,這件事情看起來複雜,說到底也無非‘交換’二字。劉邦給霍政好處,霍政支持劉邦,雙方達成妥協,政治嘛,就是妥協。

    霍政出列躬身道:“老臣不敢妄言,但憑陛下聖心裁斷。”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啊,劉邦嘴角微微上揚,聖心獨裁之類的鬼話,劉邦打死都不會相信。

    霍政說這話的意思其實是‘有些話,不好明說,咱們私底下商量吧。’如果不是這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站在世族立場上。

    果然,霍政此話一出,那些表現積極的大臣們全都傻眼了,他們睜大了眼睛,仿佛看到了一個怪物。

    霍政呢,說完話,回班站定,垂目不言,似乎壓根沒有看到周圍刀劍一般的目光。

    劉邦見狀,心中了然“和聰明人說話,就是省力。”他嗯了一生“既是如此,那此事日後再議。”不等那些大臣們說話,劉邦又道:“諸卿,還有其他事要奏嗎,沒有的話,今天的朝會就到這裏吧。”

    底下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要說的話壓了回去,他們想回去問問霍政究竟是什麽意思。

    劉邦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準備退朝,一身著四品服的官員站了出來“陛下,臣有本奏!”

    “這誰呀?”

    劉邦仔細打量,很麵生,讓劉邦將他的奏折呈上來,打開一看,劉邦樂了,此人原來是中山國的丞相,名叫杜黎,他今日來是替中山王劉卓奏事的。

    奏折上說,劉卓對太後的死感到十分悲痛,想早日回國給太後守孝。

    後半段沒複製上,十分抱歉,作者君也是剛才看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