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退兩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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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花叢的小路上,有個老者背著手走了過來,林黎小心的抬頭看,是關竟,一臉的陰沉,愁緒不散。

    “大人”

    “父親”

    “兄長”

    亭子裏的人都站了起來,都過來見禮,關竟愁緒不展的看著他們“朝裏現在的風聲越來越緊,皇上雖然沒有說什麽?但是老夫總覺得惴惴不安,聽說皇後回宮了,菱兒你為什麽沒有跟回去?”

    “皇後回宮了”菱兒臉色大驚“不會啊,皇上隻是說皇後去散散心,沒說皇後要回宮啊,皇後回宮不會不帶我跟杏兒啊”

    “是啊怎麽回事兒呢?”關竟很是擔心“皇上親口說的,皇後不舒服,今天的朝堂提前結束,要不,菱兒你就先回去看看,看看太皇太後的意思,從皇後那裏探探皇上的口風,我們也好造作準備啊”

    “哦”輕皺眉,菱兒攪著手帕“怕是沒有那麽容易,皇上沒有說讓我們回宮,我們是不能擅自回宮的,要不,我回去探探杏兒的口信,看看這其中是怎麽回事”

    “也好”關竟唉聲歎氣,轉頭埋怨關勝“你今天也過於莽撞,幸虧今天是大敗而歸,若真的宋大仁那個草包有個閃失,不正好給了口實嗎?”

    “可是兄長”關勝著急的開口“那孫子手裏有河堤款項的證據”

    “殺人非要自己動手嗎?”不滿的重哼,關竟轉頭看著站在亭子裏的那個首富,還有關勝“明天,帶著禮物給個草包賠罪,他要什麽給他什麽,金銀財寶,嬌妻美妾,有什麽給什麽,什麽都試試,不怕他不貪,就怕他不要”

    “世上沒有不要這些的人”關保猥瑣的開口“不要這些來這世上一遭做什麽?”

    “哈哈哈”

    “哈哈哈”

    幾個人哈哈大笑裏,菱兒不屑地轉身離去,關竟無奈的轉身看著外麵的夜色。

    “都回去吧”關竟煩躁的開口,幾個人散去。

    星星點點下,林黎靠著樹半晌沒有反應過來,直到袁大妹拉著她出來,大街上,迎著冷風,林黎隻覺得全身在抖。

    “那個就是大家口中的羅刹女”袁大妹狠狠地開口“你聽聽她說的話,多狠哪,聽說是皇後身後的陪嫁侍女,太皇太後身後的首席女官,為人可狠了”

    “…”在寒風裏走著,林黎看著前方的星星點點的燈火,心在一點點的變涼。

    她不是沒有懷疑過,她懷疑過,為什麽那一天在鳳棲宮冷靜謹慎如菱兒,會在那麽人麵前紮關保一刀,為什麽那一刀會紮在肩膀上?

    可是她確實沒有多想,因為菱兒確實對她忠心耿耿,舍死忘生。

    皇甫曄,這個名字出現的時候,她站住了腳步,眼睛裏一層淚花湧現。

    也許他早就懷疑了菱兒,不對,也許他早就發現了菱兒跟關家父子的這層關係,所以在糾察這件事之初,他才會一直說,讓她回避,一再的不讓她參與。

    皇甫曄。

    扶著一旁的牆,她撫著胸口站住。

    他那一天會不會跟自己今天一樣的心疼,被自己深信的人重重的傷害,那種無奈,那種心痛,那種不知所措。

    可是也許就是他太知道這裏麵的痛苦和糾結,才不願讓她也承受一次,所以,他忍著冷血無情,被她誤會的風險也不願意跟她說,這件事走漏風聲,讓殺人的其實是她的菱兒。

    她的菱兒。

    單手捂住了眼睛,林黎幾乎哽咽的站著。

    這一切都是她的錯,是她的錯。

    菱兒隻說一直在打聽自己的消息,可是這消息怎麽來,肯定要依附前朝的勢力,那跟太皇太後的第一親信,關竟就是最好的,也是最能接近的人選。

    所以,關竟為了拉攏菱兒,菱兒想要得到消息也是需要付出代價的,這就是代價吧。玉羅刹!多美麗,多可怕的,名字。

    淚水濕透眼眶,順著手指往下滴,林黎單手捂住眼靠著牆站住,菱兒,多好的孩子,多純真的孩子,深宮內院,替她擋了所有的苦難。

    她說:誰對小姐不好,我就對誰不好。

    她說:我能殺了所有對小姐不好的人。

    她說:隻要能守住小姐的笑容,我就是死也甘願。

    她說:小姐,我終於把你盼回來了了。

    為什麽她就沒有想到,杏兒能哭瞎了眼,那菱兒到底做了什麽犧牲,菱兒做了什麽樣的努力——

    “林娘子”袁大妹看林黎哭的痛,怯生生的走過去,遞上手帕“你父親的仇一定能報的,大夥的仇一定能報的,我們努力把這些人扳倒,殺了他們,給大家報仇,林娘子,您別難受了”

    “…”沒有接袁大妹的手帕,林黎拖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的往前走,深秋清冷的月色下,腳步沉重,挺著身子往前走著。

    回到縣衙的後院,林黎獨自坐在床上,看著那盞微弱的油燈,袁大妹正在鋪著她自己的小床,大大咧咧的坐在小床上“看這多舒服”

    “嗬…”眼裏仍有淚花,林黎看著袁大妹的動作“我們一個床也是可以的”

    “不了”袁大妹擺手“你看你文靜的,我不行,我粗魯,怕睡覺的時候擾了你,想想,還是算了吧”

    “不妨事的”林黎看著她笑,心裏的疙瘩難解“大妹家中有兄弟姐妹嗎?”

    “有啊”大妹躺在床上,翹起二郎腿,掰著指頭數著“我家裏三個姐妹,兩個弟弟,加上我,正好六個孩子”

    “那一定很熱鬧”抱著膝蓋坐著,林黎看著袁大妹神態自若的神色,不由得輕歎。

    “林娘子呢?”大妹微側頭看她“家裏幾個兄弟姐妹,家裏還有什麽人嗎?”

