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夫妻情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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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是什麽?有人說皇帝是領導者,有人說朕即國家,也有人說皇帝即使天子,代天牧狩,關於皇帝是什麽這個問題,古往今來,眾說紛紜。皇帝究竟是什麽呢?是領袖,還是獨裁者,亦或是...神?

    在文明遠沒有後世那麽發達的古代,這三種身份似乎都在集中在皇帝這個職業身上,是一國領袖,領袖的職責就是為他的治民謀福利,尋發展,可同時,領袖也和那些剝削者同流合汙,剝削著他國家的百姓,並且,往往是以神的名義在做這件事。

    這看似是有些矛盾的。劉邦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竟然會因為這麽一個無聊至極的問題而苦惱,焦灼。

    以前,在他眼裏,皇帝就是天王老子的代名詞——吃最好的食物,喝最醇的酒,睡最美的女人,幹最肆無忌憚的事。成為皇帝,就意味著可以混吃等死,可以趾高氣揚。

    至於皇帝的本質?嗬嗬,這種深奧的哲學問題,該由哲學家去考慮,關他屁事?

    然而,今天,從華清池聽完秦王劉柯說的那番話後,劉邦就一直在問自己“皇帝究竟是什麽?”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神,而是地地道道的人,不吃飯會餓,摔倒了會疼,看到好看的姑娘也會yy,既然是人就無可避免的會有七情六欲,喜怒哀樂,會做有利於自己的事,會對無關自己利益的人與事冷眼旁觀,妥協默許。

    “該死的君權神授,該死的人治啊...”劉邦喟然長歎。

    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成為這個國度的皇帝以來,不管為了生存與權力,他是如何的小心翼翼,卑躬屈膝,對這個世界,他的內心始終有一份驕傲。

    因為他來自後世,有著遠超於這個時代的見識,就好比他明白天上下雨是水蒸氣遇冷凝結,而不是龍王爺顯靈,人的頭發裏長蘑菇是因為他不講究衛生,給蘑菇孢子提供了‘土壤’,而不是天降祥瑞一樣。

    劉邦始終認為,他能憑借自己的見識而改變這個世界,這個世界上隻有他有資格配得上皇帝這個職業。

    可到今天,他才明白,自己錯了,徹徹底底的錯了。

    他改變不了這個世界,比如,他無法改變皇帝是地主階級,地主天生就是來剝削農民的這個事實,比如,明明整頓吏治,實行改革利國利民,可他卻無能為力,再比如,他身為皇帝,卻連臣子也指揮不動。

    這些,他都無法改變,因為他所處的時代就是這樣,任你再怎麽天賦異稟,驚豔絕倫,也休想讓農耕文明一下子就跨進工業文明。

    劉邦躺在軟椅上,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房頂,眼神渙散,他的思緒越飄越遠,最後飄到連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陛下,您怎麽了?”林嫣被劉邦的反常舉動嚇的夠嗆,皇帝上完朝之後就一直這樣悶悶不樂的,整個人就像失了魂一樣。

    她想問是不是有哪位大臣惹他生氣了?可皇帝一直都很反感她過問政事,林嫣隻好將想說的話吞進肚子,靜靜的在一邊陪著他。

    本以為皇帝發一會呆就會好,誰料想,他竟然保持一個姿勢,一動也不動,眼神也越發空洞,早就聽別人說過,世間有鬼魅,能在白天將一個人的魂勾走,這裏是浩浩皇宮,劉邦又是堂堂天子,鬼魅自然是不敢靠近這裏的。

    可是,鬼魅不會來勾皇帝魂魄,神仙會來請天子喝酒啊,尤其是她曾王忠信誓旦旦地講過,陛下受過天啟還有那不可思議地杯酒千年的事跡。

    皇帝要是在經曆千年,將俗世的事情都忘了,這還了得?林嫣實在是不敢冒這個風險,於是就晃動劉邦的手臂,將他喚醒。

    “你怎麽了?朕又不是將死之人,你幹嘛用這種眼神看朕?”劉邦回過神來,看到林嫣一臉關切還有哀傷的表情不由奇怪道。

    “陛下,天上雖好,可這人間還有一大攤子事要您做主,您斷不可輕易隨神仙去啊...”

