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假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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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戈就在古廟裏呆了不到半個月,就收拾收拾包袱回了魔界,說是不能失約。
說起這半個月,我心就拔涼拔涼的。啥正經事都沒幹,就是半步不離的跟著玉戈,他想要喝酒,咱就使勁兒偷自家古廟裏的酒,事發之後還頂著樞哥哥和鈞姐姐陰沉沉的目光,一臉大義凜然的把自家弟弟護在後麵,說:“有啥事衝我來!”隻有這時候,我倒是覺得玉戈心裏還是有我這個不負責任的兄長的,因為隻有這時玉戈才會站出來說:“哥哥,這事我有大半責任,你沒必要這樣!”。代價就是鈞姐姐私底下寒著臉:“玉戈在的時候,我也就縱容你這般,等他一走……嗬嗬。”最後的笑聲真可謂是意味深長。
如今他要走了,心裏百般不願,也隻能放手。畢竟我和玉戈相處了一陣子,樞哥哥曾教過我相麵,大概能判斷玉戈是個天生反骨的人,玉戈既然這麽重視原則,就萬萬不能去觸碰他的底線,不然在他心中留下汙點,就得不償失了。我想了想,覺著我這個兄長想讓自家弟弟心甘情願的承認,還得好好琢磨琢磨。
於是隻能裝作一臉大度的說:“‘內不欺己,外不欺人’,這很好!你去吧!路上小心!這份地圖你拿著,圖上標紅點的,記得繞道。”我從懷裏掏出了一份地圖,赫然就是幾月前甘鈺給我的那份。南無在旁幽幽的說:“借花獻佛,玉裏你好意思嗎?”我陰狠狠的抬頭看了他一眼喊了聲:“閉嘴!”南無這才摸摸鼻子,不說話了。隨後拍拍玉戈的肩膀,示意他可以走了。心裏卻像自家兒子要嫁人了一樣難受。
興許是玉戈感受到了我的悲傷,並起了惻隱之心,亦或是‘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反正他在離開之前,意料之外的紅了紅眼眶,半晌才道:“哥,魔界那邊過完年,我就回來,你等我!”我聽了這話,直接愣在那裏,被南無拱了拱手臂,才反應過來,連忙抓住玉戈的雙肩,開心道:“真的嗎?小戈你剛剛在說什麽?我是不是聽錯了?”玉戈看著我的笑臉,沉默許久,才笑笑,並重重的點點頭:“真的!你沒聽錯!我馬上就會回來的。”說完,輕輕的抱了我一下,輕輕的說了一句:“對不起,哥哥!我讓你失望了吧?”
我正想摸摸他的頭,安慰幾句,結果玉戈突然後退幾步,轉身禦劍飛起,不過幾瞬,就看不到蹤影。
我默默地抬頭看著那片天空,直到所有人都回去了,才低頭笑了幾聲,才發現眼淚一滴一滴的順著臉龐,浸入了泥土裏。我罵了聲當地的方言,好像過了很久,才對著空氣緩緩道:“傻孩子,明明是哥哥對不起你啊!當年我把你們都弄丟了!還若無其事的待在寺廟裏!想著就這麽得過且過過完下輩子!都是我的錯啊!”
結果回去的時候,所有人難得的都聚在大殿中。我心裏嘀咕著:估計都是來看笑話的吧!
他們聽到聲響轉過頭的時候,如我所料……南無首先調笑道:“哦喲喲!小戈一走,你小子的眼睛立馬就腫成球了,不愧是玉裏,淚如泉湧哦!”甘鈺也在旁邊惹我的黴頭:“是啊!小玉裏剛剛還跟姐姐信誓坦坦的說自己是男子漢了,轉眼就潸然淚下!自己打自己臉呢!”
鈞姐姐亦是看熱鬧不嫌事大:“對呀!男子漢麵對離別,應該拿出一副‘莫愁前路無知己,天下誰人不識君’的豪爽,扭扭捏捏的跟個黃花姑娘似得!”
我知道之前玉戈和我說的話肯定聽見了,既然他們假裝沒聽到,你再硬提這茬,就是不識趣了。所以隻好幹笑著:“哭怎麽了?我這樣子放在山下麵,那就是傷春悲秋的落魄詩人,這幅樣子在那些皇族小姐麵前,不要太受歡迎哦!”
樞哥哥皺了皺眉,沒對我這句話發表什麽評語,隻是淡淡提點到:”人生在世如身處荊棘之中,心不動,人不妄動,不動則不傷;如心動則人妄動,傷其身痛其骨,於是體會到世間諸般痛苦。”頓了頓,總結道:“一切皆是庸人自擾罷了!”
我想了一下,大抵是知道意思了,可是不可能做到,也不想做到。樞哥哥光看我的表情,就知道我在想什麽,歎口氣,還是徐徐的勸道:“可是如果你太重感情的話,會很難的、很痛苦。”我沒說話,隻是對著樞哥哥抱歉的笑笑,便回房了。
以當時的我大概想象不到樞哥哥那句話是多麽殘忍,又是多麽的現實。直到現在的我都不清楚如果重來,我的選擇是否能始終如一,畢竟……太難了。
大約過了五六天的時光,萬俟棠突然傳了封書信過來,而且還是半夜三更,送信的是上次打過一次照麵的暗器高手‘囂’,我邊拿過信封,一邊漫不經心的詢問他的全名,他沒答話,我也就沒動作的看向他,因為我發現他好像挺著急讓我打開信封的。
僵持了半刻,他才啞著嗓子回答:“屬下是魔,魔一般是沒有名字的,因魔尊憐惜,才賜了‘囂’字,本意是說隻要主子在一日,我就可以囂張一日。”我這才笑起來,又問了另一個問題:“你好像很著急的樣子,急著回家找媳婦?”
