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陸一珊拉略帶哭腔的聲音從電話彼端傳過來時，陸一諾覺得她的整個世界都在瞬間轟塌了一般，眼前隻餘了茫茫一片的模糊。

    她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她會去哪裏，阿姨得了消息也說出來找了，可是現在我又聯係不上她了，難道是忘了帶手機出門？”陸一珊說話斷斷續續，並不連貫，拖曳著哭腔：“一諾，她的老師同學我都在一家家的找一家家的問，韓蕭也在安排人呢，還有哪裏，她可能會去，你快想想，還有哪裏，她會不會出事，怎麽辦，怎麽辦？攖”

    陸一諾木然的聽著她一連串的詢問，腦子裏飛快的轉著，她會去哪裏，她也不知道的啊償。

    一個十歲的孩子，她平時是不出去的，距離同學家都遠，去的可能性並不大，而且，因為這樣的緣故離開……她會去哪裏，會去哪裏？

    還有，還有哪裏不對勁，阿姨？她也出去找，卻聯係不上？

    陸一諾忽然有一種更加恐怖的預感。

    年事已高的阿姨，雖然平時身體還是硬朗的，可是，早就患有心髒病，最是激動不得，受不了刺激。

    而且現在，出了這樣的事，她又是一個人在家……

    她不敢繼續想下去，匆匆掐斷了電話，就往別墅外走，因為走得急了一個腳下不穩，打了一個趔斜，差一點跌倒，她也顧不得。

    腦子裏隻有一片空白。

    傍晚的路麵，車水馬龍依舊，卻沒有一輛肯為她停留，暴雨將至，寒涼的風讓她幾乎戰栗，可是，那種歸心似箭讓她一時什麽都顧不得了，一路疾走一路攔車，終於給她攔到一輛出租，她的心這才稍稍安穩。

    司機望一眼她：“小姐，您沒事吧？”

    “沒事。”她報上地址，一麵打開車門上車：“師傅麻煩快一點，我很急的！”

    司機看出來她的心急如焚，車子離弦的箭一般衝出去，而豆大的雨滴也開始淋淋灑灑，敲擊在車窗玻璃上，發出來刺耳的響聲。

    陸一諾按響家裏的電話時，手也在哆哆嗦嗦，漫天的恐懼感已經將她淹沒到無形。

    電話是打不通的，隻有一陣忙音，她再打阿姨的手機，有音樂聲響起，依舊是提示暫時無人接聽。

    她幾乎是絕望的仰靠在椅背上，怎麽也忍不住淚水一滴滴落下。

    司機是個挺熱心的人，善意的提醒：“小姐，有什麽事的話找朋友過來幫下忙，好過一個人扛著。”

    她這才回神，是啊，可以找朋友，總好過於自己一個人手足無措。

    她拿起手機，朋友不多也不是很少，但太多的是遠水不解近渴。

    除了沈嘉錫，她想不起來還有誰更能幫到她－或者也不是沒有，而是她根本就不能去聯係，那個人，從今以後，和她不該再有什麽關聯，隻是陌路人，路人而已。

    外麵的雨幕已經鋪天蓋地，雷聲交雜著閃電在這個不尋常的夜裏一起襲來，真的是屋漏偏逢連日雨。

    她苦笑，還是撥通了那個電話。

    沈嘉錫似乎已經發現她離開－或者是別墅保安看她離開的蹊蹺和裏麵的人回報了一下，在電話撥通那一刻，他就迫不及待的追問：“一諾，你現在哪裏，我才剛剛知道你離開了，出了什麽事了麽？”

    “我……”電話那頭，並沒有擾人的雨聲，輕緩的音樂依舊動聽，他應該還是在宴會上，隻是才剛剛知道，陸一諾覺得真的是不知從何說起：“嘉錫，我，冉冉不見了，大姐在找，我正在回家裏的路上，我擔心阿姨，怎麽都聯係不上她……”

    “好，我知道了，你別急，我馬上過去，你千萬別急，自己注意安全。”

    急急地囑咐了兩句，沈嘉錫才掛斷電話。

    他應該隨後就趕過來了，陸一諾這樣想，心裏總是安穩了一些。

    回到住的地方時，陸一諾下車，直接就上樓，有人卻攔住她，應該是小區裏的保安，態度很客氣：“陸小姐是吧，剛剛您家裏的阿姨因為心髒病發作，已經送去醫院了，您還是趕緊去醫院看她吧，我們已經安排了車子等您有一會了。”

    擔心的事到底還是發生了，可是好在已經有人先一步發現。

    她道了謝，上了車子去醫院，一顆心依舊懸著：“她怎麽樣，不會有事吧？”

