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寨青年阿牛給遠離喧囂、繁華上海大都市的女友萍萍一氣講了三則故事。故事之一：他姥爺曾是這一帶有名的老獵手。他姥爺擅長獵鹿，每年，獵的鹿堆成小山。錢，也就大把大把流進腰包，老獵手成了富甲一方的人。 p

    可錢多不咬手，獵槍他一直沒放下。據說他獵鹿有絕技。一年他上山打獵，看見草地上，一隻母鹿安詳地邁著步，旁邊，是一隻梅花小鹿，蹦蹦跳跳，十分頑皮。突然，母鹿豎起了耳朵，鳴叫了一聲。獵手的槍響了，母鹿跳了跳，倒在地上。獵手跑出去，扛起母鹿。那隻小鹿並不跑，而是跟在獵手的後麵，一路哀鳴著，進了家。 獵手想，還是把這個小家夥養著吧，長大了還能賣一筆錢。 p

    這隻梅花小鹿在他的飼養下，漸漸長大了，皮毛光滑油亮，一雙藍藍的大眼睛，望著藍天，常常長聲鳴叫，如一個含情的少女。 p

    一天早晨，獵手一大早起來，聽到鹿圈裏似有動靜，忙披衣去看，興奮地瞪大了眼睛：鹿圈裏，竟多出了兩隻鹿，體肥身大，毛皮發亮。 p

    獵手忙關下圈門，活捉了兩個家夥。活鹿，在市場上價錢更好。 p

    第二天，一大早，獵手又聽到鹿圈裏有動靜，忙跑去一看，又進來一隻膘肥體壯的鹿。他又抓獲了這隻家夥，賣了一筆錢。原來，他喂養的是一隻母鹿。但是，隨著時間的流逝，公鹿越來越少，最後，再也沒有自投羅網的公鹿了。 p

    等不來自投羅網的鹿後，他帶著獵槍，還有這隻美麗的梅花鹿，進了更遠的山林。獵手用長繩把鹿係綁著，自己埋伏在旁邊叢林中，舉槍瞄準著。隨著母鹿的叫聲，一個矯健的身影閃現出來，是一隻公鹿。 “砰”的一聲槍響，公鹿倒了下去。 p

    獵人很高興，跑出去，扛回了公鹿，藏在林中，然後又設下陷阱等著下一個。 每一次，母鹿對著眼前的死鹿，都會長長地哀鳴，圓圓的淚珠從眼眶中滾出，似滲著血絲，一滴一滴落在草地上。 漸漸地，這頭鹿病了，不吃也不喝。 p

    看來，這家夥是熬不過今春了。”獵人想，但他還想發揮它的餘熱，每天強拖著它，走向山林深處。鹿不再叫了，耷拉著腦袋，可仍有公鹿嗅著氣味趕來。 p

    獵人的槍，一次次響起。公鹿，一頭頭倒下。陷阱也在等待著其它獵物上鉤。。。。。。 母鹿不叫，但眼中是絕望的神色，滾出的，已經不是淚，而是一朵朵血花。 p

    當夕陽西下時，獵人帶著自己的收獲，和母鹿向家裏走去。母鹿突然停止了腳步，長長地哀鳴了一聲，然後又是一聲，在夕陽下長長地擴散。 p

    獵人一喜，心想，一定是母鹿發現公鹿了。 p

    母鹿側耳傾聽了一會兒，猛地一側頭，撞在一個尖利的石頭上，頭上頓時鮮血直湧，然後撒開四蹄，向叢林裏奔去。一路上，鮮血彌撒。 p

    獵人忙摘下背上的槍，飛快地跟了過去。 p

    在叢林的深處，母鹿站住了，伸長脖子，一聲聲長鳴。 p

    獵人拿著獵槍，躲藏於山石後，瞄準著。 p

    隨著鹿的鳴叫，也可能是鹿血的吸引，一個身影閃出來。讓獵人目瞪口呆的是，來的不是鹿，是一隻吊睛白額斑斕大虎。 p

    獵人慌忙舉起槍。 p

    那隻母鹿抬起頭，向獵人望去，這一會兒，眼睛裏，再也不是絕望的光，而是一汪清藍。 獵人的槍響了，射向老虎。可是，那隻鹿突然一躍。這致命的一槍，沒有射在老虎身上，而是射在了母鹿的身上，它長鳴一聲，倒了下去。 p

