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一顆蛋【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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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戴納向她走近了些:“聽說你還把龍島買了下來,想著或許還有沒被找到的寶藏,準備一人獨吞?”

    這也是多拉告訴他的?但九心裏疑惑著,忍不住抬了頭去看他。恰好對上那雙靜靜凝著她的金眸,她下意識往後縮了縮,同時猶豫著又點點頭:“……是啊。”

    這兩個字甫一出口,便覺得手腕一緊。

    戴納扣住她手腕,聲音裏有咬牙切齒的怒意:“你到底有沒有心?”

    多拉和保拉離著龍島還有段距離就被發現了。明知危險還是接二連三地靠近,先是主動前來求和的公主,現在又是兩個上了年紀的婦人,這讓龍族很是摸不清人類的路數。於是這次沒像從前那樣就地處置,而是一層層上報到了戴納那裏。

    兩個女仆被帶往了龍島。島岸邊沒有但九,島內也不見她,多拉和保拉的心漸漸沉了下去。及至戴納站到她們麵前,多拉瞬間失了控,衝過去就要和他拚命。

    “早知道你要恩將仇報,當初我就該勸她丟了你!難為她為了你……”

    為了你經年纏~綿病榻。

    為了你不談婚嫁。

    龍島曾對外開放了一段時間。也不知是誰傳出的消息,說是在島岸邊撿到了國王搬運寶藏時不慎落下的寶石。即便細碎如米粒般大小,也足夠普通人家好幾年的吃喝用度。所以之後大量平民接踵而至,為了翻找可能遺落的寶藏,島內的每一塊石頭幾乎都被翻了個個頭。。

    隻短短時間整座島就被踐踏得幾乎看不出原樣。但九聽說後,立即用十箱金幣從國王手裏買下了龍島。看守島嶼的士兵得了她的賞賜,閑暇時四處修修補補,照著她給的圖紙,或是填坑或是種樹,幾年下來也恢複了大概四五成的島貌。

    那十箱金幣本來是另有用處的。多拉去問但九因由,但九正皺著眉查檢賬本,聽了她的問話,翻紙頁的動作就是一頓。

    良久之後,她低低開口:“我總不能讓別人毀了他的家。”

    ……

    多拉大力捶打著戴納,聲嘶力竭地哭喊:“你隻覺得所有人都欠了你,你又知不知道自己欠了她多少?”

    戴納不避不讓,隻垂眸看著哭得有些噎氣的女仆。

    多拉終於力竭癱倒。保拉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她怒氣衝衝地瞪了眼始終麵無表情的男子,卻意外看到了他微微發紅的眼眶。

    ……

    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又大了些:“對六年前的事情哪怕解釋一句也好,隻要是你說的我都會相信。你卻到了現在還在說謊。”戴納憤怒地質問,“你以前對我說的那些,難不成也是假的?”

    但九掙不開他的手,最終隻能認命地歎口氣。看來該說的不該說的多拉她們都已經告訴他了,她早就該料到的,這兩人在他麵前從來就沒什麽原則性可言。

    她在各種夢境裏穿梭,已經習慣了說謊。或是遮掩身份,或是取~悅宿主。大多數宿主都不曾察覺,唯有戴納卻是一次又一次地剝開她自以為掩飾很好的麵具,讓她無處遁形,也無處可逃。

    她試圖心平氣和地和他對話:“不是假的又如何?你已經為人夫為人父,肩上也有了該盡的責任。那些敘舊的話還是不提比較好。”

    戴納沉默著,緩緩鬆開了她的手。

    但九正想著自己的這句提醒果然有效用,卻聽見他低聲開口了:“伊迪絲不是我的妻子。”

    “伊迪絲的丈夫在六年前的那場禍事中喪生。小伊桑眼睛不好,又沒有父親的庇護,經常受到其他族人的欺負。伊迪絲來找我,我允了她的請求,把小伊桑養在我的名下。”

    但九回想起那一天的所見。好像的確是這樣。小伊桑見著伊迪絲會親~親熱熱地喊聲媽媽,在稱呼戴納時卻用了語氣鄭重而親切不足的父親。

    她依舊有些懵懵懂懂的,“可是小伊桑很像你啊。”