囂一聽,立馬憋紅了一張臉,冷冷的說:“你弟弟玉戈失蹤了,信裏麵應該寫了什麽。”我聽了頓時一慌,立馬撕開信封。
信裏寥寥幾筆簡單的介紹了下情況,大體是玉戈在去魔界的路上,突然失蹤,經初步判斷是仙界所為,原因不詳,沒有特別好的對策,所以想請我去魔界商量對策。
看完信,我沉默了半晌,才罵罵咧咧道:“你怎麽不早說啊!磨磨唧唧的跟個娘們似得!在這等著!我去問問他們的看法!”說完,便直接衝進了樞哥哥的房間,此時還是半夜,然而我進去的時候,樞哥哥卻和衣半倚在床榻上,翻著一本泛黃的佛書。
我曾經撞見過他讀佛書,順口問了句,據說是用來祈福的,記得我當時特別感興趣的問:“真的有用?”樞哥哥嗤笑一聲:“本來就是讓心裏安穩點才念的,要不是還有那麽點微末作用,我看都不會多看一眼。”
如今我還真沒功夫去聆聽這其中的哲理,隻是急衝衝的說:“哥!小戈被抓了,據說是仙界幹的,可靠嗎?”樞哥哥看起來沒太驚訝,挑了挑挑眉,喃喃道:“果真……來了,逃不過的,都是命!”我愣了愣,呆呆的問:“什麽?”
樞哥哥嘴角緩緩地勾了起來,帶著安撫人心的味道:“別擔心!俗事我不便多加幹涉,隻能告訴你,玉戈被鎖在天枷宮,你去找他吧!小心些。”說完又從懷裏掏出一樣東西,是一個玉哨,溫聲道:“這東西你拿根線串在脖子上,生死關頭能保一命,別丟了!你……去吧!記得帶上南無!”
我一愣,回頭看向樞哥哥,嚴肅地問:“樞哥哥,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小戈會被抓?”
然而,他隻是無奈的對我攤攤手:“若是你執意不去找他,或許就不會發生,但也就如你所堅信的一般,你不信命,你隻信自己,年輕人總覺得自己什麽都可以做到,心裏藏著一把火,想著若這個世界讓自己失望了,哪怕燒了這世間也覺得無所謂;若命裏注定了,那麽逆天改命也無不可。都是這個樣子的,沒有人可以避免。”
我依舊執拗的盯著樞哥哥:“那你呢?你也年輕過吧?”
樞哥哥一怔,慢慢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縫,帶著懷念:“是啊!誰不曾年少輕狂過。我跟你講個故事吧!有兩個人為了錢權而殺了許多人,稱王的道路是由血肉築成的,他們孤單的站在高處,沒有人敢靠近他們,所有人麵對他們都是卑微的、惶恐的,就那樣過了許久,他們也漸漸厭倦,於是,兩個人商定一起出遊,離開了那座王宮。外麵幾乎沒有人認識他們,在途中認識了一個女孩,那女孩很特別,很好看……算了吧,長話短說,最後十分戲劇的是,他們共同愛上了這個女孩,爭執不下之時,他們就回了王宮,把勢力分成了兩邊,開始了沒完沒了的殺戮,都是想在那女孩麵前證明自己是最好的,然後把她風風光光的娶回去當新娘。
但是呢,結局太意外了,在那個兵荒馬亂的年代,山賊橫行,她被一個山寨的寨主看上,強自擄回去當了壓寨夫人,最後不甘受辱,一頭撞死在了牆上,後來吧……那山寨不知道是誰家手下的人給屠了,畢竟世道挺亂的嘛!整天都是打打殺殺的,這些還都是她死了之後,其中一個人從一點點蛛絲馬跡中尋到的。
得知消息的時候,那個人都快瘋了,他開始沒有心思打仗,隻是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大殿裏喝個酩酊大醉。這時候,另外一個人也隱隱有些察覺了,寒著臉過來質問他,他當時迷迷糊糊的朝著那個人來,慢慢哭起來,斷斷續續的述說著:‘她死了,怎麽死的?死的時候可能在想什麽?說不定在心裏把我們祖上八代都罵了個遍?’
那段日子他過得渾渾噩噩的,清醒過來的時候,得到消息——瘋了!他的朋友瘋了!他屠了整個城,最後觸了殺劫,不知道死哪個旮旯角落。而他呢?青燈古佛伴身旁,斷了七情六欲,成了佛。那成了佛之後呢?一個機緣巧合的情況,他又碰見了那個女孩,他當時表現得十分驚喜,連忙跑過去,很開心的說:‘你還活著?真是太好了!’她隻是溫婉的衝著他笑笑:‘閣下還沒發現嗎?我不是單清瑤,我隻是一個仙女,天跟你們有緣,便命我去給你們一份機緣,最終他觸犯了殺劫,你成了佛。’
年輕人哭了,哭得很傷心,最終卻也不得不認命,隱居山林,惟願一輩子不愛不恨。”
樞哥哥平淡的敘述完了整個故事,才不高不低的歎了句:“所以說都是命,逃不掉的!想要不痛,隻能逼著自己無欲無求,才能無動於衷。”
我聽完整個故事,沉默片刻,才問:“那得知真相的他們會後悔嗎?”樞哥哥輕聲低喃了一句:“不知道呢!”
我笑了起來,大聲說:“對呀!誰也不知道未來如何!若彌留之際,我還能夠說我不悔,我一定會因此為傲。但沒人能知道自己的結局,幾率一半對一半吧!所以我賭了!”說完這句,我便大步流星的離開了古廟。我不知道未來,但我的心告訴我,若是不救他,我會抱憾終生。我不能後悔,因為爹爹曾經說過:“後悔的人都是懦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