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穀賤傷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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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的餘暉給古老厚重的金陵城鍍上了一層紅紗,給人一種寧靜安詳的錯覺,鼓聲悠揚,飛鳥歸林,站在高高的養心殿門前,能清楚地看到縷縷炊煙,喧囂了一整天的城池迎來了她一天最安靜的時刻。
煙火人間。
劉邦雙手背在身後,駐足眺望遠方,思緒悠揚,清爽的風時不時將他的衣擺吹起,又落下,他的臉和晚霞一樣紅,眼睛和夕陽一樣瑰麗。
林嫣挪動步伐,來到門前,看著劉邦那並不高大的背影,心裏卻感覺到無比的踏實,有時候,一個男人的高大並不在於他有多高,而是他的心有多寬廣,在她的眼裏,劉邦無疑是一個高大的男人,因為他的心裏裝的是整個天下。
而且,在某些時候,某些事情上,身高並不會成為阻礙,想起近幾日,幾乎沒有節製的縱欲,林嫣不由有些羞赧。
他的需求總是那麽旺盛,自從孫不平知道劉邦經常跑到坤寧宮,一待就是好幾個時辰的時候,臉都快被氣歪了,每次見到她的時候,總是像看到一個禍害一樣。
“可這能怪我嗎?”林嫣嘴角一彎,露出一抹比夕陽還要動人的笑。
夕陽緩緩落下,劉邦的影子被越拉越長,兩人一直保持這樣的距離,劉邦看遠處的風景,林嫣看劉邦。
忽的,一聲沉重的腳步夾雜著甲葉嘩嘩的聲音傳來,劉邦的思緒被打斷,林嫣側臉,隻見胡不歸正往這邊走來,她悄無聲息地他退進了後殿。
劉邦看了一眼林嫣,又看向胡不歸,後者走到劉邦跟前,跪地行禮“臣參見陛下!”
“免了,事情辦得怎麽樣了?”
“回陛下,臣已按照您的吩咐,派人將慕容安南等人接到了東郊驛館。”
劉邦嗯了一聲道:“你為人雖然莽撞,但辦事一向靠譜,朕也不多說什麽了,此事事關重大,一定要確保慕容安南這段時期在金陵的安全!”
胡不歸重重點頭“臣心中有數!”劉邦點點頭“朕今日看馮廷尉司呈交上來的折子,發現這幾日來金陵的外地人明顯增多,城內的治安,你要多操點心。”
“馬上就到農收時節了,每年這個時候都會有很多人來金陵,其中大多是商賈,娘的,這些吸血蟲,陛下放心,臣已經增加了巡邏的人手,我倒要看看,誰還敢在這個時候搞事。”
提起這事,劉邦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那就是大渝的糧食買賣。
大渝允許糧食交易,但有限額。朝廷律法規定,百姓交完賦稅後,剩下的餘糧可以賣出去,但不能超過三成。
這樣的做的目的是保護百姓的利益,保證百姓手裏都有新種,還有儲糧,用來明年播種,以及應付未知的風險,比如災荒。
但和所有政策一樣,糧食買賣限額在實際操作的過程中,往往會出現很多問題。
豐收的時候,產量增多,需求卻沒發生多少變化,糧價自然而然就會下跌,原本令人高興的豐收,到手的收入反而減少了,這就是所謂的‘穀賤傷農’。
曆代皇帝為了解決這個問題,允許一部分糧食交易,原本想著可以通過商賈調節糧價,可他們都忘了,這個時代的本質就是人吃人。
那些坐享其成的豪族大戶,貪心不足,為了獲取更多的利潤,經常利用自己的地位優勢,聯合商賈打壓糧價。
每次農收的時候,糧價是一降再降,為了換取應付日常支出的銅錢,百姓隻得出售更多的糧食。
這樣下來,百姓手裏的糧食基本上剩不了多少,安穩年景還好,忍一忍也就過去了,萬一要是發生點小災小難,許多家庭便不得不分田賣地,甚至成為佃戶。
穀貴傷農,穀賤亦傷農,這就好像是一個循環的怪圈,百姓苦於此久矣。
這個問題的根節並不是沒有人知道,隻是這裏麵牽涉到了很多人的利益,處理起來也相當棘手,而且,劉躍在位時,朝綱不振,大權旁落,太後執政時呢,又和宰相黨鬥的火熱,處處都需保持平衡,就更沒工夫理會這事。
幾十年下來,豪族大戶與商賈各個都是吃的肥頭大耳,越發肆無忌憚,結果就養出了十七族這樣的禍害。
劉邦早就想收拾這幫蛀蟲了。
“吃了這麽多年,老子這次就讓你們好好出出血。”劉邦眼中閃過一縷寒光,他問胡不歸道:“河北,山東那邊收成怎麽樣?”
