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一顆蛋【14】

字數:11430   加入書籤

A+A-




    “周圍都被夷成荒地,隻有古堡安然無恙,我隻想著那位神秘的主人大概和龍族頗有淵源,”但九忍下心中酸楚,勉強衝他一笑,“卻始終沒敢想是你。”

    戴納默然不語。表情冷冽如雪覆,如同他身上散出來的威壓,鋒銳得讓人不敢和他對視。

    想來這六年,彼此應該都不好過。但九原本是個最懶的,裝瘋賣傻過一日算一日。那時的她根本沒想過自己有一天會成為疲於奔波的生意人,成天地和賬本打交道,偶爾把苦得令人發指的藥湯偷偷倒進花盆裏,再偶爾給王後穿穿小鞋。戴納原先也不是這樣的。雖然話少不愛笑,其實個性裏還保留著些孩童時期的執拗和害羞,尤其是看著她的眼神,總是明亮又溫暖的。

    然而現在的戴納,麵容深沉眼神幽暗,舉手投足都是上~位者的冷厲決斷。

    是了。猥瑣漢子也是得了他的應允後,才拖了她進洞~穴的。可見他在龍族中的地位頗高。從輕信人類暴露了龍島位置的罪人,到坐穩現在的位置,但九不敢想他這些年都經曆了什麽。

    她等了等,見他沒否認,於是向他點點頭:“我在這裏住得很好。謝謝你。”刻意收斂了情緒,語氣裏的客套也蓋過了喜悅和感慨。

    戴納麵上仍不露喜怒。他向後退了一步,臉重新埋進黑暗裏。但九以為他要走,他卻開口了:“管家告訴我,你病得很重。”

    嗓音比之從前更低沉了些。

    但九頓了頓,然後輕輕搖頭:“老人家說得誇張了。不過是夜裏忘關窗戶,受了點涼而已。躺幾天就好了。”

    戴納看了她一眼,不再說什麽,轉身離開。

    門哢擦一聲帶上。但九嘴角笑意頓消,捂住嘴巴就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溫熱粘~稠的液體濡~濕~了掌心,她趕緊拿手帕擦幹淨了。喉嚨火燒火燎,每呼吸一回胸腔都隱隱作痛,但九看著黑乎乎的天花板,心想真特麽受罪啊。

    雖然說了沒事,第三天還是有醫生過來替她診治。聽說是老管家擔心她的病情,特意讓男仆趕了一天的馬車去接的。醫生看起來年紀挺大了,拿著藥箱的手都在微微發著顫。聽但九說了症狀,撐起她的眼皮細看了片刻,皺紋遍布的老臉上漸漸顯出棘手的表情。

    他表示要找老管家商討一下她的病情。但九伸手阻止了他。她知道他要說什麽,這些話在以往的六年時間裏她已經聽了很多次。她抬起眼睛看著年邁的醫生,問他有沒有方法暫緩她的病痛。

    醫生給但九放了血,又收了她的寶石項鏈,答應在老管家問起的時候幫她隱瞞病情。

    第四天的時候但九能坐起來喝點溫湯了。咳嗽也不像前兩日那麽頻繁,她從飯後安安穩穩地睡到日暮時才醒。想要拉鈴讓男仆送些吃的進來,餘光卻瞧見一個穿著背帶褲的小男孩站在她床頭。

    小男孩長得很漂亮。襯衫扣得整整齊齊,懷裏抱著隻灰撲撲的兔子娃娃,大而清澈的金色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視著她身後的牆壁。但九有一瞬間的恍神。要不是小孩頂著一頭蜷曲的紅發,她幾乎以為幼年時期的戴納站在她麵前了。

    “你是誰?”但九向他招招手,“你~媽媽呢?”

    小孩偏了偏腦袋,仍定定地看著原來的方向,表情透露出幾分茫然。但九看著他毫無神采的眼睛,心思一動,拿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小孩毫無察覺。

    雖然已經猜到,但九當下還是微微吃了一驚。

    正要傾了身體去拉他的手,又有人走了進來。

    這是但九進入夢境以來,見到的第二個讓她覺得驚豔的女人。第一個當然是戴納的母親,雖然隻是短短的照麵,卻足以讓人牢記她的高貴冷豔。而眼前的這個女人,五官濃麗嬌~媚,膚色細白如雪,一襲華美的長裙更是將她的身材包裹得玲瓏有致。比之戴納母親,她身上少了些冷傲,多了幾分與身俱來的妖~嬈惑人的氣質。