    “我家裏隻有一個兄長”想起兄長,林黎還是露出了笑容“現在在邊關做將軍,家裏還有一個侄兒,3歲多的年紀,其他的就沒有了”

    “哦”袁大妹看上去很是同情林黎“你家裏人好少哦”

    “也不少”低頭,林黎看著白色的背麵,聲音傷感“大妹,我問你”

    “哦”大妹轉頭看她“什麽事兒”

    “你家的兄弟姐妹犯了法,你會怎樣?”

    “那得看他們做的什麽事兒”翻身而起,大妹顯得義憤填膺“若是真的傷天害理,天地不容,我肯定親手殺了他們”

    “他們對你特別好呢?都是為了你呢”仔細的開口,林黎緊盯著袁大妹的眼睛“你會怎麽做”

    “世間自有公道,我又不是公道之本,難道對我好,就能磨滅他們的罪惡嗎?這是不可能的,那世上那些對我不好的人,他們就該死嗎,該被他們害死嗎?這是不公平的,對吧”

    “…。”微微的點頭,林黎低頭看著背麵,神色凝重。

    “不說別人了”袁大妹再次躺了下來,翹起了二郎腿“皇上不就是犯了這個事情嗎?你也看到了,整個鄰水縣,天怒人怨,人心惶惶,民不聊生,這也不是皇上願意看到的,也不是我們願意看到的啊,是不是”

    “…。”繼續盯著背麵,林黎坐著發呆。

    直到袁大妹的呼嚕聲響起,躺在了床上,林黎直到天亮才昏昏沉沉的睡去,袁大妹的呼嚕聲太響,她的心緒太亂。

    天亮時分沉沉睡去,一睜眼已經是日上三竿,慌忙的起什麽,林黎穿戴起,拉開了門,日光刺眼,她用手擋住了日光。

    剛轉身嚇了一跳,宋大人領著一幫衙役在門邊,往後退了一步,林黎有些無措的看著眼前這一排人的笑容,好半晌拱手“眾位—這是?”

    “您受苦了”師爺走過來拱手“您昨天睡得好嗎?”

    “還,還好”由於他們的笑容太滲人,林黎再次往後退了一步,遠遠地看著他們“眾位,今天是有什麽事兒嗎?”

    “都讓開——”身後一聲咆哮,眾人都嚇得讓開,袁大妹端著水盆過來,林黎趕緊迎上去“不敢勞煩您”

    “嗨,沒事”袁大妹大大咧咧的開口,瞪著眼前的男人們“這林娘子穿著男裝也是個女兒家啊,你們一大早在這兒幹嘛呢,耍流氓啊,再有下一次把你們眼珠子摳出來”

    “是是是”大家賠笑著點頭,林黎接過水去屋裏梳洗,袁大妹在門外繼續訓斥他們“一幫窩囊廢,不就是關勝跟曹博遠要來嗎,瞧把你們一個個嚇得,你們像個男人嗎?”

    “你們,你們不是武功高嗎?”終於有人被訓的受不了,怯生生的開口“我們也是想近一步做準備嘛,是不是”

    “真是沒出息”哼哧著,袁大妹翻眼看一個個縮在門邊的男人“一大幫老爺們兒指望著我們兩個女人,你們要臉嗎?”

    “大妹”林黎梳洗完畢從屋裏出來,笑著阻止她再說下去,一旁的那幾個男人像是被說習慣了,都連連擺手“無所謂,無所謂,讓大梅姐出出氣,出出氣”

    “呸,不要臉”大妹啐了一口,氣的轉身走向前院,林黎對著宋大人拱手“不知大人找我何事?”

    “哦”宋大人終於反應過來,對著林黎拱手“關保剛才捎來信,帶著本縣首富曹博遠要來縣衙,我就怕他們是來找事的,你看我們如何應對呢”

    “大人”林黎搭了一躬“您真的過謙了,一切全聽大人吩咐,我保護好您就是了”其實,宋大人還是想要一個主心骨。

    “好好好”宋大人顯得很高興,請著林黎往前院走,剛到前院,門口就來了一群人,抬著禮物,走在前麵的關勝白布包著頭,身後插著荊條。

    身邊是昨天坐在涼亭裏那位人,此縣首富曹博遠,五十幾歲,一身員外服,都帶員外帽,圓圓的臉,短胡須,憨厚的笑著拱手過來對著宋大人搭躬“宋大人宋大人”

    “大膽”師爺明顯有意刁難“好你個曹博遠,敢直呼大人其名,你不要命了啊”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曹博遠明顯的被嚇住了,再次對著宋大人躬身“大人見諒,大人見諒”

    再看宋大人抱著胳膊,仰著頭斜著眼,好不威風“曹博遠,我不記得我請過你啊,你來幹什麽來了,投案啊”

    “哎喲喲”曹博遠嚇得一頭冷汗,還是連連躬身“大人說笑了,大人說笑了,小老兒秉公守法,身上哪來的案子”

    “真把自己說的跟清白一樣”冷哼,宋大人斜著眼看著曹博遠“你去縣上問問,誰不知道你曹博遠勾結朝廷重臣,為富不仁,欺行霸市,幹盡壞事,還秉公守法,騙鬼呢”

    “你——”一旁的關勝出聲,宋大人像是終於注意到了,轉頭看包著頭的關勝“來,都來看看,這個把頭包的跟鹵蛋一樣的是誰啊,是誰啊,來人啊,把紗布去了,讓老爺看看他的廬山真麵目”

    “是”身後的衙役明知故犯的上前不由分說,抓住關勝就開始拆紗布,關勝疼的嗷嗷大叫,掉了一隻耳朵的傷口還在淌著血,碰又不敢碰,隻好歪著頭疼的大喊。

    “閉嘴”宋大人斜著眼瞄著關勝“喲,這不是關勝嗎?你幹嘛來了,又來殺我啊”

    “不敢不敢”曹博遠再次開口,滿臉賠笑“關爺是來給您賠罪來了,您看您看,後麵都是…”

    “爺不缺這個”低頭看著自己的粗布衫,宋大人硬生生的抬起頭,叉著腰“老爺我是青天白日,不需要那些東西,拿走拿走”

    “大人”曹博遠滿臉賠笑,靠近宋大人“小老兒都知道,都知道,但是您想想,您因為這個得罪關大人,是不是”

    “老爺我不怕…”

    “行了”在林黎有些著急的想阻攔之前,大妹終於看不過去了,上前伸手把宋大人拉到身後,仰著頭看曹博遠“什麽東西都抬進來吧”

    “是是是”曹博遠滿臉賠笑的搭躬“還是大妹姐爽快,來人啊,把東西抬進去”