    “這個我們並不清楚，送她過去的人沒有回來，也沒有消息過來，不過您也不用太擔心了，會有最好的大夫給她進行治療的。”

    最好的大夫又怎樣，危急關頭也一樣沒有回天之力。

    如果發現得早應該沒事，如果晚的話，危險係數還是很大。

    陸一珊的電話又一次打過來：“一諾，我還是沒找到啊，所有能找的地方都找了，你說該怎麽辦，你現在在哪裏，你告訴我該怎麽辦，我找不到她，她恨我，恨我生下了她又不管她，我怎麽辦……”

    “大姐，你報警了吧，報了警應該就可以找到她了，自己注意身體，別太傷心了。”

    “報警了，可是報警又有什麽用，他們那麽些人都在找，找了這麽久也還是沒找到，我要怎麽辦，我要怎麽辦，她一定是出事了，一定是出事了……”

    “不會的，冉冉她命大，三年前在那麽高的樓上跌下來都沒事，現在更不會出事……”

    陸一諾歎著氣，緩緩放下了手機。

    她有什麽辦法，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她一定不會選擇幫她瞞天過海。

    可是事實上，誰也沒有回頭路可以選擇。

    一切都已經發生，發生了就已經不可逆轉。

    她隻是一個凡人，無能為力。

    車子開得很快，所以很快到了目的地，那是一家距離她住的地方最近的一家醫院，設施很齊全，據說醫資也很雄厚，但願，在這裏阿姨可以得到最好的救治，不會出什麽事。

    她下了車，因為還是那雙參加宴會穿的鞋子，走起路來很不穩，她心急如焚，什麽也顧不得，快步向醫院裏麵走去。

    急救室外，一派死寂。

    阿姨孑然一身，她這個唯一的親人到現在才到。

    她想找個人問一下，可是又不知道去問誰，進進出出的護士各個行色匆匆，神色緊張，她幾乎都沒勇氣去問她們什麽，生怕自己的一欄一問，耽擱了裏麵的手術，讓阿姨的生機又少了一線。

    所以，她隻是靠在醫院冰冷的前牆壁上，默默的等待，等待那或悲或喜的結局。

    她想起來，多年前媽媽彌留的那些日子，她也是這樣的煎熬中度過。

    這種感覺，是被萬箭穿心也及不得的痛，是一顆心油煎一般的灼熱，讓她整個人像是給抽離了靈魂的驅殼。

    阿姨這些年和她相依為命，培養出來勝似親人的一份感情，她在她的心裏，就是又一個母親。

    可是現在，命運竟然殘酷的要把她也從自己身邊帶走了麽？

    她不敢想象……

    沈嘉錫匆匆趕來時，還沒來得及安慰她一句，急救室的門卻在這一刻打開了。

    醫生護士浩浩蕩蕩的出來，各人的神色的還是一樣的凝重。

    陸一諾已經沒勇氣迎上去問什麽，對方卻直接走到她的麵前：“陸小姐，怎麽說呢，老人年紀畢竟大了，能不能熬的過去不好說，我們會繼續盡力挽留她的生命的，她現在還沒清醒，您晚一點再去看她吧。”

    半晌，她才遲鈍的咀嚼出來對方話裏的意思

    能不能熬得過去不好說，會繼續努力挽留她的生命的。

    這是什麽意思？

    情況不容樂觀，可是依舊殘存了一些希望給她，但是那希望，實在渺茫。

    她苦笑，支撐在冰冷牆壁上的身體一點點軟下來，沈嘉錫急忙扶住她：“一諾你沒事吧……醫生是說，還有希望的，你不能這麽悲觀了。”

    可是叫她如何不悲觀呢？，她抱住他，像是飄搖無助的稻草找到唯一的依靠，眼淚就像是決堤的潮水，很快就濕了他的肩頭。

    “怎麽辦，阿姨躺在裏麵，冉冉還沒找到，嘉錫，你說我該怎麽辦，我怎麽辦？”