    但九又暗自把她和王後對比了一下。毫無疑問王後再次慘敗。年輕時以美貌驚動四方的王後,站在戴納母親和這個女人麵前,真真是一點都不夠看的。

    夢境裏出現的女人一個比一個美。跟她們相比,但九覺得自己就跟癩□□似的。

    女人走進來,藍眸隻在但九臉上短暫停留了一瞬,旋即轉向了歪著腦袋正在側耳傾聽聲響的小男孩。她彎下腰,一隻手拉住他,另隻手動作輕柔地撫摸~他頭發:“怎麽跑到這裏來啦?”

    但九這才注意到兩人都有一頭耀目的紅發。

    小孩聽到她的聲音,臉上立即綻開大大的笑容:“媽媽。”

    兩人一問一答,言語神情都是母子之間的溫情脈脈。被徹底忽略的但九在旁默默地看著,暗自感慨這家的基因真是強大啊。

    女人輕聲細語地和兒子交談了兩句,終於再次把視線轉向但九。大概是察覺了但九在走神,飽滿的紅唇微微啟開,遞送出一個相當養眼的淺笑。

    這笑容當中摻雜了些讓人琢磨不透的內容。但九不由地愣了愣。

    房間裏的氣氛變得微妙起來。不過很快就有人出現打破了這稍顯尷尬的現狀。

    戴納像是匆匆趕來的。幾縷黑發散落額前,臉色微有些蒼白,衝進來的時候帶得門咣當一聲巨響,把房間裏的三個人都嚇了一跳。看到女人和小孩後,戴納緊繃的表情瞬間緩和下來,一向深沉嚴肅的臉上竟然難得的顯出了幾分溫情。

    他一把抱起小孩:“伊桑。”

    小伊桑稚~嫩的臉上滿溢著喜悅。他勾住戴納的脖子,甜甜糯糯地喊了聲父親。

    女人在旁含笑看著父子倆的互動。

    俊男美女加小正太。這一家三口美好得像是展示在影樓櫥窗裏的照片。但九在這瞬間明白了女人那個微笑裏包含的深意。那是正室麵對小三時才會露出的輕蔑和厭惡。

    但九摸~摸鼻子,心想這可誤會大了。

    室內光線逐漸暗下來,黑夜像是眨眼間就來了。但九保持著半倚在床頭的姿勢許久沒動。眼前總是晃過戴納溫情專注的眉眼。原來那些或陰暗的或深沉的都是對著她才會有的表情,原來他也是會笑的。

    從突然出現再到離開的這段時間裏,他始終沒看她一眼。

    但九轉頭去看窗外。外麵漆黑一片,其實什麽也看不見。

    她暗自做了個決定。

    這天晚上男仆反常地沒有送吃食過來。但九拉鈴等了一會仍然不見有人來,她就披衣下了床想去看看外麵是不是出了什麽事。樓梯口沒有點燈,黑黢黢的像是什麽怪獸的嘴巴。她攀著扶手想要一步步趟下去,下方的拐角處卻亮起了影影倬倬的燭火。

    男仆舉著銀燭台在前麵引路,間或小心翼翼地回頭看一眼身後。戴納抱著像是已經睡著的小伊桑,側過臉和女人輕聲說著話。三個人的腳步聲交疊著,向樓上靠了過來。

    但九趕緊轉身。怕被他們聽見,連關門都刻意放輕了動作,直到腳步聲繞過她門前的樓梯繼續向上她才長長鬆了一口氣。

    既然看明白了女人微笑裏的含義,她就不得不有所避諱。戴納把她帶到這裏,好吃好住地招待著,生病了還有醫生上門看診,這待遇怎麽看都不像是對待仇敵該有的樣子。也不怪他的夫人會誤會。

    外人不知道,她心裏卻是清楚的。雖然戴納現在還沒有明確表示會把她如何,但有一點是肯定的,他不會輕易放過她。讓她住在這裏不過是變相的半軟禁,老管家和男仆表麵上不限製她行動,其實看她看得很緊。戴納偶爾來看她一次,也不過是因為老管家說她病重,他隻是來確認她死了沒有。

    他留著她,或許隻是在等一個時機。

    當初她答應國王來求和,或許當時懷抱一絲僥幸,想著能見戴納一麵也好。然而也就僅此而已。她沒想過要解釋什麽,更沒想過兩個人能和好如初然後丟下龍族和人類的爛攤子拍拍屁~股遠走高飛。

