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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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宣威侯府。

    魏鞅正在後院練劍,身法輕盈,劍風淩厲,無涯在一旁背著手觀摩,一式‘斜陽如血’舞罷,魏鞅收招靜氣,無涯十分不滿地說道:“這‘風波劍法’是老夫與你父親四十歲時所創,其精髓就在於‘返璞歸真’。

    人之一生,平坦有之,坎坷亦有之,從生到死,不知要經曆多少風波,朝堂之上的風波,明槍暗箭,其凶險比戰場殺伐猶有過之,稍有不慎便可能身敗名裂,這番道理你可明白?”

    “我時常以此為戒。”

    無涯搖搖頭道:“罷了,罷了,以前在西隴荒原之時,你涉世尚淺,心思單純,領會不了‘風波劍法’的精義,入世之後,你有幸得到陛下垂青,一朝越龍門,可謂是少年得誌,自是無法理解什麽叫做如履薄冰。

    人各有命,這是你的際遇,可是鞅啊,有句話叫人心難測,有時候,少年得誌並不是一件好事,無論何時何地,身處何職,都不能忘記初心。

    你我雖是兵家,但做人還是得像儒家學習,中庸之道,何為中庸之道?於風波中處世,寒刀霜劍加身,巋然不動,寵辱不驚。”

    “侯爺,喝口水吧,這大熱天的,練了這麽長時間,挺累的,老奴我讓下人已經將熱水準備好了,您待會就去洗個澡。”

    一身材佝僂的老仆過來給魏鞅送茶,無涯瞪了他一眼“還熱水,年輕男子漢,爬冰臥雪,能有涼水洗澡就不錯了,他的心已經很熱了,需要用涼水冷靜冷靜。”

    說著,就拿起老仆手裏的茶壺,對著壺嘴咕咚咕咚長飲“爽快,爽快,一壺涼茶下肚,暑意頓消,哎呀,險些忘記了,今日綺彤姑娘要在聽雨樓唱新曲,臭小子,我說你既然對人家姑娘做了那禽獸不如的事情,為何不去贖身,還讓人家拋頭露麵?”

    老奴不忿道:“侯爺才富五車,風流倜儻,這金陵城,多少女子做夢都想進咱們侯府的大門,她一個風塵女子,幹的就是取悅於人的活計,侯爺看上她,那是她的福分,還想嫁給侯爺,想得美。”

    無涯笑罵道:“我說你這個老奴,你來也沒多久吧?你能來,別人怎麽就不能來了?”

    老仆一臉驕傲“那是,既然侯爺看得起老奴,把老奴買進了門,從今往後,老奴生是侯府的人,死是侯府的鬼,自然不能讓什麽貓貓狗狗的人都進侯府,壞了咱家的名聲。”

    無涯無語,搖搖頭,大笑著揚長而去。

    老仆見無涯離開,小聲問魏鞅“侯爺,老奴我雖然不懂,但您每天五更起,讀書習武,一直都沒落下,怎麽老爺還是不滿意呢?”

    魏鞅擺擺手“老爺那麽說,自然有他的道理,老錢,這些日子,家裏招多少人了?”

    “十七個仆役,六個丫鬟,都是老奴精挑細選出來的,手腳麻利,身世清白,侯爺盡管放心,這些小事,老奴我還是能辦妥的。”

    “嗯,那就先這幾個吧,家裏人少,有這幾個也夠用了,還有,家裏那些奢華的擺設就不要再買了,盡量簡單素樸一些。”

    老仆不解“侯爺,這又是為何啊?您好歹也是堂堂候爵,府裏要是不好好裝點裝點,會讓外人看不起的,說我們侯府太寒酸...”

    魏鞅不以為然地笑道:“蔡商倒是把這府邸裝修的極其奢華,可是結果呢?”老仆悚然大驚“侯爺,可不能說這喪氣話啊,咱們侯府可是清清白白的。”

    “行了,老錢,你就按我說的去做吧。”

    老仆無可奈何,隻能點頭答應,老仆送完水,就會前院忙活去了,魏鞅一個人坐在荷塘邊的石椅上愣愣出神。

    無涯意味深長的話,讓他心中肅然一驚,最近這段日子過的確實有些順風順水。名聲,高位,權勢,金錢,這些普通人一輩子想求而不可得的東西,他如今全部擁有了。

    活的太過舒坦,就會迷失自己,他捫心自問,自從得到這一切之後,他每天讀書習武,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專注,為人處世,是不是還和以前一樣謙和,謹慎?

    細細想來,自己最近想的最多的是如何擴大魏家的影響力,要不要和其他大戶一樣,開通商路,如何能在朝中再進一步,取得更多實權,卻忘記了,他如今得到的這些究竟是憑什麽?

    如果沒有皇帝的恩寵,他一輩子都不能有現在這樣的成就,而皇帝之所以如此厚賞於他,一來是對自己的好感,二來是因為自己主持錦衣衛對他有功,但更多的卻是有意扶持他,以達到製約朝中舊貴的目的。

    伴君如伴虎,雖然以他的了解,皇帝並不是一個薄涼寡恩的君主,但倘若他繼續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皇帝會對他徹底失望,到時,什麽理想抱負,什麽恢複祖先榮光,都是鏡中花,水中月。

    正想的入神,管家老錢突然從前園風風火火的跑來說道:“侯爺,宮裏來人了!”