    聽完林嫣的解釋,劉邦是哭笑不得,這都哪跟哪啊,劉邦不知道該怎麽才能跟林嫣說清楚,於是隻好順著她的邏輯拍拍她的手背笑道:“放心吧,天下子民尚處水深火熱之中,朕怎麽可能拋下祖宗社稷,去天上自己逍遙呢?況且,朕如何舍得你這麽一個比天上的仙女還美的皇後啊?”

    林嫣聽到劉邦如此直白的情話,不由臉紅了,她溫柔地依偎在劉邦的懷裏,久久不語。

    “古代的女子就是單純啊,這麽一句淡的跟白開水一樣的情話,竟然也能讓她臉紅耳赤,害羞萬分...”

    劉邦微微一笑,看著眼前這個溫柔如水的美麗女子,他不禁又有些感慨,三個月前,她還恨不得吃自己的肉,喝自己的血,寧死不嫁,如今,卻是這麽小女兒模樣。

    這種天差地別,實在是讓人難以想象,其實有時候,他真不知道,林嫣變溫柔賢惠是的的確確被自己所感化,愛上了自己,還是為了在後宮站穩腳跟而刻意奉承。

    就是此時,劉邦仍然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糾結。

    “如果是真情流露倒也罷了,要是刻意奉承,那她的城府就實在是深的讓人可怕了。”撫摸著林嫣的秀發,劉邦最後還是決定相信她——不能因為他見多了人與人之間的蠅營狗苟,人心的醜惡,就否定世上的一切美好。

    “陛下,您今天怎麽了?為什麽一直魂不守舍的?是遇到什麽煩心事了嗎?”林嫣將頭貼在劉邦那不甚寬厚的胸膛上小聲問道。

    “思緒紛飛,一團亂麻啊...”

    “哦...”見劉邦不願多說,林嫣極是乖巧地不再多問,劉邦嗬嗬一笑“不是朕不願對你講,而是這些朝堂上的事情實在是複雜的很,不是一兩句話就能說清楚的,況且...就連朕都沒理清,又怎麽和你說?”

    “臣妾明白。”

    抱著林嫣坐了許久,劉邦突然問道:“皇後,你說,朕是一個怎樣的皇帝?”

    “陛下怎麽會問這樣的問題?”

    “你別問為什麽,隻管實話實說就是,想的什麽就說什麽,不要怕朕聽完之後會不喜。”

    林嫣想了想輕聲說道:“未進宮之前,民間士子都傳言,說陛下您是一位癡傻,昏庸的兒皇帝,世間之所以有這麽多不公事,有這麽多冤屈都是您不理朝政,不辯忠賢所致。

    臣妾當時無知,誤信了他們的話,一時魯莽,險些鑄成大錯,當臣妾在刑場上即將問斬之時,陛下匆匆趕到,非但沒有計較臣妾的過失,親自赦免了臣妾,還對百姓許下永不加賦的諾言,當時臣妾就覺得您並不像傳言所說的那樣昏庸無能。

    隻是那時囿於麵子,臣妾還是以為陛下之所以救下臣妾,是為了得到臣妾父親的忠心,好讓您死心塌地為您做事。

    臣妾打定了主意,進宮之後,即便陛下得到了臣妾的人,也不會得到臣妾的心,隻是,臣妾沒有想到,新婚之夜,陛下竟對臣妾秋毫不犯,由此可見那些說陛下貪圖享樂,好色成疾的流言是子虛烏有。

    後來,臣妾也漸漸知曉了,陛下在宮裏的處境。太後為難臣妾,陛下非但沒有置之不理,反而多次維護臣妾,陛下對臣妾的良苦用心,實在是讓臣妾羞愧不已。

    親政大典之時,陛下一身金甲,策馬馳騁,其英姿令三軍將士,文武百官心潮澎湃,又斥責外國使節無禮舉動,令其啞口無言,在場人等無不振奮莫名,陛下一身英雄氣概,試問天下男子,誰能匹敵?

