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心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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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朝之後,劉邦將秦王請到華清池喝茶,劉柯見劉邦一直悶悶不樂就笑著安慰道:“季兒,趨利避害是人的天性,放著繁華之地不待,跑去苦寒之地受罪的人,天底下沒有幾個,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氣壞身子。”

    劉邦有些沮喪地點點頭,這個道理他也不是不明白,隻是,世間哪有隻享受權利,不承擔義務的事情?

    那些豪族大戶,仗著地位高,手裏有錢,就可以逃避應盡的責任?何曾想過,他們之所以能夠成為貴族,特權階級,究竟憑的什麽?是那些勤勞辛苦的百姓!他們的特權是建立在百姓的痛苦之上的!

    吃喝玩樂,享清福的時候知道自己是貴族,等到需要他們出力的時候就忘了自己是貴族這回事了?

    簡直豈有此理!

    劉邦越想越氣,好不容易平下去的怒火一下子又冒了上來,他重重將茶杯磕在桌上罵道:“皇叔,他們可是朝廷的官員啊,朝廷每年拿百姓交上來的稅供著他們,如今百姓需要他們,為什麽就不能替百姓做點事呢?

    隻知道聲色犬馬,文不能安民,武不能衛國,這樣的官員要他何用?難道這普天之下的貴族,官員都是這般德行嗎?”

    秦王劉柯抿了口茶,長歎道:“哎,季兒,你知道嗎?四十多年前,皇叔和你一般大的時候,也曾經這樣質問過你皇爺爺,你知道你皇爺爺是怎麽說的嗎?”

    劉邦好奇地盯著他,他很想知道,這位在史書上評價極高仁宗皇帝究竟是怎麽看待這個問題的。

    “你皇爺爺就說了一句話,由儉入奢易,從奢改儉難。大渝的官員並不是從一開始就變成這樣的,想當年,那些跟隨高祖皇帝南征北戰,最後創下這赫赫基業的官員們,哪一個不是風餐露宿,與民同苦,與兵同休?

    隻是,江山打下來了,每一個人都封了官,賜了爵,過上了富貴日子,那些能和百姓喝一碗稀粥,和士卒共飲一杯濁酒的品行就一去不複返咯。

    等老一輩故去,他們大多數人的後代都是自幼便錦衣玉食,要什麽有什麽,哪裏知道什麽叫做民力維艱,什麽叫做儉以養德呢?

    這些人如此,再等他們的後代,後代的後代,這一代代下來,每個人都隻知道自己的家族尊貴,門第高,還會有誰記得,他們的祖先曾經也是尋常老百姓呢?

    大渝的官員早就爛了,這不是誰想扭轉便能扭轉過來的,你皇爺爺何等英明,你都能發現的事情,他又如何會發現不了?

    可是沒辦法啊,這天下說是咱們劉家的,可實質上呢?士大夫與皇帝共治天下,要是清理了這些官員,你拿什麽來治理百姓?天下不就大亂了?

    千百年來,曆朝曆代,哪一個不是這樣?所以隻能維穩,別讓官場全都爛透,別讓百姓起來造反,能做到這些就已是不易,再多他想,隻是自尋煩惱,於事無補啊。”

    秦王說了很多,說的很平淡,但劉邦聽完卻是陣陣心寒,他一直以為,秦王劉柯是一個懂得體恤百姓,一心為國的賢王,他的思想應該是充滿正能量的。

    可聽完這番話,劉邦才發現,原來這位賢王對於大渝的官場,對於大渝的未來竟是如此悲觀,態度竟是如此消極。

    其實,冷靜下來想想,可不就是這麽回事嗎?皇帝也是地主階級的一員,要說誰剝削百姓最狠,就屬皇族。

    百姓於他們而言,不過是奠起帝國的一塊塊磚石,一個個用來收羊毛的綿羊,否則又何來天子代天牧狩這麽一說呢?

    隻要別把百姓逼急了,不得已造反,誰願去管他們的死活?幾千年以來,善良勤勞的華夏百姓們不就是這樣從夾縫中討生活,一步步走過來的嗎?

    前世的自己也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平庸的不能再平庸,似乎他也已經習慣了那種平庸的生活。

    如今,有幸來到這個世界成為皇帝,為何心態就變了呢?官員們是吸血的蚊子,難道自己就不是了嗎?好不容易給你一個混吃等死,坐享其成的機會,你不安安穩穩待著,整天想這想那,真把自己當救世主了?什麽東西!