    獵人的第二槍還沒有響起，就已經被猛虎撲倒。臨死前，他終於明白，不但人會設圈套，鹿也會設圈套。 p

    故事之二：阿牛有一遠房大伯父，成功商人。女兒在大洋彼岸留學深造，夫人去國外伴讀，自己則獨居北京古城西郊外的一幢別墅裏。大伯父常年出入星級酒樓，吃厭了山珍海味，經常麵對滿桌佳肴，無從下箸。 p

    一次去南方出差，偶然嚐到了蛇宴，覺得美味可口，歸後仍念念不忘。但因北方人不吃蛇，各酒樓飯莊不經營蛇菜。大伯父口饞難耐。竟想起了“自己動手、豐衣足食”那句名言。於是稍有閑暇，便持自製的蛇鉗，手提藤簍，於田頭溝壑捕蛇。因當地人無人捕蛇，蛇較多。大伯父每次出門均有收獲。北方無毒蛇，故無危險。 p

    每次捕蛇歸來。大伯父都親自動手，剝皮、切段，洗淨後，或紅燒、或清燉、或辣炒，或黃燜，變著花樣地做著吃，竟久食成癮。 p

    一初秋傍晚，大伯父在徒駭河堤下的草叢中尋蛇。忽見一大一小兩條紅花綠頭蛇正纏在一起嬉戲，遂伸鉗夾之，先夾住了那條大蛇，小蛇慌忙往草叢深處遁逃。大伯父將大蛇放入藤簍，捂上蓋子，疾步去追小蛇，小蛇並沒跑多遠，追上，鉗住“七寸”捉了回來。他打開藤簍，正想將小蛇放入，不想，那大蛇竟猛然躥出，奪路而逃！大伯父把小蛇扔進簍內，捂嚴蓋子，又去追大蛇。大蛇遊動極快，幾次下鉗都沒鉗住，便揮鉗砍之，竟砍下五寸多長的尾巴，那蛇負痛之下，遊得更快，幾下鑽進草叢不見了。大伯父又尋良久，未果，隻得撿起那截蛇尾，悻悻而歸。 p

    當晚，大伯父將小蛇處理幹淨後辣炒了一盤，自斟自飲了一瓶幹紅，酣然入夢。第二日晨，忽憶起昨日的那截蛇尾，便想拿來剝皮剁了，暫存冰箱，待再抓住蛇時一烹了。不想，蛇尾竟然不翼而飛了。哪去了呢？大伯父不喜寵物，隻養了一條德國“黑貝”，用鐵鏈拴在院子門前，無法靠近廚房。大伯父是獨身生活，對安全尤其注意，每入室均隨手關門，睡前檢查門窗鎖，野貓野狗更難入內，正犯疑惑，電話響了，接完電話，他匆匆出門，去見一重要客戶。蛇尾之事遂忘。 p

    一日晚，大伯父在睡夢中，感覺到有人在勒自己脖頸，驚醒後，按亮床頭燈，見一條大紅綠頭花蛇正纏在自己的脖子上，他頓覺魂飛魄散，拚命用雙手扳扯，但蛇身油滑，用不上力，他便摸索著用力捏住蛇頭狠攥，欲逼蛇鬆勁，蛇卻勒得更緊，他眼前一黑，萬事皆休矣。 p

    大伯父醒來，已是第二天中午，那蛇還在他的頸上纏繞，卻軟而無力，他在生命的最後時刻殺死了蛇，並緩了過來。將蛇擲於地上，細看，蛇尾巴五寸處，有一圈明顯的接痕，忽回想起那段丟失的蛇尾，頓時心下駭然；蛇竟然找到這裏自行續上了斷尾，生命力太頑強了。 p

    大伯父將蛇丟在廚房的水泥地上，開車去外麵參加一飯局。 p

    下午歸來，他來到廚房，想把那條蛇剝了，伸手一提，輕飄飄的，竟是一張蛇皮。大伯父冷汗襲身，蛇竟緩過來，跑了。他知道，那條蛇是來複仇的，它不會輕易放過自己。自此，每到晚上，大伯父便心驚膽戰，不敢睡覺，他一閉眼，就覺得那條蛇又纏上了脖頸。他曾看到一條網絡新聞，言傳國外有一男子打傷了一條黑蛇，那黑蛇當晚便領了數百蛇將男子住宅而團團圍攻；是好心鄰居用直升機將那男子救走。。。。。。看罷，便經常請朋友來家裏喝酒、搓麻將，用各種理由留朋友住下來，為己壯膽。 p

