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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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削藩的聲音並不是一下子就出現在朝堂上的,事實上,自太宗皇帝大肆分封諸王以後,地方藩王便開始逐漸坐大,到劉躍執政時期,早已成了尾大不掉之勢。

    便宜老爹登基後,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收攏藩王權力,隻是當時遇到的阻力太大,再加上十年前那場大敗,大渝元氣大傷,劉躍更是一蹶不振,削藩之事胎死腹中,不了了之。

    後來,太後掌控了朝政大權,前後花了五年時間,將幾個不成器的諸侯王盡皆降爵,這才重新加強了中央的權威。

    可惜的是,好景不長,為了增加她在地方的話語權,與以霍政為首的‘宰相黨’抗衡,太後效仿太宗皇帝,重新開始大力扶持皇族,藩王勢力快速擴張,發展到現在,又成了朝廷的心病。

    歸根結底,這是中央與地方之間的矛盾,皇帝與諸侯王之間的矛盾,在這一點上,劉邦相信,朝中大臣多半是和他站在同一立場的,畢竟,有劉邦在,他們的既得利益便能得到保證。

    除了那些不滿於現狀,想走捷徑一飛衝天的人,其他人誰又願意拿自己如今還過得去的生活去做一場豪賭呢?而且,諸侯王的地盤少了,那他們能治理的地盤自然便大了不是。

    唯一不同的是,大臣們對於削藩持有不同意見,一種是激進派,認為削藩之事當快刀斬亂麻,否則必受其亂,以林清徐為典型,這次中山王犯下大錯,正好可以借此機會廢掉中山國,化國為郡,收歸國有。

    另一種則是保守派,以霍政為代表,認為削藩之事幹係重大,應當從長計議,徐徐圖之,不可操之過急,以免逼的諸王狗急跳牆。

    兩種不同的看法各有道理,不能說誰對誰錯,而且,劉邦本身也早就看那些藩王很不爽了,比起朝中大臣,那些藩王對他的威脅更大——要知道,大臣再怎麽權勢滔天,其手中沒有兵權,而那些藩王則不同,他們是擁有自己軍隊的!

    如果真的能削掉幾個王國,劉邦絕對樂見其成,可是他擔心的卻是,自己以及那些大臣們急於削藩的心思被某些心懷叵測的人所利用,掉進了人家的陷阱!

    書房內,靜悄悄的。

    劉邦在想事,秦王劉柯也陷入了沉思。

    過了許久,劉柯開口道:“季兒,我明白你也想削藩,即便是一家人,為了爭奪更多的財產,也會爭得你死我,更何況,我們皇家呢,爭的可是整個天下。

    曆朝曆代,為了那張龍椅,皇子王孫之間各個是掙破了頭啊,莫說兄弟鬩牆,就是父子相殘的事也不是沒有。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這普天之下,錦繡江山永遠隻容得下一個天子,為了保住皇位,就算是血流成河也在所不惜,你做為大渝皇帝,不喜那些諸王是應該的,也是必須的!

    可是季兒,你想過沒有,倘若你削掉了他們的藩國,剝奪了他們權柄,這就等於是斷掉了他們的根,沒有人願意將手中的榮華富貴拱手讓人,哪怕你是天子也不行。

    他們必定會起兵反你,屆時,烽煙四起,就算你打敗了他們,可留下一個破爛不堪的江山,是你願意看到的嗎?”

    劉柯目光如炬,言辭犀利,句句誅心,劉邦不由心中一凜。看來這位皇叔是誤會以為此次中山王的事情是劉邦策劃的,想趁著誅殺十六族的餘威,繼而收拾劉卓,來達到他削除中山封國的目的。

    劉柯懷疑皇帝不是沒有原因的。

    前段時間,劉邦利用太白星晝現,逼得楚王自盡,楚國尚在,楚國卻已是名存實亡。

    雖然劉邦宣稱是為了解決妖星晝現的危機,不得已而為之,可話說回來,逼殺楚王,又何嚐不是一次劉邦對那些諸侯王亮出爪牙的行為呢?

    劉柯心中很清楚,他這個侄兒並不是像他的外表那般無害,劉邦的內心住著一頭猛獸,一隻喝血不眨眼,吃人不吐骨頭,卻又懂得隱忍的猛獸。

    中山王出事,無論是從時間還是情節上,都蹊蹺的緊,鴻陵離這不遠,堂堂親王在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犯下彌天大案,案發之前卻一點風聲都沒有,直到今天才捅出來。

    試問,這金陵城周,天子腳下,還有誰有這樣厲害的手段,能瞞天過海?最大的可能性莫過於這是劉邦親自導演的一出戲!

    今日急匆匆跑來見自己,也無非是要爭取到他的同意,畢竟,他是先帝的親弟弟,如今在皇室之中,輩分最大,德行最高的人!

    看著秦王那犀利如刀的眼神,劉邦的口中就像是吃了萬斤黃連一般,苦澀的厲害,自己在別人心中怎麽就變成一個陰狠毒辣,詭計多端的小人了呢?

    “人心啊!”