    戴納眼底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表情卻更嚴肅了幾分:“龍族在幼年時期的相貌大抵相同,隻在成年後才會分出明顯的變化。”他似乎覺得相當有必要澄清這個誤會,頓了頓又補充,“我沒有結婚。”

    但九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伊迪絲為了孩子向戴納索取庇護,這一點乍看之下無可厚非。然而龍族男子何止戴納一人,她卻偏偏去找了他,可見老早她就存了其他的心思。尤其是昨晚她向自己提到戴納反常的種種,那種露骨的嘲諷和恨意,明顯是嫉妒使然。

    她原先以為那是正室麵對破壞者才會有的尖酸刻薄,沒想到自始至終卻是一個不相關的人演的一場獨角戲。

    可是為什麽?在看見了馬廄旁的那一出肉搏戰後,戴納會露出那樣憤然的表情?

    看到她走神,戴納微微皺了眉,臉上重新聚了些冷意。他向她走近兩步,金色眸子盯牢她的臉:“我沒有說謊。”

    但九回過神才發現兩人間的距離如此地近。俊臉離著她不過一掌的距離,她幾乎能從那雙明澈的瞳仁裏看見自己的倒影。六年不見,她以為按照龍族的生長速度,這時候的戴納最起碼也是一臉滄桑的中年人了。

    然而此刻的戴納依舊英俊得不像話。隻是被他這樣看著,隻是聽他用稍帶了不滿和委屈的音調申明他沒有說謊,她就忍不住想要像從前那樣摸~摸~他的頭發。

    “知道了。”

    她一麵說著,一麵往後挪了挪。

    戴納卻預先察覺了她的動作,握住她肩膀迫得她不得不和他對視:“你之前說我們不過是互相做個伴的情意,這是否是你的真心話?”

    看來他對之前在花園裏的對話挺耿耿於懷。但九當時說完這段話就提起裙擺匆匆走開了,並沒有留意去看他那時的表情。不過從他現在十裏冰封萬裏雪飄的表情就可以推測出,他那時候的心情應該是相當不愉快的。

    但九移開眼神,裝傻。

    “你說來龍島是為了求和,果真沒有其他的理由麽?”

    但九閉上眼睛,裝死。

    直到炙熱氣息掠過她臉頰她也沒發覺異常。然而隨之而來的覆在嘴唇上的柔軟觸感卻讓她大吃了一驚。她慌忙睜開眼睛,拿手去推他的肩膀。

    戴納卻更加大力把她束進懷裏。甚至趁她慌亂不備時,一路啟開她的嘴唇把舌頭送了進去。貪戀著她的氣息,不容置喙地侵占每一處角落。他重重地吻她,像是要把這些年來缺失的,錯過的,統統都彌補回來。

    六年前他是打算向她求婚的。父親得知後大怒,用鞭子狠抽了他一頓,還下了禁足令限製他再外出。他在旭日東升的島岸邊想念那張眉眼生動的臉。然後像是個幻覺般的,她從大霧後出現,淌過海水一步步向他走來。

    分明喜悅至極,眼底卻迅速聚起氤氳的水霧。然而這喜悅不過是暫時的,這眼淚也最終化成了鮮血從他肩上奔湧而出。他被眾多士兵圍攻的時候,聽見了那一聲由衷的讚歎。

    “愛莉真是太棒了啊!”

    震驚過後,就是心如死灰。

    即便此刻閉著眼睛,那一天經曆的慘烈仍曆曆在目。戴納輕吮但九的唇角,嗓音低沉喑啞:“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恨你。”

    六年來他無時無刻不在恨著她。或許也是這恨支撐著他才能咬牙走到現在。在推進摧毀這個國家的計劃之後,他為了重逢的日趨臨近,幾乎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

    直到那艘船突兀地闖進海域裏。他沒有設想過會和她在這樣的情況下見麵,她也沒有像其他人那樣絕望地呼救,隻是輕輕伸出手,嘴巴翕動了兩下。

    海水很快淹沒了她。兩串水泡浮上海麵,之後再沒了其他動靜。

    她死了?