    她喃喃著，嘶啞而又無力。

    沈嘉錫把自己裹在她身上的西裝拉拉嚴實，卻不知道要怎麽去回答她。

    他也一樣無能為力，隻是好在他可以做一個給她支撐和依靠的人。

    她太過獨立，太過堅強，很多時候你都看不清楚她心裏的想法，或喜或悲，或焦或燥，在她的心裏，總有著讓別人都難以企及的地方，被她掩藏得很好。

    隻有像是現在，她真正的脆弱一麵才會暴露在他的麵前，他的心，於是也和她一起疼了起來。

    ……

    肖亦寒坐在椅子上，略帶疲倦的眉眼望著監控鏡頭裏的一幕，一動也不動。

    良久，他長長歎了一口氣。

    在宴會上聽到沈嘉錫急匆匆交代嘉宜時，他就意識到發生了什麽，盡管，沈嘉錫當時說的並不是有多清楚。

    從這裏趕回去應該需要一點時間的吧，如果一個人心髒病發，有沒能及時服藥，那麽這一段時間，足以讓老人家失去最佳的救治時間，陰陽兩隔。

    不過好在那裏是他的地盤。

    他處事從來理智果斷，當時就交代人去處理。

    而這家在汾城頗有名氣的醫院，其實也是他在經營的，知道她會過來，他也就第一時間趕過來，擔心她受不了刺激，也想看一下老人的情況。

    有關乎她的事，於他而言，都是很重要的。

    隻是，她的身邊，有那麽一個沈嘉錫，足以慰藉她此刻的絕望和傷心，而他，卻沒有那個資格。

    他想起來她對自己的拒絕，難道，真的是因為已經把自己和她的那段感情徹底的放下了麽，而他，還在自以為是的以為不過是母親從中作梗的結果？

    他不由得自嘲的笑了。

    那位資深的主治醫生掩藏不住一臉的疲憊，走進來。

    他回神：“怎麽樣，不樂觀麽？”

    看她的那副樣子，應該是凶多吉少吧。

    “的確如此，畢竟年紀大，身體的各項機能已經很差。”

    “我知道了！”

    肖亦寒倦倦的合上了眼睛，他能為她做的，也僅此而已。

    ……

    同樣是醫院，隻是不是同一家。

    病床上的陸一珊，臉色潮紅，一隻手上掛著點滴，昏昏沉沉的樣子。

    她的身邊，護工扶著她的一隻胳膊，生怕會因為她昏睡中的一個無意識的動作碰到了針頭，而在一邊的椅子上，韓蕭坐在那裏打著瞌睡。

    折騰了整整一宿，又是在那樣惡劣的天氣裏，他也實在是太累了。

    “冉冉……”

    陸一珊喃喃著，睡得並不安穩。

    韓蕭睜開眼，望一望她，皺著眉頭。

    據說這個孩子是陸一諾的私生女，在她手上出了事的確難免內疚，而且至今孩子生死未卜，她擔驚害怕也不奇怪，可是總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

    其實，從她說要把孩子接過來自己帶那天起，他就隱隱覺得蹊蹺。

    陸一諾那樣的人，執拗得很也驕傲得很，一旦做了的事就絕不會有後悔的那一天，她不可能為了自己的婚姻前途就舍得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別人的身邊去。

    可是若說孩子不是她的，又有些牽強，這個孩子的存在，其實早在幾年前他就已經知曉了，一直也不曾懷疑過她的身份。

    陸一珊雖然和這個妹妹關係一直不錯，可是，她這樣的反應也還是叫人難以理解。

    等她醒了，再問問她吧，他這樣想著。

    自己的妻子，他自覺還是了解的，善良性格溫和，夫妻兩個相敬如賓這麽些年，若說她騙他，他是怎麽都不信的。

    他站起身，替她掖掖被角，交代了一下護工，打算出去吃點東西，順便打個電話給陸秉權，叫他不用擔心，老人家早上過來時，見到一珊燒成這樣子，可是臉都白了的。

    打開病房的門，身後陸一珊的聲音又傳了過來：“她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韓蕭的腳步頓了一下，想要回頭卻還是忍住，心頭卻像是漫過一層寒涼。

    出了病房的門，就迎上白薇和陸一琪。

    他一派淡定的打招呼：“媽您也過來了，是爸打電話給您了麽，我還說不用這麽興師動眾的，就是淋了雨發高燒，現在已經穩定了，人還在睡著。”

    白薇之前是和朋友去旅遊的，隻是才到半途就給陸秉權一個電話叫了回來，聽說女兒沒什麽事，倒是鬆了一口氣。

    “沒事就好，你工作忙，我反正是個閑人，總要回來照顧照顧她，這孩子，這些年身體就不大好，叫人操心。”

    “哼，要不是為了陸一諾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大姐哪會鬧成這樣，她就是心軟，孩子丟了也不管她的事，已經報了警了的，為什麽還自己跑出去找，真是的，生病也是自找的。”

    韓蕭對這個毒舌也心狠的小姨子素來沒有好感，隻是表麵上依舊不動聲色。

    白薇之前並不知道這些內幕，此刻就有些意外起來：“到底怎麽回事，是因為陸一諾？”

    陸一琪撇撇嘴：“可不就是她，我們陸家也不知是怎麽欠著她了。”

    ……

    ---題外話---“哼，要不是為了陸一諾那個見不得光的私生女，大姐哪會鬧成這樣，她就是心軟，孩子丟了也不管她的事，已經報了警了的，為什麽還自己跑出去找，真是的，生病也是自找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