    冬日來臨，大伯父終於鬆了一口氣。他知道，蛇是要冬眠的。大伯父恢複了正常生活。 大伯父是死於第二年的五月夏天。他的頸處有明顯的勒痕，警察便斷定他是被人勒死在床上的。但門窗都完好，沒有一點兒被破壞的跡象。現場亦沒有任何痕跡，偵破工作受阻。 p

    此案一直懸而未破。。。。。。 p

    故事之三：據阿牛說--上大四時，班裏曾有一個來自內蒙大草原牧場的火爆脾氣男生，綽號叫“土豹子”。土豹子帶有一條牧羊犬去嶽父家接未婚妻，不想卻碰了一鼻子灰。他騎著烏駒馬垂頭喪氣往回走，嘴裏口罵罵咧咧的，看見路邊的石頭他都生氣。 p

    11月的天氣，草原上已經開始冷了，到處草木枯黃，沙地裸露。在路上向遠處看，起伏的丘陵上泛著黃光，隻有草庫倫裏打下的一垛垛羊草，才泛出些許綠色。土豹子越看這些心裏越灰，他突然看到了可以發泄的對象。 那是幾條狼！而且他一看出，這是幾條正在發情的狼。其中一條是母的，剩下幾條都是公的。公的圍著母的撒歡蹦跳，阿諛奉承，母的卻大模大樣，一副驕傲派頭。母狼的樣子讓土豹子一下子想起了自己的未婚妻，他媽的每次都要乖乖地跟我回來，這次卻一反常態，還跟我說起什麽反“家庭暴力”，逼我認錯，神氣不得了。。。。。。土豹子慢慢勒住了馬頭，他在想怎樣教訓一下這條母狼。對，還有那些公狼。你們也太膽大了，知道現在不許打你們了，你們就騎脖子拉屎，大白天的就到草原上談情說愛來了，這也太不拿人當回事了！ p

    土豹子這麽想著，已經從靴子裏撥出了一把半尺長的蒙古彎刀。他把身子挺了幾挺，突然“啊嘿”一聲大吼，催動跨下馬，直朝幾條狼衝去。那幾條狼可能是太投入了，特別是那條母狼，可能是太得意了，起初它們根本就沒有注意到烏駒馬向它們狂奔而來，以致發現時已經晚了。公狼們倒是躲開了，可是母狼卻沒有躲過，它一下子被跨下馬狠狠踏倒在地，還沒等它爬起來，烏駒馬再次衝到了它的跟前，土豹子象隻發怒的獵豹在馬上側彎身子，對著它猛砍了一刀。接著，土豹子又拐過跨下馬，揮舞著刀向其他野狼衝去，直趕得它們東奔西逃，他的心裏這才痛快了許多。 土豹子與他的牧羊犬重新上路了，他一點也沒有意識到危險的來臨。他還不懂，打死發情的母狼會激起狼怨。他先是聽見一陣陣的狼嚎響起，接著他發現四麵八方都出現了狼的身影。而且就在這個時刻，他的愛犬居然不見了。冷汗一下子冒出來，土豹子環顧四周，斷然催動跨下馬，以最快的速度向路邊最近的一個草垛跑去。近了，近了，當他猴子一樣爬上草垛的時候，草垛下已經圍起了十幾條野狼，一起對著高高在上的他齜牙瞪眼。 p

    很快，狼也開始爬草垛了。幸虧草垛上麵有壓草的木杆，土豹子抄起一根木杆，看見哪邊有狼頭冒出來就往哪邊打，打得野營狼不斷滾落下去。後來，野狼停止了進攻，它們好像商量了一下，就開始從四麵撕草。它們嘴叼腿刨，一心要將草垛搬倒。土豹子手中的木杆失去了作用，隻能眼睜睜看著狼群把他一點點往死路上逼。 土豹子開始呼救，但是草原真是太空曠太荒涼了，周圍幾十裏根本不見人影。他喊啞了嗓門兒也不見效果，隻好坐下來等死。這時候，土豹子才開始反思自己的所作所為。很明顯，他今天不應該打狼，人家又沒惹你，你打人家幹什麽嘛！不，這還不是問題的根本，問題的根本是不應該總打未婚妻（老婆），你不打未婚妻（老婆）就不會跑，你也就不必去接，心情就不會不好。。。。。。唉，未婚妻（老婆），那是多好的女子啊（娶來的女子是被愛人疼和嗬護的）！每次你喝醉了酒，把人家打跑，人家回來不記你的仇，照樣給你煮肉吃；可是你吃了肉，喝了酒，就又開始打未婚妻（老婆），打得人家又跑。。。。。。你呀，你呀！ p