    臣妾當時親手做了一個香囊,原想著在親政大典時送給您,以聊表臣妾對您的愧疚,殊不知陛下視而不見,臣妾知道,您不是為別的,而是因為臣妾有意討好太後。

    從那時,臣妾就知道了,陛下是一個有底線的君主,愛憎分明,臣妾想起做的那些錯事,真是追悔莫及。

    太後大權獨攬,不肯歸還於陛下,本就是有違天理,陛下掌權後,非但沒有怪罪於她,反而依舊以母親之禮待之,太後去世後,陛下傷心欲絕,吐血暈厥,臣妾去看望您,那時才知道您為了社稷每天三更睡,五更起,勤勉於政,竟連自己的身體也不顧了。

    親政後,陛下前腳主持完太後喪事,後腳又拖著病體去外訪查,探望災民,與災民同食一鍋飯,令聞者落淚,百姓無不感念陛下之恩德。

    尋常和您一樣大的,在這個年紀都是不問世事,一心玩樂,可陛下陛下年方十二,卻要撐起這萬鈞重的江山,您看看這雙手...臣妾的心都快要碎了。

    這些事情,臣妾都是親眼所見,試問,如果這樣一個有禮有節,恪守孝道,勤勉於政,寬容大度,愛民如子的皇帝不是一個好皇帝,誰還是呢?

    臣妾能嫁給您,這是臣三生修來的福氣,大渝能有您這樣一位明君,也是百姓之福。”

    事實證明,千穿萬穿馬屁不穿,無論什麽時候,人都是喜歡聽別人說自己的好話,男人拍馬屁,你或許還有點抵抗力,但女人如果拍起馬屁,就是再理智的男人也會不由飄飄然。

    林嫣絮絮叨叨說著,在她的口中,他的夫君,大渝的新皇是這樣的偉大,幾近完美,就連劉邦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的形象竟然這樣偉岸,就像天上的太陽一樣,照耀著人世間。

    劉邦很清楚,人無完人,他自然是沒有這麽偉大的,不過,這至少能夠證明,林嫣的心中是有他的——誰家的妻子不誇自己的男人是天底下最優秀的男人呢?

    情人眼裏出西施,林嫣站在妻子還有劉邦人品的角度評價了劉邦究竟是一個怎樣的皇帝。

    這是不客觀的,所謂關心則亂,林嫣這樣看待他並不代表天下百姓都這樣看待他,而且,有時候,人品好隻能證明,這個人是個好人,卻無法證明,這個人是個好皇帝。

    曹阿滿,一個能說出‘寧可我負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負我’的自私自大狂能說是個好人嗎?可他作為皇帝,無疑是合格的,相反,那位曆史上鼎鼎有名的陳後主,人品,文才俱佳,可他作為皇帝,合格嗎?同樣的例子還有西楚霸王項羽。

    人品與能力並不是一回事。劉邦此時其實更想問的是,他有沒有做皇帝的能力。

    不過,雖然沒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聽完林嫣這番發自肺腑的話,劉邦心裏還是有些暖暖的。

    “傻女人啊...”劉邦笑著歎了口氣。

    林嫣抬頭看著劉邦久久不展的眉頭,出言安慰道:“臣妾不懂政事,也幫不上您什麽忙,可是如果您有煩惱了,不妨來和臣妾多說說話,或者,讓臣妾陪您出去走走也成啊。”

    “出去走走?”劉邦眼前一亮,這倒是個不錯的主意,當皇帝這麽久了,去過最遠的地方也莫過於天牛山,大渝的壯美河山他竟然都沒好好看看,這未免有些遺憾。

    自己最近這段時間日夜籌劃,費盡心思想要清除大渝舊疾,苦思冥想著怎麽和朝堂官員周旋,神經崩的太緊了。

    “秦王說的對啊,大渝的官員早就爛了,這些問題積攢多少年了,根深蒂固,又豈是一朝一夕便能解決得了的?何不出去走走,一來放鬆放鬆心情,二來...解鈴還須係鈴人,問題出自地方,也該去地方找答案才是啊。”

    劉邦忽然想到了什麽,他鬆開林嫣,正身問道:“朕記得,高祖當年起事好像是在七月吧?”

    林嫣點頭“螢月初四,說起來,也快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