    金色瞳仁劇烈晃動。他這時才後知後覺那些設想了無數遍的,或是報複或是折磨她的法子,竟是沒一個真真正正想讓她死的。

    伴隨著恨意的,也是無數次的想起。他沒有一刻停止過恨她,也沒有一刻停止過想她。

    他在水下倉皇失措地尋找她,始終不動聲色的麵孔隱隱有了潰不成軍的跡象。

    但九被他吻得幾乎透不過氣。趁著腦袋還餘有一絲清明,艱難夠到床前的拉鈴,用力拽動拉繩。等那鈴鐺聲脆生生響起,戴納才睜開霧氣朦朧的眼睛,又舔~了下她的唇才作罷。

    卻仍然抱著她不鬆手。但九看一眼他潤澤鮮豔的嘴唇,老臉立即紅了:“快放手。多拉他們馬上就要過來了。”

    戴納聽了她的話,索性把腦袋埋進了她肩頭。悶悶的聲音透過衣料響在她耳畔:“類似這種情形以後會很常見,讓她們提前適應一下也好。”

    但九:“……”

    她伸出爪子想把他從自己身上扒拉下來。視線不經意滑過他微微敞開的領口,閃著銀色光澤的物事在她眼前一晃而過。她愣了愣,用指尖輕輕挑起。

    戴納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下。卻到底卻開口阻止她。

    再普通不過的銀鏈子。墜子是枚樣式古樸的沉綠翡翠配琺琅彩戒指。

    是她在第一次分別時,偷偷塞到他手心裏的那枚。

    但九拈著戒指,心中五味雜陳:“你一直把它帶在身上?”

    戴納始終沒抬頭。隔了會他才語氣赧然地回答:“怕丟了,這樣隨身帶著最好。”

    但九歎口氣。她之前被誤導,以為戴納結婚生子,已經放下了對愛莉的執念。指尖摩挲著這枚戒指,她才曉得他從未有一刻放下過。

    他始終一隻手環著她的腰,另半邊肩膀不自然地傾斜著,刻意和她存著點距離。但九想起之前伊迪絲在地牢裏告訴她的,他為了救她差些廢了條胳膊的事情。她想要查看他的傷口,他握住她的手:“傷口結疤還不久,現在看還有些駭人。等過段時間養好了……”

    他頓了頓,嗓音裏有了些笑意,“你想看哪裏都可以。”

    但九:“……”

    多拉和保拉一起過來了。但九羞得不敢抬頭,隻說自己餓了,讓她們去做些吃的端過來。她聽見保拉語調明快地應了,又轉而去問戴納。

    戴納則一本正經地表示自己剛才已經吃飽了。

    分明意有所指,表情卻磊落又坦蕩。但九惱得磨牙,表示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

    多拉備好了吃食,保拉過來幫她洗漱換衣。戴納自然是不好再賴著不走,且族中每日都有許多大小事務等著他去處理,再加上今天還多了伊迪絲的事情。

    昨晚的伊迪絲像是瘋魔了般,口中不停地胡言亂語。一會說但九要殺她,一會又說但九是隻紅眼睛的魔鬼。她蜷著身體瑟瑟發抖,哭著求他救她。

    戴納眼底凝了絲寒意。

    他不是沒瞧見但九手腕上的紅色印痕。那些散落了一地的刑具也是明顯要用到她身上的。他粗略檢查過男仆的屍身,肋骨和脊椎盡數斷裂,能施加出這種力道的,絕對不可能是人類。

    說到底,伊迪絲就是想裝瘋賣傻糊弄過去。

    戴納走了後,但九的老臉仍是通紅一片。用餐的過程中一直能聽到多拉和保拉的竊竊私語,間或還有忍不住的愉悅笑聲,她的腦袋越垂越低,幾乎要將整張臉埋進餐盤裏。

    其實她和戴納之間尚有些沒有解開的心結和誤會,卻被他方才毫無章法的一記深吻將節奏徹底打亂,對話的內容也因此跳脫得脫離常規。上一刻還在糾結說謊的問題,下一瞬他就在邀請她觀看他的身子。

    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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