    “是”後麵的人響應,有人幫襯著關勝把頭上的紗布纏上,由於不專業,纏的極其難看,頭跟鼓一樣大,走路都搖搖晃晃。

    “你們來幹什麽來了”走進去屋後,袁大妹很自然的坐在了主位,宋大人在一旁坐下,有點怯的看著袁大妹。

    “是這樣大妹姐”曹博遠笑的很討好“關爺昨天不是冒犯了大夥嘛,來賠個不是”

    “那我們可不敢”大妹輕哼,翻著眼看站在廳中間的他們“昨天那是要我們命的架勢啊,要不是老娘心慈手軟,昨天你們都得死”

    “是是是”曹博遠連連拱手“大妹姐高抬貴手,大妹姐高抬貴手”

    “散了”大妹看似煩躁的揮了揮手“放下東西走吧,礙眼”

    “是是是”曹博遠再次拱手,轉頭看到關勝正在對自己使眼色,也隻好硬著頭皮開口“是這樣大妹姐,關竟關大人有意宴請諸位”

    聞言林黎愣了一下,大妹也愣了一下,宋大人這次倒是沒有慫,立刻就站了起來“回去告訴關竟,老爺隨時奉陪”

    “好好好”曹博遠再次賠笑,轉頭看到關勝還在使眼色,也隻要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就在今天晚上,大人賞臉,等會兒有馬車來接您去”

    “賞——”宋大人大手一揮,曹博遠跟關勝高興了,師爺跟衙役們差點沒有蹲在地上,再想上前勸阻已經晚了,因為曹博遠跟關勝,沒有告辭就跑了,看著兩人跑遠的背影,袁大妹氣的狠狠地掐著宋大人的胳膊“笨蛋笨蛋,看不來是鴻門宴嗎?”

    “是不是關你什麽事”宋大人轉頭,憤怒的看著袁大妹“怎麽什麽事都有你啊,你真是讓人越來越討厭了,我真是越來越煩你了,你滾吧,我不想看見你,煩死人了,你想去死,你去死吧,就是我說的,你去死吧”

    “你——”袁大妹聞言,眼睛裏淚花湧動,再也忍不住轉身跑進後院,拿了個粗繩子跑出了衙門。

    “大妹姐”幾個衙役嚇得臉色蒼白,慌忙,去追,宋大人看著他們的背影半晌,轉身看林黎,未說話,先對著林黎搭了一躬“林娘子大仁大義,本縣也沒什麽報答您的,但是本縣說了三五天一定讓您回去,今天剛好三天,林娘子回去吧”

    “…。”無聲的,林黎的對著宋大人打了一躬,轉身走出了衙門,空蕩蕩的院子裏,隻剩下宋大人一個人,落寞的轉身,宋大人從屋裏找出一條白色的布條勒在頭上,從牆壁縫裏拿出了個牌位,抱在胸前,一步步的走向了門口,走上街道,搭上馬車走向去京城的路。城門口下了車,宋大人走進了城門。

    盛京內,玲琅滿目,繁華異常,高樓林立,白磚漫地,樓閣亭台,鶯鶯燕燕,高聲低吟,隻有宋大人,一個人,一身白衫,白巾勒頭,手執黑色牌位,口中大聲念念有詞。

    “本人鄰水知縣,距盛京大都隻百裏之餘,較盛京天差地別,人人修堤,年年修堤,堤口修繕款不知去向,百姓民不聊生,賦稅加重,賣兒賣女填補不上堤口錢,全家大小男丁上工,活活被埋,77口,人間慘劇,無人過問,本縣前來索要說法,吏部不管,刑部不問,大理寺不見人,後阻攔本縣進京,不讓本縣進京城,本縣今日來,隻尋一死,隻願本縣死後,眾位見證,去鄰水縣看一看那裏的人間慘劇,河提崩塌,家園破碎,遍地盡是新墳,白紙鋪滿街道——”

    一隻冷箭迎麵而來,在身後跟著的一群人的驚呼中,宋大人閉上了眼,唇邊掛滿微笑,隻是箭並未射到身上,睜開眼,宋大人看著眼前接著箭的大妹,一時又驚又喜。

    “你的戲一點都不好”嗔怪的瞪著宋大人,袁大妹把箭扔掉,守在宋大人身前,衙役們跟師爺都跑了過來,當人還有一路相隨的林黎。

    把宋大人團團圍住中間,袁大妹大聲對著四周喊“關竟,怎麽,這麽迫不及待的殺人滅口嗎?不怕告訴你,我們今天來就沒打算完整的回去,但是我們還真不信,盛京大都的鬧事,你敢跟在鄰水縣一樣,街口茶樓放上弓箭手公然行凶,出來吧,讓我們看看,你有多大的單子”

    四周看熱鬧的群眾,嚇得紛紛倒退,抬頭巡視著四周,紛紛倒退。

    “怎麽?”袁大妹繼續嘲諷著開口“關竟,你成了縮頭烏龜了啊,你露露頭,讓姑奶奶看看你,出來啊——”

    在袁大妹的大喊裏,又一支箭飛來,被一個衙役再次接住,對著四周喊“不瞞諸位,在鄰水縣當差,第一個就得學會接暗器,這點是我們的強項,因為不會這個,我們早他媽死了”

    “哈哈哈哈”身邊一陣大笑聲,群眾中也是一陣大笑,一群馬隊由遠及近而來,為首的人一身盔甲,帶著馬隊把他們團團圍住,全部抽出了佩刀,齊刷刷的,整齊有序,刀在陽光下閃著光,森森陰陰,散著寒光。

    “一群刁民”來人一臉大胡子,豹頭環眼,目露凶光“敢在盛京大都的鬧市裏撒野,也不看看這是什麽地方,趕緊走,要不立刻將你們伏法”

    “大哥”袁大妹大聲的開口,指了指他的耳朵眼睛“你是眼睛有毛病還是耳朵有毛病啊,現在是有人要殺我們,看到沒有弓箭就在我們手邊呢,你他媽說我們撒野,你他媽也太會裝了,你故意的吧”

    “大膽刁民”為首的人怒目圓睜“竟然公然侮辱護城禁衛軍,來人啊,給我拿下”

    “誰敢”這一次,宋大人站在了袁大妹身前,大聲的喊“我是鄰水縣知縣,我有大印,有公憑文書,誰敢造次”