    夢境的設定注定了她和戴納要成為對立的兩方。她怎麽樣都是無所謂的,隻希望停留在夢境中的戴納能得償所願。所以在親眼看見戴納的妻子和孩子後,雖然當下不免有些失落,然而心裏更多的是放下的輕鬆和欣慰。

    既然她和戴納都沒了那意思,為了不給他夫人心裏添堵,她還是盡量少在他們夫婦麵前蹦躂為好。

    過了會管家親自端了吃的過來了。老人家一臉的過意不去,再三跟但九解釋說是因為戴納夫婦要留在這裏小住一晚,他和男仆兩個忙著收拾房間這才耽擱了給她送餐。

    但九聽了隻淡淡嗯了一聲。又看到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於是開口寬慰他說沒關係的。

    白日裏睡得太多,夜裏就有點輾轉難眠。但九睜著眼睛胡思亂想,莫名其妙地就想到落水時腦海裏湧~出來的斷續畫麵。畫麵中的女子渾身浴血,一雙眼睛卻是亮得很。

    她記得這張臉,還記得女子名叫少夷。

    至今有關於這個女子的零星片段都是和鮮血殺戮關聯在一起的。但九不明白自己的腦袋裏為什麽存著少夷的記憶。

    或許她是自己的至交好友?隻是自己不記得了?

    噫,怎麽可能。但九失笑。她怎麽可能會有這麽厲害的朋友。

    自嘲的當口,斷斷續續的呻~吟聲透過門縫飄了進來。似痛苦似歡愉的呻~吟聲,纏繞著男人低沉的喘息,在敞闊的古堡裏撞出連綿的回音,久久沒有停歇。

    真激烈啊。

    但九咳了兩聲,無奈地翻個身。

    不知道是不是她多想了,女人的呻~吟聲大到有些刻意,倒有些像是刻意叫給別人聽的。

    由此倒是更讓她堅定了之前的想法。

    她得找機會走。

    戴納既然結婚了,說明他對愛莉的執念並沒有她預估的那麽深。那麽夢境至今仍在繼續下去的理由也就隻有一個了。

    複仇。

    從龍族摧枯拉朽的猛攻來看,這個願望應該也很快能實現了。

    她本來也是想著就這麽待到夢境結束好了。然而女人的出現讓她不得不臨時改變了計劃。女人表麵看起來涵養極好,然而再理智的女人處理感情問題時,都會有腦袋短路的時候。

    在對方來找麻煩之前,她得想辦法走。

    好在一家三口隻是住一晚就離開了。古堡裏平時隻有管家和男仆兩個人。就算他們看她看得再緊,也總有鬆懈的時候。她隻需要細心一點摸清楚兩人作息的規律,想要跑出去應該不是難事。

    至於之後去哪她暫時還沒決定。皇宮肯定是不會回去了。國王那邊久久得不到音信,大概都以為她死了。

    或許…她可以去鄰國找西德尼夫婦。在他幫她置辦的房子裏,和多拉保拉度過最後一段時間。

    打定主意後,心緒倒是安穩了不少。但九終於靠著枕頭淺淺睡著。倒是沒有再做亂七八糟的怪夢,隻時不時會被一陣猛咳擾醒。這麽半睡半醒著捱到轉天午後,老管家送餐上來的時候告訴她,戴納他們一早就離開了。

    古堡裏一切如常。但九無聊時依然會在裏頭走走逛逛,去得最多的仍然是那個小教堂。其餘兩人習以為常之後也就不大管她。要維護這偌大建築物的日常整潔著實不是件輕鬆的事兒,他們沒那麽多閑工夫耗在她一人身上。

    這倒是給了但九觀察他們的機會。

    男仆口不能言,耳朵貌似也不大靈光,除非緊急情況比如她之前病重,其餘像是采買食材日用品之類的事務都是老管家親力親為。

    時值盛夏,食材不易保存,不過兩三日老管家就要駕著馬車出去一趟。這時候古堡裏就隻剩了但九和男仆兩個。男仆開始還躲躲閃閃地跟著她,後來看她隻是安靜地坐在教堂裏發呆,漸漸地也就鬆了戒備,轉而去忙自己的事了。

