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呂布有若一頭困獸，被鎖於白色的迷霧之中，找不到勝利的方向。

    四方傳來的聲響，永遠甩不幹淨的兵卒，一點一滴地蠶食著呂布的戰意，一分一秒地拖延著戰局中寶貴的時間。

    霧不會攻擊呂布，可呂布也破不了這戰爭的迷霧。

    如何是好，呂布越戰越亂，越亂越慌，隻得大吼一聲，以為自己鼓舞士氣，也為那些遲遲不至的黃巾指明方向。

    “文遠何在，莫要躲躲藏藏，出陣與吾一戰！”

    “張遼在此！奉先來戰！”

    這一次，聲音不止來自於身後身旁，而是來自於四麵八方，白色的戰陣裏傳來的聲音，聽起不像是張遼，可呂布卻不得不信，那便是張遼的聲音。

    四麵楚歌，八麵皆霧，十麵埋伏。

    人心已亂，周圍之聲，信以為真。

    當局者迷，旁觀者亦迷，雖說張瑜身處高台處，勉強見了張遼陣勢的全貌，圈內圈外，外集攻黃巾，內集守呂布，看起來也沒有什麽過人之處。

    可能他根本不懂陣法之精妙吧。

    又不知為何，每每對陣，場下的兵卒總要惹起風沙，擾亂人們的視線，讓原本就充滿迷惑性的戰場，變得更加神秘與詭異。

    然張瑜也不是愚笨之人，看著包圍圈外黃巾的死鬥，卻始終攻不進包圍圈中，兩翼之處，魚鱗鋒矢已經快要抵擋不住大蛇的侵襲，再拖下去，包圍圈裏，呆滯而不知所措的呂布，便會被張遼的大軍整個吞沒，勝負將定。

    身邊的小玲兒已經不像先前那般興奮，她的手依舊緊拽住張瑜的袖口，不過這會有些顫抖，她的雙眼，不轉他處，死死地盯著台下那處迷霧，臉上露出了極少出現的緊張的神色。

    呂布到底在猶豫什麽，還不與黃巾合攻一處，唯破陣才能後立，張瑜的想法很簡單，不過也最為有效。

    不過，倘若張瑜現在處在呂布的位置，他才會知道呂布到底麵臨的是怎樣的困境，看不透，聽不清，想突圍不知突往何處，欲與黃巾合一也不知其在何方。

    沒有了方向的呂布，就像是在沙漠中迷失了方向的旅行者，眼看死亡將近，自己卻沒有辦法改寫命運。

    呂布再一次環顧四周的兵卒，白得一塌糊塗，那些士卒看起來簡直一模一樣，就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

    呂布驚呼不妙，自己若不是中了幻術，產生了幻覺？

    他再一次用力地握緊手裏的木棍，手掌反被木棍上的小刺劄得發疼，現在的他，也隻有這樣來保持自己，不再陷入混亂之中。

    可是這沒有什麽大用，張遼的聲音依然來自於四麵八方，那些白衣士卒也還是長得差不多一個樣。

    文遠此陣到底何陣？文雲兵卒到底何卒？難不成小瑜那小屁孩偷偷授妖術予文遠？！文遠兄弟亦會撒豆成兵這般妖術不成？

    呂布心中甚惑，然無人與之答疑，屯在心裏，擠掉了他大部分的戰意，讓他更加意亂心煩。如何是好？！如此敗陣，布心甚是不甘。

    倘若張遼能聽見呂布心中的疑惑，定會哈哈大笑，世上怎會有妖術？行軍打仗，無非攻城與野戰，先人曾雲，攻城為下，攻心為上。攻城如此，圍攻擒敵，亦有異曲同工之妙。

    先調疾兵，集於一處，阻呂布突襲，形流水圓陣，固守不攻，借勢亂其方向，初擾其心，斷其一鼓作氣之勢。

    再令數位士卒，借風沙掩蓋，假為張遼，四麵發聲，令其生惑，無從下手，再襲其心，令其衰。

    又命士卒馬不停蹄，隨時處於遊行之中，風沙與混亂之下，不予呂布看破的機會，攔截其視線，徹底地攻陷其心中防線，其必竭。

    汝雖為奉先，然尚且為人，為人者必有心，有心者，定能攻之，此為張遼圍攻之道。

    不過現在的張遼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沒空與呂布做出解釋，隻見張遼一個虎撲，輕鬆地擊倒了一個落單的黃巾。

    眼前的那些白衣兵卒好似不知疲倦，即便自己不再攻襲不再動彈，他們依舊在不知疲倦地奔跑著，弄得呂布意亂心煩。

    抬頭看看天，秋日當空，不偏不倚地掛在呂布的正上方，不給呂布辨別方向的機會，看來這回，自己真的敗了。自己太過魯莽了，文遠豈是尋常武將？自己雖武勇，無有他人相助，憑雙拳，難破張遼陣。

    降了麽？這個念頭僅僅在呂布心中出現了一瞬，便被他的傲氣徹底揉碎，戰場之上，將軍怎能有降心，雖說這隻是一場看起來毫無意義的演習，可自己是一個真真實實的將軍，為將者，當奮戰，勢雖劣，不言敗。

    呂布沒有扔掉手中的長棍，他也沒有丟掉自己的戰意，他伸出舌頭，舔了舔自己幹燥的嘴唇，擺擺頭，聳聳肩，咧嘴一笑，對著兵陣中最為騷動的那處，拋了一個堅定的目光。

    無有方向，便以死戰，隻往一處，作為方向。

    場中，又一聲長喝響起，這位將軍發起了他最後一次，也是最猛烈的一次突襲。

    呂布越靠越近，士卒也越集越多，就和前幾次一樣。

    不過這一次，稍微有了一點點不同，這一處的騷動越來越大，由內而外，鬧得這處有些許混亂。

    此處兵卒雖多，卻不如之前流動快速，這一條兵卒築成的長河，似乎凝固了，變得易碎，可以強攻，呂布的戰場嗅覺相當敏銳，此亂定為人為，此亂定是機會！

    故而持棍棒猛攻，專攻一處，將混亂的士卒挑向兩側，一頭冒進，不曾轉向，也不再去想其他，士卒非是呂布一合之敵，攔不住，也補不上空缺，片刻過後，竟然真的被呂布破開了一個小小的缺口。

    一個，兩個，近十個灰衣服的黃巾湧了進來，白衣士卒驚慌不已，呂布則是轉哀為樂，果不出自己所料，此亂人為，此間不是文遠之人，便隻剩下黃巾！

    缺口被很快補上，自己也因竭力而不得不後撤，可呂布心中早就吹起了反擊的號角。

    雖然身邊隻有不到十人，可這便是自己反擊的資本。這群不成體統的兵，關鍵時候竟沒令某失望，也算沒有辜負某平日的諸般教導！

    再往這一處做一次衝擊，自己定能逃出升天，說不準還能趁勢反擊，一舉擒下文遠！幸福來得有些太過突然，就像是假的一樣。

    呂布身後，一個無名小卒吼出了自己的想法，

    “將軍！陣外兄弟發起衝鋒，吾等從內協作，定能破去此陣！”

    此言甚合呂布心意，掄了掄手臂，他的眼睛再一次盯著那一處混亂，下令，道，

    “緊隨吾後，突出重圍！”

    豪言壯語裏，呂布給那近十位黃巾留下一個高大偉岸的背影。

    背後的小兵受其感染，亦露出久違的笑意，隻不過，那樣的笑容，看起來，有些不懷好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