    “什麽公憑文書”馬上的人笑的陰狠“根本就是一介刁民,造謠生事,公然調戲侮辱朝廷重臣,來人啊,給我拿下,誰敢反抗,格殺勿論”

    “是”所有的人在馬上舉起了佩刀,手起就要刀落,大亂中,袁大妹突然瘋了一樣,奪過了宋大人手裏的令牌,對著大街喊“關竟老賊,私吞修堤修繕款,鄰水縣74條人命,新墳遍地啊——”

    “你”馬上的禁軍首領怒目圓睜,舉起了手裏的刀砍向了袁大妹,隻是一霎那的時間,林黎舉起了手裏的刀架了上去,‘當’的一聲響,毫不提防之下,那位首領被活生生的架了回去,馬嘶鳴一聲被震的退了一步,林黎收回刀,彎腰橫刀直奔那位首領的馬腿,刀鋒掃過,戰馬嘶鳴,前蹄落地,那匹馬生生的臥倒,那位首領從馬上落地,林黎已經跟不上去,刀直奔那位的麵門而去,隻是一瞬間的錯愣,那位首領再次舉起了刀,又是一聲重重的碰撞,林黎閃身回來。

    一切發生的太快,以至於林黎退回來的時候,馬上的人都還沒有回過神。

    “給我殺”那位首領也翻身而起,怒目圓睜“公然襲擊禁衛軍,格殺勿論”

    “是——”禁衛軍再次舉起了刀,但是他們幾人早已跳出了包圍圈,在四周擴散開來,對著四周大喊“官官相護,民不聊生,鄰水縣,關竟私吞修堤款,新墳遍地,紙錢鋪地,民不聊生啊——”

    “給我殺——”那位將軍下令,舉起了手裏的到,直奔他們而來,不遠處大批的部隊直奔他們而來,情急之下,林黎伸手拽住了身邊的袁大妹,從身後拿出了一個絲帕,塞進袁大妹手裏“鄰水縣,大金鎮,老林家,把這個交給杏兒姑娘,記住是杏兒姑娘,讓她回去找奶奶,記住是找奶奶,就說,我在刑部大牢等她,等奶奶,告訴她,晚一步,我命休矣”

    “啊——”袁大妹握著絲帕,愣在原地,被林黎一手推開,推著師爺跟幾個衙役“你們趕緊走,快點走,護著大妹走,大金鎮,老林家,杏兒姑娘,知道嗎,杏兒姑娘,其他人不行,快去”

    “可是——”人馬越來越近,林黎招架著,對著他們喊“沒有可是,我跟宋大人能不能活,就看你們了,快去,大金鎮,老林家,杏兒姑娘”

    “好”眾人狠下心,咬著牙,舉起刀對抗著,殺出一條血路護著大妹往城外走,很快淹沒在廝殺的人群中,四周的人馬圍了上來,林黎護著宋大人靠在了一個酒樓的門前,仰著下巴,看著三麵湧過來的人。

    “跟林,”話到嘴邊,宋大人咽了回去,抓著林黎往後,被林黎推了回去,隻是還是不死心的對著湧過來的人群喊“要殺殺我,跟小先生沒有關係,你們把我殺了吧,跟小先生沒有關係”

    “小先生”為首的禁衛軍首領走了進來,抹掉唇角的血,狠厲的笑著看林黎“小先生好身手”

    “過獎”挑眉,林黎冷笑著看著麵前的首領“京師禁衛軍郝飛洲”

    “對”挑眉,禁衛軍首領郝飛洲冷笑“你也是個明白人,也是你的福氣,不至於死的不明不白”

    “誰死還真不一定”冷笑著,林黎盯著郝飛洲的眼睛“知道,我怎麽知道你的嗎,也難怪,我跟著端親王收複山寨的時候,你已經走了”

    “你胡說”郝飛洲一愣,隨即怒吼“你若跟過王爺,我怎麽會不認識你”

    “中帳烏古將軍中校位,排號630,中軍108帳,拍號七,手下1800人,就是我,你可有去問問,有沒有我這個字號”

    “你胡說”

    “你,郝飛洲,中帳郝雲將軍中校位,排號527,上軍56帳,排號3,手下2100人,我可有說錯”

    “你——”郝飛洲咬牙切齒的看著眼前瘦小枯幹的人兒,牙直咬的咯吱吱作響。

    “你敢殺我”轉頭看四周拿著刀槍的禁衛軍,林黎冷笑“先不說,端親王,就是烏古將軍也不會放過你,我一死,消息傳出去,你這個差事還能坐得穩,見鬼去吧,莫說你叔叔郝雲,就是你爹郝誌陽,也保不住你”

    “你——”郝飛洲氣的握緊了手裏的寶刀,眼睛充血,林黎也沒有理他,轉身在伸手尋找,最後拿出一塊令牌,揚在手裏“我中軍帳,手下千餘人,你們今天敢對我一根毫毛,我發誓讓你們吃不了兜著走,現在讓開一條路,官場上的事兒,官場上解決,你們跟著湊什麽熱鬧,既然回來想過好日子,就按好日子的活法過,否則,大家就誰也別活——”

    “…。”身前的眾人無聲的退了一步,再退一步,再退一步,場子大開,一片光明,林黎死死地把宋大人護在身後,舉著手裏的牌子對著四周喊“此令牌,端親王帳前令,誰敢造次,聰明的,收起你們的暗器,我今天要是死在了這裏,我保證,今天參與了此事的大小人等,誰也跑不掉,還是那句話,誰是正主誰出頭,別總拿別人擋頭陣,這樣極其不地道”

    ‘唰’的一聲響,四周的聲音帶著風聲刮過,林黎冷笑著看著身邊跟四周的人,也沒有離開宋大人一步,隻是將宋大人死死地攔在了她跟門板之間,不讓任何人靠近。

    “將軍”人群外進來一個一身官服的老者,對著林黎搭躬“吏部尚書,請您一聚”

    “好說”握著刀拱手,林黎毫不膽怯的看著眼前的大人“我有言在先,若宋大人有個三長兩短,我決不罷休”

    “好說,好說”吏部尚書顯得謙遜有禮,對著林黎做著請的手勢,林黎拉緊宋大人的胳膊,護著宋大人跟著吏部尚書走,吏部府衙內,吏部尚書站定,對著外麵的人招手,有人搬來了凳子,林黎沒有坐,隻是讓宋大人坐下,而她,站在了宋大人的身後。