    劉邦心裏長歎一聲,隨即一拜到底“皇叔明鑒,侄兒絕無此心,中山王一事,侄兒確實不知!”

    “果真?”秦王將信將疑地看著劉邦。

    劉邦抬起頭,五指朝天“若皇叔不信,侄兒願向祖宗神靈起誓!”看著劉邦那誠摯的目光,劉柯的臉色稍稍緩和,他擺手道:“這就不必了,季兒你不要怪罪叔叔多疑,我實在是不願意再看到皇室血脈互相殘殺的慘劇發生了!”

    “不說皇叔是長輩,待朕如父,退一萬步講,皇叔此言也是為了侄兒,為了大渝的社稷江山著想,侄兒又豈會怪罪?”

    劉柯拍了拍劉邦的手背,一臉欣慰道:“季兒你能這麽想,叔叔我很高興。”劉邦點點頭,坐直了身體“實不相瞞皇叔,削藩一事侄兒確實想過,隻是如今朝局初定,天下百姓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

    如今的頭等大事便是改善民生,增強國力,對於削藩,侄兒也隻是想想罷了,斷不可能實行,隻待日後,看能不能找個穩健的法子解決,皇叔不想看到同室操戈的慘事發生,侄兒又何嚐想看呢?

    隻是,中山王一事詭譎難測,背後怕是有心懷不軌之徒推波助瀾,朝堂之上,大臣議論紛紛,很多人都說要削除中山之封國,想必不久就會傳遍朝野。

    一想到侄兒可能陷入了別人的陰謀之中,便坐立不定,寢食難安,侄兒下旨讓皇叔負責審理此案,正是為此。

    哎,皇叔剛才所說之事也是侄兒擔憂的,所以便匆匆趕來,想得到皇叔的指點,打擾了皇叔清修,還望您海涵!”

    秦王劉柯點頭以示對劉邦說法的認同,他沉吟半晌道:“季兒,這件事你處理的不錯,清修事小,社稷事大啊,也罷,既然你將此事交於我,我又豈能推辭?此事,我擔了,孤倒要瞧瞧,究竟是誰在背後興風作浪,真當我這個皇叔是擺設不成?”

    “如此甚好!”劉邦喜笑顏開道。

    兩人又說一會,秦王帶劉邦出了書房,來到丹房之後,他從丹爐中取出兩枚赤紅色的丹丸道:“此丹名為清心丹,乃是上古藥方,有排毒健體,延年益壽之效。

    季兒你有所不知啊,煉此丹藥,不僅需要挑選上好藥材,控製火候,更要在煉丹之時,心如止水,口誦玄經,以達到天人合一之境。

    先前在煉丹的最後關頭,我心境亂了,丹藥不再完美,不過,卻不妨功效,你體內雷蠱之毒未消,服用此丹大有裨益,這一爐就成了兩枚,就全送給你吧!”

    看著劉柯手心裏的兩顆火紅的丹丸,劉邦嘴角有些抽搐,他這個皇叔什麽都好,就是太癡迷煉丹修仙。

    古代的丹丸是什麽東西,別人不知道,劉邦卻很清楚,裏麵所用的‘藥材’有很多都是鉛汞一類的重金屬,這玩意吃了,別說排毒養顏,就是能不能活都說不定。

    前世史書上記載的,死於這種‘仙丹’的皇帝用一隻手都數不過來啊,劉邦打死都不會吃這玩意。

    劉邦取出其中一枚,用手捏了捏,有彈性,還有些燙手,又湊到鼻子前聞了聞,有一股很淡卻久久不散的香味,說不清,道不明。

    他臉色略顯古怪問道:“皇叔經常服用這種東西?”劉柯哈哈一笑道:“那卻也不是,煉製這些丹藥的藥材都很難找,光是為了這兩枚‘清心丹’就花了我足足三月時間,才找齊藥材啊!”

    劉邦很想警告他,如果想活的久一點,最好別吃這玩意,但看到他自得的模樣,就把要說的話重新咽回了肚子。

    人是一種很不可理喻的生物,當一個人確信一件事的時候,別人很難再勸說,哪怕他相信的這件事其實是錯的,更何況,像劉柯這樣對煉丹修仙幾近癡迷的人。不說還好,說了,怕是難免被罵的狗血噴頭。

    瞧了瞧劉柯,臉色紅潤,氣息悠長,也不像是中毒的樣子,劉邦便隨他去了,長者賜不敢辭,既然人家好心送他禮物,還是接受比較好,不吃就是了。

    他小心接過那兩枚‘清心丹’,劉邦致謝道:“多謝皇叔!”劉柯哈哈一笑,拍拍劉邦的肩膀,又誇獎,勉勵了一番。

    送劉邦出府的時候,劉柯小聲問他“季兒,你前些日子不是說打算去渝州,不知你現在是何想法啊?”

    “侄兒仔細考慮了一下,如今朝堂正是多事之時,實在是難以脫身,此次怕是去不成了。”

    “嗯,我也是這個意思,好好做事,等一切都安穩了,有的是機會!”

    劉邦點頭“皇叔留步,侄兒這便告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