    土豹子想著想著，突然哭了起來，可是哭了幾聲他又不哭了。他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臉：你這個笨蛋，怎麽忘了牧羊犬可以向家人求救啊！可是牧羊犬跑哪兒去了，對了，怎麽忘了打手機？。他慌忙從懷裏掏出手機，想都沒想就又撥了嶽父家的號碼。電話通了，卻沒有人接。土豹子便在草垛上跪下來，大聲地說：“親愛的，你快接電話吧，一切都是俺的錯，俺向你賠罪，保證今後改還不行嗎。你快一點啊！”p

    電話一連響了三遍，那邊才有人接了，接了卻不說話。土豹子聲嘶力竭地喊：“親愛的，快來救命呀，俺在草垛上被狼圍住了！” p

    草垛下麵，群狼還在瘋狂地扒草，草垛開始搖搖欲墜了。看看路的盡頭，仍然不見救援的人影。土豹子正在叫苦，忽然群狼停止了動作。他探頭往下一看，卻見那條被他砍過的母狼，正一瘸一拐地向這邊走來。群狼立即迎了上去，圍住它又親又舔。最後，那母狼朝草垛這邊看了幾眼，叫了一聲，群狼便簇擁著它朝遠處走去。 也就在這時，一條牧羊犬領著數十牧民出現在草原深處。土豹子高興得從草垛上跳下來，他張開雙臂，迎著馬隊猛跑。活了30多歲的他，第一次感覺到世上的親情和寬容原來這般珍貴。 又說：小的時候，阿牛也曾聽家住鄉下多年的老父親講過一個真實故事。阿牛父親從別人口中得來了這一種常識，便決心走這一著算盤。 p

    阿牛父親不知從什麽地方討來了一籃的河豚子，悄悄地拿向家中走來。 一連三年的災荒，所得的穀隻夠作租；憑他獨手支撐的一家七口，從去冬支撐到今歲二三月，已算是困難極了。現在也隻好挨饑了！ p

    但是――怎樣挨得下去呢？ p

    這好似天使送禮物一般的喜悅，當一家人見到他拿來了一籃東西的時候。孩子們都手舞足蹈地向前進去。 “爸爸，爸爸！什麽東西嗬！讓我們吃喲！”眼下四月份也正是青黃不接季節；糠粑、綠草根莖、田螺魚蝦凡是能填飽肚子的。。。。。。這麽樣的情景，真使他心傷淚落的了！ p

    吃！”他低低地答一聲後，無限的恐怖！為孩子生命的恐怖，一齊怒潮般壓上心頭，喘不過氣來。 他囑咐婆娘把河豚子煮熟來吃，自己托故外出一趟。他並不是自己不願死，不吃河豚子，不過他不忍見到一家人臨死的慘狀，所以暫時且為避開。 p

    已過了午了，還不見他回來。孩子卻早已繞著母親要吃了。這同甘共苦的婆娘，對於自家男人是非常敬愛。任何東西斷不肯先給孩子嚐吃的。 p

    日車已駕到斜西，河豚的子，還依然煮著。他歸來了。他的足如踏在雲上一般。他想像中一家屍體枕籍的慘狀，真使他歸來的力也衰了。 p

    然而預備好的刀下舍生的決心，鼓起了他的勇氣。早已見到孩子們炯炯的眼光在門外發著，過後，一陣歡迎歸來的聲音也聽到了。 p

    怎麽還沒有死呢？”他想。 p

    爸爸！我們是等你來一同吃呀！” p

    哦！”他知道了。 p

    一桌上爭爭搶搶地吃著。久未得到魚味的他的一家人，自然分外感到鮮甜。 p

    吃好後，他到床上安安穩穩地睡著，靜待這黑衣死神之降臨。 p

    但畢竟因煮燒多時，把河豚子的毒性消失了，一家人還是要安安穩穩地挨餓。 p

    阿牛父親一覺醒來，不禁仰天長歎道：“真是求死也不得嗎？”淚綻出在他的眼上了。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