    “將軍”吏部尚書在主位上坐定,明顯的在斟酌字句“您在軍前效力有所不知,此事也非宋大人所言,修繕款,確實不在關大人手上”

    “胡說”宋大人顯得很激動“我手上有證據,單據上清清楚楚的寫著數據,豈能不真”

    “誰知道你的數據是怎麽來的,是不是你偽造的”這位大人說的不疾不徐,林黎無聲的眯起了眼睛,真是官隻兩張口,所言一點都不假啊。

    “這張數據是有皇上的打印的”

    “誰能作證這是皇上的打印”依舊不疾不徐,這位大人看著宋大人“那個戲班戲台沒有大印,偽造之真,連老夫,甚至太皇太後都辨認不出”

    果然

    林黎在心裏低歎,還是請出了太皇太後。

    “一派胡言”宋大人激動的站起身,被林黎按了下去,激憤難平的宋大人再次開口“這當朝大印豈能跟戲台上的作比較,有我朝的國號,有皇上的名字,誰有那麽大的膽子敢偽造”

    “這個人要是你呢?”又一位大人一身官服從裏屋出來,神色淡定的看著宋大人跟林黎“是你自己偽造的呢”

    “刑部尚書為什麽在吏部”宋大人顯得異常的氣憤“當初我來找你們的時候,你們就躲著不見我,怎麽今天都來了啊,現在有空了是吧”

    “宋大仁”刑部尚書顯得很是煩躁,也缺乏了耐性“你一個小小的七品芝麻官,膽大包天,敢來胡言亂語,今天,本官非要給你點顏色看看”

    “你打死我吧”在林黎出來攔之前,宋大仁騰地站起了身,迎著刑部尚書走了過去,視死如歸“如今家國難安,蛀蟲當道,若宋某人一死能打掉你們,那宋某人值了,來來來,用你們的手中的權勢,打死我,告訴你們,我來,就沒有打算活著回去”

    “你…”刑部尚書氣的臉上發青上前,被林黎攔在中間,吏部尚書笑嗬嗬的走了上來,對著林黎拱手“聽說,您是端親王帳前的將軍”

    “是”林黎抬起眼看著眼前的大人“中軍帳烏古將軍座下”

    “哦”那位大人笑“好好好,將軍家祖籍在哪裏啊?”這位大人問的很親切,林黎的臉色也放了下來,很是不高興。

    “冒昧了”看著林黎陰沉下來的臉,這位大人倒是很高興“恕本官之言,中軍帳在朝最低也是五品的侍奉官位,想來也是將軍這些年在沙場上出生入死而來的,何必為了這樣一個不明是非的官場鬥爭丟了您的功名是不是,這位宋大人區區七品知縣,就算是贏了,又能如何,那鄰水縣的人能不能起死回生,不如各退一步,您想想,既然皇上太後都不曾追究,其中的緣故,您也是懂的,是不是”

    “…。”滿滿的點頭,林黎看著眼前的大人,攔住身後激動異常的宋大人,對著這位大人拱手,平靜的開口“敢問大人,可有家室”

    “有”

    “可有家族”

    “有”

    “可有兒女”

    “有”

    “可有父母”

    “有”再次開口,那位大人謹慎的看著林黎“將軍可有指教”

    “若大人的兒女父母在死亡的名單中呢,可還是一場意外,異常無關輕重的事故”林黎開口,哼笑出聲“這世上誰無父母妻兒,誰無家族家室,不止你我其他大人有,平民百姓也有”

    “所以呢?”那位大人的臉色終於不再笑,隻是冷冷的看著林黎“將軍要說什麽?”

    “我要說的是,你們都沒有為他們出頭,宋大人出了”平靜的開口,林黎眯起眼睛看著眼前的兩人“同樣為官,你們官居一二品朝中大員,卻比不過一個你口中的區區七品知縣有擔當,有膽識,這算不算恥辱,大人隻知道陳訴利害,卻也忘了,您也在這利害之中,有宋大人這樣的官,才能有你們家人,你們家族,你們父母妻兒的立足之處,要不然,真的淪落到那一日,都像你們一樣,誰來跟你們喊冤,誰來為你們要一個公道”

    “放肆”刑部尚書早已按耐不住,挺身上前,被吏部尚書擋了回去,隻是抬著頭,麵容陰沉的看著林黎“將軍的意思是,不打算放過我們,要我們身敗名裂嗎?”

    “怎麽?”林黎往前走了一步,跟這位大人對峙“外麵的人馬都沒有攔住我,您覺得,您這裏的幾個捕快,有殺了我的本事,我不介意試試,還有你——”

    略過這位大人,林黎輕蔑的看著刑部尚書“你也別覺得自己了不起,攔不住我,就是攔不住我,現在,我給你們機會,坐下來,好好聽聽,宋大人要跟你們說什麽?你們把良心擺在中間,聽聽百姓的苦衷”

    “你…”刑部尚書看了林黎一眼,轉頭看另外那個吏部尚書,兩人點頭後,坐在了公堂的主位上,兩班的衙役出來,驚堂鼓響,衙役喊威武,撤了宋大人的椅子,記錄師爺在兩邊的矮桌上開始記錄,宋大人跪在公堂中間,未開口,淚水至,堂堂七尺男兒,哭的泣不成聲,公堂上無不動容。

    “你隻管說來”刑部尚書說話,也是強壓著語氣“左右記錄”

    “大人”宋大人叩首後抬起淚眼“本縣鄰水縣縣丞,鄰水縣距此百餘裏外,三麵環水,大堤在前,關竟主修後,吞了銀兩,要家家戶戶賦稅修堤,拿不出來,就要用男丁上河堤抵賬,多少的孩童,累死在河堤上,多少的新婚守寡婦人,月餘前,關竟那一家子,沒盡天良,為了掩飾罪惡,不讓上麵查起,故意在修堤之際放水,頃刻之間,74條人命埋沒在河提之中,屍骨全無啊,大人啊——”