    又一個清晨,瞧著離日出時間還早,老管家卻已經出發去采買接下來幾天的食材。周邊地界已經荒無人煙,他要趕很遠的路才能勉強買齊需要的東西。如此一來一回少說也得大半天。而這大半天的時間,足夠但九跑得遠遠的了。

    但九小心翼翼繞到後麵去尋馬廄。按照男仆平日裏的作息,他這時候該在花園裏修剪草木。她要偷一匹馬出來簡直輕而易舉。

    離著還有段距離就聽見了馬的嘶鳴。她心下一喜,默默加快了腳步。

    然而馬廄那卻是早已有了人的。貌似還不止一個。

    但九忙躲到暗處。

    兩具赤條條的身體糾纏在一起。這時天色隻微明,她辨不清兩人相貌,隻能大概瞧見男子聳動不停的精壯背影。倒是其中女方的呻~吟聲入到耳中有種微妙的熟悉感……

    但九又吃了一驚。悄悄探出半個腦袋,想看清那女子的臉。

    然而手腕卻被人從身後攥~住了。

    回頭看清了來人是誰,她硬生生咽下快要脫口的驚叫,同時下意識地往後縮了縮。

    戴納濃眉緊鎖,目光深幽不可測,滿臉都寫著黑雲壓城和風雨欲來。他身形本就高大,再加上正是盛怒中,所以壓迫感更甚以往。但九簡直不敢抬頭看他。

    馬廄旁戰事正酣。戴納淡淡地收回視線,一聲不吭地拉著但九離開。

    原來逃跑這事也是要選個黃道吉日的。但九愁眉苦臉地想,自己怎麽這麽點背呢,不過是跑路而已,竟然也能讓她跑出這麽多旁生的枝節。

    自個兒老婆出軌了,且目擊者還是最為討厭的仇敵。這事擱誰身上估計都會覺得跟吃了蒼蠅似的惡心。但九對戴納的遭遇深表同情。可同時她也挺不解的,戴納不去找那兩人的麻煩,卻拉著她在古堡裏一通亂走,實在是匪夷所思得很。

    她自顧自地走神,沒發現戴納是何時放緩了腳步,又是何時由扣住手腕變成了牽著她的手。像這樣掌心相貼,閑庭漫步在晨光初照的花園小徑裏,細思起來竟然是頭一回。

    他們從沒有機會,能這樣毫無顧忌地並肩走在一起。

    但九遮住嘴巴輕輕咳了幾聲。她之前鮮少會到古堡前麵的花園裏來,隻透過臥室的窗戶大概俯望過兩回。現在順著蜿蜒小道逐漸深入其中才覺出了幾分不尋常。

    她在皇宮的住處相當偏僻,不過好在臨窗就是一片欣榮花木,她平日無事時也喜歡去那裏坐坐。而眼前這地方,像是十成十地還原了皇宮裏的那片園子。

    她不由地頓住腳步。

    戴納也停下來看她。表情瞧著像是比之前和緩了些,嗓音仍是冷冷的:“好看麽?”

    要不是聽出了其中隱含的質問意味,但九差點要以為他是在問這片園子的風景如何了。不過既然問題裏帶了個“看”字……她得好好想想今兒一早她都看了什麽了。

    除了這園子……貌似也就馬廄旁的那一出了。

    嘶。這可真不好回答。說不好看吧,自己被戴納抓到的時候還跟個偷~窺狂似的躲在暗處偷看。說好看吧……

    估計會惹得被綠了一臉的戴納分分鍾炸毛。

    她慎重斟酌了許久,覷著他的臉色結結巴巴地答:“還,還可以?”

    完了。

    最後一個字剛出口她就後悔了。戴納的嘴唇抿緊,目光又重新變回迫人的冷冽。他鬆開她的手,腳尖卻一轉,站到了和她麵對麵的位置。

    “為什麽會到龍島來?”