河北,山東,地處北方,多種麥穀,收獲的時間較江南等地的稻穀要早一些。
“回陛下,除了豫州等地今年遭了水災,其他地方收成都很不錯,是十年難得一見的豐收,那邊的百姓都說是陛下您親政後,老天降下來的福氣。”
劉邦微微一笑,什麽豐收靠皇帝保佑,聽聽也就罷了,稍微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這兩者壓根就沒什麽聯係,這些話肯定是皇城司那幫人搞出來的。
不過,豐收是事實,河北,山東緊挨著梁國,這邊收成好,那邊肯定也差不到哪去,甚至猶有過之。
怪不得李文宗要選擇在這個時候,征討慕容,焉支等鮮卑部族——手裏有糧,幹啥都有底氣啊。
“朕知道了,你下去辦事吧,朕再提醒你一次,慕容安南的安全絕對不能出問題,明白嗎?”
“諾!”
看著胡不歸漸行漸遠,劉邦又將視線投向那即將到來的黑暗之中,眼睛裏,似乎蒙上了一絲霧氣。
不知過了多久,王忠小步移到劉邦跟前輕聲道:“陛下,老國舅進宮了。”
劉邦眼皮微跳“終於來了!”
...
正陽門外。
一個佝僂老者,穿著一身與他體型很不搭配的紫袍,被老仆攙扶著,下了馬車,他的臉上全是皺紋,頭發也盡數變白,在昏暗的燈光下,泛著一種灰白的顏色。
有些人,是慢慢老去,而有些人,老去是在一瞬間。
曹蹇無疑是後者。
見過他的人,都會為他不凡雍貴的氣度所傾倒,這個老人,曾經是大渝朝堂上的一個傳奇,可能誰都不會想到,就是這樣一個令人敬仰的人物,有朝一日,竟會變成如此模樣——風燭殘年。
內侍在門前打著燭燈,身材站的筆直,他那張似是塗滿了****的臉上堆著一如既往的笑,那笑,諂媚,卑微,令人作嘔。
隻是,如今在麵對曹蹇的時候,那卑微的笑容中卻有幾分戲謔,幾分不屑,幾分冷漠。
識遍世間人心,如己飲水,冷暖自知。
曹蹇以前從未正眼瞧過這些閹人,似這般仔細打量,好像還是平生頭一遭。說起來,著實讓人想笑。
內侍看到曹蹇下了馬車,忙提著燈籠走過來笑道:“陛下跟咱家交代過了,國舅爺年事已高,可以坐車去見駕。”
曹蹇擺擺手“規矩就是規矩,豈能因老夫年歲高低就改的?”說著,便在老仆的攙扶下,緩緩進入大門。內侍微微一愣,隨後也招呼其他兩名內侍跟了上去。
進了門,是一片寬闊的空地,站在這裏,隱約能夠看到幾處躲藏在宮宇樓閣間的燈火,而眼前,還是漆黑一片,隻有內侍手裏的燭燈才照出一小塊地方。
曹蹇開始劇烈地咳嗽,老仆不忿道:“狗奴才,迎接國舅竟敢不點燈,就不怕陛下知道,誅你九族嗎?”
內侍有些尷尬“咱家命苦,家裏就剩咱家一個廢人了。”
老仆氣急“你!”
曹蹇擺擺手,示意老仆不要計較,他用有些幹啞的聲音對內侍道:“還請公公引路吧。”內侍揮揮手,另外兩個內侍提著燈走在前麵,他一手提燈,一手去攙扶曹蹇。
“委屈國舅爺了,可這也沒辦法啊,陛下特意交代過,以後這宮裏,遲點一小時的燈,早滅一小時,除去陛下還有娘娘的寢宮,其他宮殿裏,都必須用菜油”
曹蹇聞言,如枯木的手臂一震,他停下腳步,看著養心殿的方向,愣愣出神。“陛下啊...你這是要亡我曹家啊。”半晌,曹蹇慘嚎一聲,老淚縱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