    公堂上,沒有一個人說話,林黎站在宋大人身後,聽著宋大人的聲聲大哭,也是強忍著悲切。

    “這還不算”宋大人抹幹眼淚,從懷裏掏出一張紙,舉著,有人拿過去遞給了兩位大人。

    “這些,這些都是要給我來作證的人”宋大人哭著,哽咽不止“他們都是在當天晚上被關家的人殺害的,隻要我找到了人,他們就來殺,後來我怕了,我就喬裝打扮,辦成行醫的去找證人,不想這些人,時時刻刻的想著殺我,砸了我的縣衙,砸了我的衙門,進京的路上封鎖我的道路,打斷了我的腿,燒了我的老家…。”

    “真是混賬東西”刑部尚書真的再也停不下,拍了桌子,被身邊的大人攔住,無聲的搖頭。

    “我那一天被他們打斷了腿,爬到了這裏,卻無人讓我進門,大人,我是求死無門啊,朗朗乾坤,青天白日,天子腳下,這種慘劇,人間慘劇啊,大人啊——大人明斷啊——”

    “宋大仁”沉默許久之後,刑部尚書開口“你可知道,你今天所言,所有虛處,是要砍頭的”

    “下官願意承擔一切承認,隻願大人給我鄰水縣一個公道”

    “好”後堂一聲叫好聲,眾人同時一愣,關竟從屋裏走了出來,帶著關勝,關保,神色狠厲“讓我來看看,你有多大的本事,宋大仁,沒想到,留你一條命,還留出了事端來了”

    “關竟”宋大人站起身,瞪圓了眼睛,滿是憤怒“你就不怕遭報應嗎?”

    “我不怕”嗬嗬嗬笑著,關竟走向公堂中央,衙役們剛要阻攔,四周的大手湧出,公堂上兩位大人也是一愣,全部走下了主位,對著關竟拱手“關大人”

    “讓開”關竟很是不滿,轉頭看兩位大人“說的好好地要殺了他們,為什麽要提審,你們再跟我玩心眼啊”

    “大人”吏部尚書再次笑嗬嗬的拱手“大人說的什麽話,這不老夫一直再替你圓的嗎,隻怪老夫口才笨拙,您的罪惡太滔天,您看,怎麽都圓不好”

    “戚景通”關竟怒目圓睜“你敢玩我”

    “不敢”戚景通,吏部尚書,現在隻是對著師爺揮揮手“護好狀紙,留著給太皇太後看”

    “是”師爺把狀紙揣進懷裏,關勝上前奪,被吏部尚書楊永瑞推開,冷笑著看著公堂上的人“關竟,你的惡也做到頭了”

    “你們”關竟,轉身,露出了真容,惡狠狠如地獄的使者,看著公堂上的眾人“那本官就全送你們歸西”

    “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本事”楊永瑞楊大人往後退了一步,攔在宋大人前麵,麵容不善“關竟,你不知道的是,我們等這一天,等了好久了”

    “對”戚景通戚大人也是麵容氣憤“關竟,今日,我等就是拚上一死,也得拉住你這個匹夫”

    “就看你們的本事了”關竟的眼睛散發著嗜血的光芒“你們得有本事扳的動我,不然一切都是妄想”

    “就看你們的本事了”關竟的眼睛散發著嗜血的光芒“你們得有本事扳的動我,不然一切都是妄想”

    “有沒有這個本事,試過才知道?”戚景通笑著,冷冷的看著關竟“鄰水縣77條人命,加上手上無計其數的命案,關竟,你今天走得掉?”

    “走不走得掉是我的本事”拂動袖擺,關竟在塘口轉身,神情陰冷“讓老夫看看你們的本事,你們今天讓老夫到後堂來,原來是有目的的啊,也好,老夫就來領教領教你們的本事”

    “關竟”吏部戚景通,揚起下巴,看著眼前的關竟“你草菅人命,枉顧律法,今天也到了你償還的時候”

    “戚景通”關竟毫不退讓的上來,眉眼高台,毫無怯意“這些年,誰對皇上最好,是老夫,誰站在了皇上身後,是老夫,你們,刑部,吏部,工部,大理寺哪一個對得起皇上,這些年,皇上落難的時候,你們誰出來了,現在一個個的裝的仁義道德,真讓人作嘔”

    “休要胡攪蠻纏”刑部楊永瑞站出來,神色凝重“你對皇上再有恩情也不是欺壓百姓的理由”

    “什麽是欺壓百姓”關竟冷聲,瞪著眼睛看著眼前的人“老夫隻是想讓他們付出代價,想當年,皇上被安勝武逼至那裏,10幾歲的孩子,被大批的人馬追殺,那裏的人戶戶關門,個個閉戶不肯放皇上進門,現在皇上得了天下,為什麽要他們來分享,老夫就要殺了他們,因為他們不配,不配得到皇上的庇佑”

    大堂上一陣肅靜,林黎站在人群中看著堂口站著的關竟,一身冰藍色錦緞長袍,發髻花白,胡須花白,眉毛花白,隻是眼睛帶著充血的恨“若不是老夫早到一步,皇上就被逼死在了那條護城河裏,老夫想問問他們,還有沒有現在的太平天下,還有沒有他們的幸福人生,他們有什麽資格分享皇上的成功,皇上的恩澤”

    “你——”宋大人一時語塞,搖晃著身子指著關竟,結結巴巴的開口“你,你,一派胡言,一派胡言”

    “我一派胡言”關竟冷笑著往前走,逼得宋大人步步後退“你不想想,我是不是有辦法讓你隨時喪命,為什麽我沒有殺你,是覺得你總歸是有些用處的,對皇上,對社稷是有用的,可是你不知死活,草包一個,你不想想,老夫能打斷你的腿要不了你的命,老夫能燒了你的家,滅不了你的門,嗬嗬嗬,宋大仁,你真是太高看你自己了啊”

    “你覺得事情鬧到這一步,還有緩和的餘地嗎?”楊永瑞上前,陰沉著臉看著關竟“你的罪行會因為你的這個觀點消失嗎?你今天的說法立得住腳嗎?你說的再好也逃不掉你身上所附的罪惡”

    “真是笑話”冷笑出聲,關竟轉身看著衙門口裏三層外三層的人群,神色冷厲“老夫不需要掩飾,也不需要庇護,更不需要逃脫責任,老夫隻是給他們一些教訓,替皇上出口氣”

    “真是混賬話”楊永瑞氣的發抖“關竟,你簡直一派胡言”

    “哼”關竟冷哼,側身看他們“皇上親口說的,若執政,必定屠了那個鄰水縣,因為毫無人情,毫無人性”