    他們有很多次機會談及這個話題。然而他似乎對此並不在意。她的出現對於他而言似乎隻是個小插曲,根本不會對他正在做的事情產生任何影響。

    但九愣了愣。她沒想到他會在這時提出這個問題。

    不過對此她也是沒什麽好隱瞞的:“父王讓我過來求和。”

    “求和?”戴納沉默了幾秒,然後他低低地笑了,嘲諷的意味明顯,“他還真是高估了你。”

    但九垂眸看著腳尖,一會之後她也抿唇笑了:“他的確是高估了我在你心裏的位置。說到底不過是在你年幼時照拂過一段時間。彼此做個伴而已,哪來什麽了不得的情意。他勸我的那些,我也都是當笑話聽了。”

    她沒有再看他。她覺得這樣站在他麵前的狼狽的自己,也挺像個笑話的。

    ……

    和戴納不歡而散後,這次跑路計劃也徹底宣告失敗。不過好在沒驚動到其他人,她隻需再等兩三日的時間,就能尋到下一次逃跑的機會。

    想通了這點,和戴納對話後產生的消極情緒頓時紓解了不少。這日裏她的飯量較之平時有了顯著提升,約莫是一大清早就被強拉著晨練的關係,又或許是她下意識地為幾日後的逃跑做體力儲備,總覺得入口的吃食格外香甜,引得她拉鈴讓男仆再送一份牛奶麥粥上來。

    用了飯後不久,困倦感鋪天蓋地地襲來。她強撐起精神洗漱幹淨才裹了薄毯沉沉睡去。

    古堡的地牢裏擺滿了各種刑具。大多已經鏽跡斑斑,偶有兩件還沾著沉暗的血跡。女人半靠著座椅,姿態慵懶又不失優雅。她向一旁的男仆做了個手勢。

    男仆點頭,拎起盛滿涼水的木桶,向著被銬住雙手的但九走近兩步。

    嘩啦。

    但九一個激靈,茫茫然睜開眼睛。

    從頭到腳都被涼水澆了個透濕。她偏過臉猛咳了幾聲,帶得銬住她雙手的鎖鏈一陣叮當作響。

    女人愉悅的笑聲在幽暗空蕩的牢房裏低低響起。

    但九心想,真是怕什麽來什麽啊。她抬起眼睛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站在女人身邊的男仆,略一思索心下已了然。她說呢,怪不得白日裏的飯菜那般入口,原來是被人摻了藥的。

    她無奈地歎口氣:“好歹給我穿雙鞋吧。怪涼的。”

    今早沒在花園裏見到男仆她就覺得怪怪的,可當時也沒敢往旁的想。及至現在看到兩人站在一處,她在驚訝之餘,也隱隱明白了什麽。

    但九想起了戴納一家留宿古堡的那晚。彼時她站在樓梯口,看見男仆引著戴納和女人往樓上來。他時不時地回頭,目光小心翼翼又熱切無比,那張平淡無奇的臉也顯出了幾分異樣的生動。

    她當時並不知道他看向的是什麽。現在想來,當時被她忽略的細節,或許就是今早那一幕的初露端倪。

    女人緩步向她走來,短短幾步路硬生生讓她走出了搖曳生姿的美~感,當真是天生的尤~物。尤~物在但九麵前站定,細嫩手指捏起她下巴,目光挑剔地審視了半晌,終於相當客觀地下了結論:“長得真醜。”

    噗。

    但九險些被自己的口水嗆到。

    她現在的這副皮相雖然說不上多驚豔,卻也絕對算不得醜。宮裏人都說她繼承了前王後七八分的容貌,那些追求她的貴族紳士也都不是瞎的。

    然而當下她卻無從反駁。以女人為參照物,她的確算是麵貌粗陋的。

    真是卑鄙啊……竟然從相貌上打壓她。

    有本事和她比別的啊。比如飯量或是看賬本之類的。信不信分分鍾秒殺你。

    見但九隻是稍稍彎了下唇角並不接話,女人冷哼一聲收回手:“戴納的眼光倒真是獨特。”

    原來還是為了戴納。但九暗自鬆了一口氣。她還以為是偷看的事情被女人發現了,女人把她弄到這來是要殺人滅口的。現在看來不過是誤會了她和戴納的關係,隻要她好好解釋解釋,這事應該不難解決。

    “我和戴納並不像你想的那樣。撇開人類和龍族的對立關係不說,就個人的立場而言,其實我們都挺討厭對方的……”

    表情和語氣都無比真誠。可惜女人不買她的賬。她不耐煩地一揮手:“討厭?”

    “你以為跟你同行的一船人都死了憑什麽你能活下來?不過是吐了口血而已為什麽立即就有人帶你到龍島?西蒙隻是扇了你一巴掌,立馬就被尋了個過錯砍掉了右手。他和瑞裏馬爾斯三個人被關進牢裏,戴納至今都不允他們出來。”女人目露恨意,“這些就是你所謂的討厭?”

    但九斂起嘴角笑意。燭光映照出她的臉,瘦削又蒼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