    內侍站在前院裏,左右打量著,段固帶著七名侍衛,站在他的身後。魏鞅看到段固,微微一愣,段固也給他投來一個無可奈何的眼神。

    “早就聽說蔡府奢貴,如今一看,果真名不虛傳,陛下能將這麽一座宅子賞賜給侯爺,可見侯爺的聖眷之盛,真是羨煞旁人啊。”

    魏鞅笑著對內侍拱手道:“公公說的是,不知公公此來所為何事?可是陛下傳喚臣嗎?”

    “非也,咱家今兒個是來傳旨的,宣威候魏鞅聽旨。”魏鞅,老錢,段固,還有身後的幾名禁軍侍衛皆跪於地。

    內侍清了清嗓子道:“皇帝製曰:宣威候魏鞅,天資聰穎,素有韜略...朕授予汝北府軍驃騎校尉,即刻去三鬆營上職報到,不得怠慢,爾手上事務均交由皇城司統領段固接管...欽此!”

    “臣,遵旨!”魏鞅接過聖旨,起身對內侍道:“公公辛苦了,天氣炎熱,不如去府內飲一杯涼茶再走?”

    內侍笑道:“侯爺客氣了,陛下說讓咱家傳完旨就回去,剩下的事交給段統領,咱家不敢忤逆陛下的意思,這就走了!”

    魏鞅作揖“公公慢走!”

    內侍離開後,魏鞅拿著聖旨,神情有些恍惚,段固上來大笑道:“兄弟,恭喜啊,驃騎校尉,這可是正四品的武職,非有軍功不得賞的,兄弟年紀輕輕就這般了得,未來前途不可限量啊。”

    魏鞅沒好氣地瞪了他一眼,驃騎校尉,說的隻是好聽點罷了,真要比較的話,哪裏有錦衣衛統領風光?皇帝奪了他對錦衣衛的掌控權,雖然他明白,遲早會有這麽一天,但他沒想到,這天竟然來的這麽快。

    段固是個明白人,對魏鞅的遭遇不免同情“哎,這都是陛下的意思,兄弟我也是愛莫能助。”

    “無妨,我本就是兵家出身,去軍中任職再合適不過,既然陛下叫我即刻去報到,那咱們就快點吧。”

    魏鞅將段固領到後院書房中,從一個密閣中取出魯班匣,交給段固“這是聽雨樓,錦衣衛所有人員的名單,資料,這些東西務必要放在這隻匣子裏。”

    “這是鑰匙,還有調動錦衣衛,聽雨樓各人員的信物。”魏鞅從懷中取出一方印鑒,然後將如何打開匣子的方法演示了一邊,看的段固是嘖嘖稱奇。

    魏鞅從木匣裏拿出兩塊青銅令牌遞給段固道:“錦衣衛的規矩是隻認令牌,不認人,這兩塊令牌是出入總部之時的憑證,一塊是我的,另一塊是胡不歸的,現在全交給你,令牌,印鑒,務必要妥善保管,貼身攜帶,不可假手於人!”

    段固點頭應是,將東西小心翼翼地收好,魏鞅神情失落,再怎麽說,錦衣衛也是他好幾個月的心血所成,好不容易走上正軌,初具規模,自己卻無法品嚐這份成功的喜悅。

    這種感覺實在是難過的緊,段固拍了拍他的肩膀表示安慰,魏鞅舒了口氣問道:“陛下這是要將錦衣衛並入皇城司嗎?”

    段固搖搖頭道:“陛下隻讓我來和你交接,其他的什麽都沒有說,兄弟你也不要多想,你的功勞,陛下心裏記著呢。”

    魏鞅嗯了一聲,他又從書架上取出一本書交給段固道:“這是我根據曆代兵法中的用諜篇,還有我治理錦衣衛這段時間的體會總結出來的一些經驗,雖然上不了台麵,也算是一種參考。

    段兄,倘若陛下將錦衣衛交由你來管轄,一定要多用些心力,絕不能讓這把利劍成為禍國殃民的工具,如果陛下另有人選,也請你將這本書交給他。”

    段固重重地點頭承諾道:“兄弟你放心,如果陛下真讓我來統領錦衣衛,我必盡心竭力!”

    “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行了,小弟我這就要披盔上甲,走馬上任了,你若是想送我一程,我也不介意。”魏鞅勉強一笑道。

    段固哈哈一笑“男兒行事當快刀斬亂麻,又不是要上沙場打仗,一去不複返,何來送別一說?”

    “那你還待在這裏幹嘛?”

    段固拱手道:“我這就回宮複命,兄弟一路順風!”魏鞅笑著點頭,目送段固走出府門。

    管家老錢見自家侯爺出神,開口相詢道:“侯爺,您沒事吧?”

    魏鞅眼中閃過一縷精光,臉上的失落之色一掃而空“沒事,把我的鎧甲兵刃準備好,再給我準備一匹好點的戰馬!你家侯爺我要去爭功勳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