    “愛卿——”人群外有聲音,大批的護衛隊來了,皇甫曄走了進來,直直的走向了正中間的關竟,眼神沒有一刻偏移。

    “皇上”關竟正身,跪在地上,仰起頭看著皇甫曄“臣有罪,臣無錯,臣無悔”

    “…。”站在關竟身前,皇甫曄就那麽低著頭站著,低頭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周邊一陣安靜,隻有深秋的風在刮著,隻有皇甫曄的傷心在空中散發著。

    “起身吧”皇甫曄終於開口,剛要伸手,隻聽到身後‘當啷’一聲響,宋大人抽出了侍衛佩到的佩刀,架在了脖子上,在眾人的驚訝中。

    “皇上”宋大人悲聲切切“我國執法甚嚴,才有今日的繁榮,臣知皇上仁義重,卻不能在這件事上,這關竟,前前後後殺了鄰水縣上千人,上千人的人命案,如果真的是因為皇上幼年時的一句哭訴,臣不能苟同,臣愧對鄰水縣,臣願以死謝罪”

    “不可”在宋大人自刎之前,吏部戚景通跟刑部楊永瑞過去攔住同時跪在了地上“皇上,此事關係的絕非一個縣,更是一個一部律法,關竟若是不治理,那日後必定有千千萬萬像關竟這樣的朝臣湧出,到時候必定,國不國家不家,我們要如何自處,還請皇上明斷”

    “…。”站在原地,皇甫曄看著跪在地上的關竟,還是伸手拉起了他,伸手替關竟撣了撣衣袍上的塵土“愛卿說的,身上的土一定要撣掉,就如同心裏的傷,怎麽愛卿跟朕說了,自己卻忘了呢”

    “…。”強忍住心痛,關竟躬身作揖,幾欲開口卻沒有出聲,隻是躬著身站在遠處。

    “朕確實怪過你”皇甫曄說的平靜,卻也看得出難掩傷感“朕怪你,曾在朕麵前神一般的存在,曾在朕登基的時候,不敢上殿的時候,能為了哄著朕進去,跪爬著馱著朕走進金鑾殿,告訴朕這是一場遊戲,你知道,朕最信你,可是為什麽,為什麽你要這樣對朕,你親手打碎了你在朕心中的一切份量”

    “…。”躬著身,關竟再一次跪在了地上,門外的風打著樹葉沙沙的吹著,皇甫曄站在原地看著跪在地上的人“太傅,你抬起頭看看朕”

    “是”關竟沙啞的開口,抬起頭看著皇甫曄,半晌後滿滿的笑了“皇上長大了”

    “…。”慢慢的點頭,皇甫曄的眼中淚花明顯,之後點頭再點頭,像是下足了決心,決絕的開口“告訴朕,你想要什麽?”

    “臣無悔”再次趴在地上,關竟閉上了眼“臣無悔無怨”

    “…。”終於,皇甫曄背著手轉過了身,背對著關竟開口“來人,把關竟押入大牢,擇日提審,議上光明殿”

    “是——”身後的人應聲,提著鎖鏈來拉關竟,及關保,關勝,在關勝關保的呼喊聲裏,將三人拉出了衙門大堂。

    “吏部,刑部,戚卿,楊卿,帶著楊大人先回去,準備是由,三日後提審”

    “是”眾人離開,林黎也跟著離開,門口處,她看到皇甫曄一直在扶著桌子站著,背對著門口,看不到神色,看不到臉龐,刑部的大門緩緩關起,也擋住了她的視線。

    人群各自散開,宋大人被押走,侍衛軍守衛軍各自回營,林黎也轉身往宮裏走。

    一路上,思緒良多,皇甫曄的身影一直在腦海裏徘徊,等到皇宮的時候,差不多已經是落幕時分,剛到宮門口,就看到朱正在宮門口站著,拉著馬車,臉色沮喪,看到她慌忙的過來,說不出話,隻是拉著她上車,不好的預感,促使她快速上了馬車,鳳棲宮門口,馬車停下,朱正拉開布簾,扶著她下來。

    滿滿的疑惑,林黎走進鳳棲宮,頓時感覺不對勁,因為鳳棲宮裏擁擠著禦醫,第一個感覺——太皇太後不行了。

    “皇後”太皇太後拄著拐棍從屋裏出來,也是神色悲傷“你快來,快來看看杏兒丫頭”

    “——”大驚失色,林黎幾乎是跑上了台階,跑進了內室,杏兒一身翠綠色的衣袍就在床上躺著,臉上,脖子上,身上都是血,都是血。

    氣息微弱的杏兒,看到林黎過來,已經不能說話,還是抬起了手,張著嘴,喚著小姐。

    “…”林黎不知道自己是怎麽過去的,隻是抓住了杏兒的手,冰冷的手。

    “我的好杏兒”林黎開口,才發現幾乎找不到聲音“你是怎麽了?”

    “…。”杏兒已經說不出話,隻是張了張嘴,頭就歪在了她的懷裏,沒有了聲息。

    “杏兒,杏兒”喚了兩聲沒人回應,有太醫過來,把著杏兒的脈跪在了她麵前“皇後節哀啊”

    “…。”把頭埋進杏兒發間,林黎的聲音從悶聲開始直到最後放聲痛哭,在鳳棲宮回蕩。

    痛。

    撕心裂肺的痛。

    千萬人在撕扯著她的心的痛。

    她的杏兒有一張漂亮的臉蛋,笑嘻嘻的臉龐,好聽又脆生生的聲音,杏兒叫一聲小姐,足以抵擋嚴冬的酷寒。

    杏兒叫一聲小姐的嬌俏,能讓她感覺到這世上的希望。

    她恨,她悔,她怨,她痛,她痛不欲生。

    “皇皇後”鳳棲宮被推進來幾個人,悲痛萬分的林黎轉頭看跪在地上的袁大妹跟6個衙役,抱著懷裏的杏兒哭的撕裂心肺。

    “是,是一個叫菱兒的姑娘”袁大妹看著林黎的悲痛,結巴著開口“我們找到了那裏,把手帕交給了杏兒姑娘,杏兒姑娘要走,菱兒姑娘攔著不讓走,我們幫著杏兒姑娘攔住了菱兒姑娘,杏兒姑娘就跑到了這裏,菱兒姑娘不知道跟守衛說了什麽,守衛就是不讓杏兒姑娘進大門,杏兒姑娘就拿著刀割破了脖子,守衛怕了讓進來,這才見到了皇上,事情就是這樣的,守衛都知道”

    “…。”摟緊已經毫無聲息的杏兒,林黎穩住了心神,盡管止住了悲聲,卻止不住眼淚,轉頭看身邊的人“菱兒呢?”