    劉邦在不斷反問自己,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疲憊,他站起來對秦王道:“侄兒有些倦了,不能陪皇叔品茶,還望莫怪。”

    說罷,便一個人獨自往養心殿走,這一刻,什麽官場風氣,官員素質,百姓過的好與壞,他都通通不想理會,他現在隻想好好睡一覺。

    看著劉邦落寞的背影,劉柯輕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道:“季兒,希望你能挺過這一關,不是我故意要打擊你,而是,要扭轉一個國家的現狀,實在是太難了啊。

    這不同於你與你母後奪權,你麵對的對手,那是一個...龐然大物,如果沒有覺悟,我很擔心你會步你父皇的後塵...”

    ...

    宣威候府,也就是從前的蔡府,此時人來人往,車馬行人絡繹不絕。無涯帶著從林府借來的管事招呼客人,魏鞅在府內招呼客人,忙的是不亦樂乎。

    但凡在金陵有點臉麵的人都來了,禮物成車成車往府裏送,門檻都快被踏平了,此等盛況,就連霍政封王都比不上。

    新任宣威候,再一次成了眾人關注的焦點。

    在朝廷任職,五品以上的官員來了,六部尚書來了,到最後,宰相也來了,霍政遠遠就下了馬車,看著氣勢雄偉的宣威候府,心中升起了許多感慨。

    光從門麵上就能看得出來,當時的蔡商斂了多少財富,紅漆鎏金大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門前兩頭白玉雕成的貔貅,樣貌威嚴,栩栩如生。

    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和這兩頭巨大的貔貅比起來,自家門前的那兩頭從西域運過來的石獅子,簡直就是彘犬。

    “早就聽說蔡府豪奢,今日一見果然所言非虛啊,門外就如此震撼人心,裏麵裝修又該如何不凡?”

    旁邊的老仆道:“是啊,三少年一直想把蔡府買下來,可一直礙於這是朝廷查封的地方,不好出手,沒想到現在陛下卻把他送給別人,可惜蔡尚書,窮極一生,打造的房宅,還沒住幾日,就落得個身死族滅的下場。”

    “哎,機關算盡,沒料想竟是為他人做了嫁衣,世事無常啊。”霍政情不自禁發出歎道。

    整了整情緒,霍政微微抬手“走,咱們去給這位年輕的宣威候送禮!”

    無涯老早就看到了霍政的馬車,見他過來,便親自迎了上去。霍政見到無涯,臉色微微有些異樣“公瑾兄,你我廉州一別,已有十多年未見,沒想到今日在這裏相遇。公瑾兄還是和以前異樣,風采依舊,想必這十多年來過得還不錯。”

    無涯拱手作揖,眯著眼睛笑道:“宰相就別打趣我這個風燭殘年的老頭子了,你看看我這滿頭的白發,哪裏稱得上‘風采依舊’這四個字?沒客死他鄉就已經是上天開恩了。”

    霍政不置可否,他指了指府門問道:“不知公瑾兄此次來京,可是為了故友之子嗎?”

    “也算是吧,實不相瞞,我來金陵已經三月有餘,哎,魏老頭走的早,隻留下一個不成器的幼子,教了十幾年了,現在好不容易有點出息,嘿,也是他的造化。”

    無涯的回答似是而非,答非所問,可霍政非但不以為意,臉上的神情反而認真了幾分。

    “原來是有公瑾兄這樣的大才在背後指導,怪不得年紀輕輕就嶄露頭角,就教書育人這份本事,我是自認不如啊,佩服佩服。”

    “都是一些小打小鬧,上不了台麵的東西,不說也罷,不說也罷!”無涯嗬嗬一笑,側身做了個‘請’的動作“宰相大人,裏麵說話。”

    霍政微微一笑,也不推辭,抬步往府門裏走去,管事高喊一聲“霍府,平陽王到!”

    聞言,整個庭院裏是為之一靜。

    正和人攀談的魏鞅忙快步走到霍政跟前,恭敬施禮道:“晚輩魏鞅,見過宰相大人。”霍政笑著伸手虛伏“年少有為,實乃年輕人之楷模啊,還望你戒驕戒躁,再續輝煌啊。”

    魏鞅點頭應道:“多謝宰相大人教誨,晚輩必當銘記在心。”

    “嗯...”霍政點點頭,吩咐老仆將禮物拿了上來“都道公子如玉,懷瑾握瑜,今日是你的大喜日子,本該送你玉器的,隻是這金陵的玉器大多都是凡品,配不上你,所以老夫就取了家中珍藏多年的‘蘭台序’為你賀!”

    眾人聞言皆是一驚,書聖封筆多年,留傳於世的作品本就不多,哪一件不是人人都夢寐以求的藏品,況且,這‘蘭台序’還是僅次於‘琅琊亭序’。‘黃庭經’的佳作,天底下隻此一份,說是價值連城也不為過。

    宰相竟然將這樣一件稀世珍寶送給一個萍水相逢的年輕人當賀禮,這出手未免也太大方了吧?

    “看來,這個宣威候在宰相心中的分量不輕啊。”所有人都開始重新評估魏鞅的地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