    “在北邊的房裏”朱正低著頭過來,輕聲回答“回來就被老祖宗關在裏麵了”

    “帶我去見她”硬著聲音,林黎把杏兒放下,站起身跟著朱正走,北邊,走廊的盡頭,靠牆的位置,林黎走了過去,朱正打開了門,幽暗的房間裏,菱兒一身粉裝,在草席上坐著,滿臉的淚水,紅腫的眼睛在林黎進來後抬起。

    四目相對,林黎有千萬句話,千萬句責備,卻在接觸到菱兒的眼睛後,一句也說不出來,隻是靜靜地看著她,看著眼前的菱兒,她同樣珍愛的菱兒。

    “十五那一天小姐出宮了”菱兒靜靜地開口,淚水湧滿眼眶“我跟杏兒還用花燈給小姐許了願,回來小姐就不見了”

    緩緩地開口,菱兒像是在講故事“杏兒在嚎啕大哭,我沒有哭,我知道,我要是哭了,小姐就回不來了,你知道嗎,小姐,我一次都沒有哭過,慈寧宮來人,我就跟著走了,因為我知道,我要是不去找,就永遠不知道去了哪裏,哪怕讓我知道,小姐過得好不好也行啊,可是沒有信”

    話鋒一轉,菱兒的聲音充滿了絕望“沒有任何的信息,沒人知道小姐去哪兒,沒有人願意告訴我,又一次一個太監過來傳信,我心一橫,把小姐給我的玉佩給了他,那太監告訴我,皇上已經去查了,至於什麽情況一個月後才知道,我知道他是什麽意思,就是需要錢,我得掙錢啊,可是我刺繡換錢,把眼熬瞎了才有幾文錢,這些人家是不要的啊,這時候,關竟找到了我,孫健修找到了我,我才發現我那麽值錢,這是好事啊,我需要錢啊”

    “…。”在原地站著,林黎心痛著看著蹲在地上喃喃自語的人兒“隻要他們給我錢,他們要什麽我就跟他們說什麽?可是後來,越來越不受我控製了,越來越多的人知道了我的秘密,他們要害我,要殺我,要告我,不行的,不行的,我不能死的,我不能死的,我死了杏兒怎麽辦?我死了,誰去打探小姐的消息,所以我就開始想辦法,慢慢的,我發現我是可以殺人的,我發現死人是不會說話的,所以我就越殺越多,越殺越控製不住,後來我也不認識我自己了”

    “小姐”菱兒突然抬起頭,瞪著那雙紅腫的眼,爬過來拉住了她的衣擺“可喜的是,我把您盼回來了,我跟杏兒把您盼回來了?杏兒,杏兒,杏兒死了,杏兒死了…”喃喃自語著,菱兒再次退回了原地,目光帶著的比劃著“她就那麽用刀往脖子裏一抹,血就出來了,她就跑著往裏,一路的血灑著,跑進了光明殿,跑進了光明殿”

    “我告訴她沒事的,他們都是騙子,報信的都是騙子,皇後在宮裏,皇後回宮了,可是杏兒就是不信,就是不信,她偏要跑,不停的跑,攔都攔不住,為什麽,為什麽不相信我,皇後在宮裏,在宮裏”神誌不清了一樣,菱兒在席上摸索著什麽,摸索著什麽,卻像是什麽也摸索不到,急的滿頭大汗,急的癡癡傻傻。

    “…。”看著菱兒的神色,林黎往前走了一步,菱兒摸索著她的衣擺,哭著抱住她的腿,突然放聲痛哭“杏兒死了,小姐,杏兒死了,我害死了杏兒,小姐,我把杏兒害死了——”

    “…。”任由她抱住了腿,林黎閉上了眼睛,兩行眼淚落下,順著下巴滴下,滴在了菱兒的額頭上,像是瞬間清醒了一樣,菱兒抬起頭,看著她,瞪大了眼睛,瞪圓了眼睛,驚恐的開口“小姐,是你是不是不要我了,是不是我不要我了,小姐小時候就不喜歡我,覺得我不如杏兒乖巧,是不是不要我了,小姐一定是不想要我了,覺得我不好,覺得我太不聽話,所以不想要我了,所以要帶著杏兒走,一定是這樣,一定是這樣,”

    “…。”終於她蹲下了身子,含著淚眼跟眼前小小的人兒四目相對,才發現,菱兒的眼眸早已渾濁,神誌不清。

    “小姐”菱兒再次開口,含著淚笑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你看你看,我又夢到您了,您過得好嗎?渴不渴,餓不餓,累不累,冷不冷,有沒有跟你說話,有沒有保護你,都是菱兒不好,都是菱兒不好,菱兒沒有保護好你,菱兒沒有保護好你,小姐,你受苦了”

    “…。”閉上眼,她輕泣出聲,伸手擁住了菱兒,兩行熱淚落下,抱緊了菱兒的身子,哽咽著開口“我的好菱兒,我的好菱兒”

    “皇後”門外有動靜,林黎輕啼著轉頭,朱正在門口開口“大理寺來拿人”

    “…。”抱緊了懷裏的身子,林黎把頭埋在菱兒的發間,淚水滲透了菱兒圓圓的發髻。

    “皇後”朱正在門外再次喊,林黎把懷裏的人又抱緊了一分,緊緊的,狠狠地。

    “皇後”太皇太後走了進來,站在了林黎身邊,低頭看著兩人“皇後,大理寺來拿人,你鬆手吧”

    “不…”哽咽出聲,林黎抱緊了懷裏的身子,搖著頭“不…不…不…”

    “皇後”太皇太後蹲了下來,拉著林黎的手“皇後,不可誤事”

    “不…”再次搖頭,林黎緊緊的抱著菱兒,見有人過來,菱兒嚇得全身哆嗦,緊緊的抱住林黎的腰,哭著不撒手。

    “來人”終於,太皇太後開口,林黎大驚之下,再次摟緊了懷裏的人,抬頭哀求的看著太皇太後“皇奶奶,你給我時間,我一定能處理我”

    開口,她愣在了當場,有人曾也用這樣的語氣跟她說過。(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