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非爆喝，但是為時已晚。

    巨鳥的雙翅高展之後，雙足蹬起，如同鴕鳥一般向前發起了狂奔。

    隻是速度更快，攻勢更猛。鳥喙前傾著，如同一隻離弦之箭，它的身上，幾乎所有的小烏鴉都被統統落在了後麵。速度之快，形同閃爍，哪怕是柳非的速度也無法攔截過來，隻能提著亮銀槍，在它的身後追趕。

    “小塵，快躲！”楚鳴爆喝。

    高小塵抬頭，他當然已經聽到了楚鳴的喝聲。甚至在這之前，他便已經感覺到了巨鳥的殺意。他想要走開，但是他又發現，自己似乎……躲不了。

    楚鳴觀摩到的紅色血線，並非隻是巨鳥殺意的凝形。它還是一種實質的威壓，施加在高小塵的身上，讓他渾身的肌肉都有些痙攣。

    剛剛的戰鬥中，高小塵的體力本就消耗巨大。現在的他，隻能是眼睜睜地看著這個巨大的鳥喙朝著自己的方向衝殺而來，他很想抬腿躲過。

    這個難度並不大的動作，但是現在的他，做不到。

    楚鳴大急，這種距離，他當然能夠感受到高小塵現在的狀態。但是他現在能做的也有限，隻能眼睜睜地看著高小塵出現在巨鳥的腳下。這種速度帶來的衝擊，可以想象，兩秒之後，高小塵連一個全屍恐怕都無法留下。

    砰！

    楚鳴抬腳的動作頓住了，仿若時間靜止，大地擯息。每個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下來，噴湧的鮮血在半空中化為了一潑血雨，洋洋而下。

    同樣頓住的，還有高小塵。

    在那片刻，他無法動，但是有人可以。這個人，是褚有誌。

    相當於這次行動的發起者，一直渴求著找到自己女兒的父親。千鈞一發的時候，他衝了過來，將高小塵推開了巨鳥俯衝過來的直線。

    但是最後的結果卻是，巨鳥的鳥喙洞穿了他的整個胸腔，從他的後背延伸了出來。隨即，巨鳥僅剩下來的猩紅獨眼閉合了。這是它拚命發出的最後一次力氣，強撐著身子，讓它活下來的力氣。

    鮮血噴濺，噴在高小塵的身子上，臉上。他顧不上擦拭，巨鳥隕落之後，強加在他身上的束縛力量也隨之消弭。他站了起來，走到了褚有誌的身邊，伸出手，想要把褚有誌拉出來。

    “別動！”身後忽然傳來了一聲爆喝，楚鳴也跑了過來，“你別動他，這烏鴉的鳥喙堵住了他的傷口，能止血，還有救！”

    “噢噢！”高小塵連忙點頭，隨便指著一隊人，大吼道：“你們，你們去！去把那群小烏鴉都給堵住，我……我把這個鳥嘴給鋸下來，我的刀快，不會有震動的！”

    “嗬……嗬……”褚有誌想要說話，但是他一張口，混雜著猩紅的碎肉塊就從他的口裏噴濺了出來，讓他忍不住咳湊，帶來的身體抖動撕開了傷口，又是一縷鮮血從烏黑的鳥喙上流落下來。紅的發紫，黑的耀眼。

    “你別說話！”高小塵吼道，他從腰包中掏出了兩個手裏劍。身體的顫動已經恢複，但是他還是有些握不住這些他平日裏運用的最熟練的武器。

    就在這時，褚有誌忽然抬手，握住了高小塵的手腕，他轉過臉，臉上的痛苦之色並不明顯，能看出來的，隻有鋼鐵一般的堅決：“首領……你們……說的對……我沒……有什麽……大本事！但是……露露是我唯一的女兒。”

    他又咳了幾聲，帶著碎肉塊的鮮血被他啐到了地上，臉上的青筋暴露著，他咬著牙：“我的身體……我知道，沒救了！……但是首領……我拜托你，一定要把我的女兒……”

    “我……”高小塵怔怔地，說不出話。

    “我想，我明白了。”楚鳴點頭，將高小塵拉了回去，又開口道：“你別說話，用腦子想，我們都聽得到。”

    褚有誌的臉色沒有變，或許他現在剩下的體力並不足以讓他去改變自己的神情，讓他去做一個驚訝的神色，他轉過臉，看向了這個巨鳥被戳瞎的眼睛，腦海中響起的話倒是沒有這種有氣無力的感覺，但是很亂，有點像是碎碎念。

    “露露她媽走得早，我沒本事，也不想著再去續弦，就一個人帶著她。她還小，但是很懂事，我們兩個人相依為命，她七歲就學會了獨自做飯。所以子啊學校裏，她每天晚上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飯給熱了，然後去做作業，等我回來一起吃飯。”

    “歌笑是個不錯的男孩，露露很喜歡他。如果以後真的能成，我也放心。但是他們都還小，這種事情，我說不準。她媽媽走的早，但是在在的時候，和我關係並不好。我自己沒本事，也不怪女人，隻是苦了孩子。”

    “這次是大家幫我一起找女兒，有人受傷了我很抱歉。剛剛那個大鳥過來的時候，首領有危險。找女兒是我一個人的事情，我不能讓別人為了我的女兒去死，所以首領您不必抱歉。沒您的話，露露早就餓死了，怎麽會長到現在這麽高，這麽可愛。”

    “但是我沒本事，我沒辦法一個人去把露露帶回來。所以我求求你們，求求您，首領，一定要救回露露，哪怕是……哪怕是她死了！我也想讓您把露露的屍體帶回來，埋葬在月牙山上。她不是戰士，上不了英陵，你就在旁邊，挖個小坑，把她埋了！她說他很喜歡英陵，大家很團結，叔叔阿姨們對她都好！”

    “其實我一直以為露露不喜歡吃零食，但是您給了露露棒棒糖之後，她才告訴我。她喜歡吃甜的東西，但是因為貴，她不舍得讓我買。首領，我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救她！”

    ……

    很多話，還包括這十年來生活的很多細節。末世爆發的時候，他們在家，他抱著露露，掐死了兩個喪屍後趕到了工地，和工友們一起生活在了一起。

    他一直重複著自己是一個沒用的人，重複了很多遍。末世前他沒有錢，沒有房子，帶著露露住著一個十平米的租房。現在露露還小，但是等段時間，露露和他一定是要分房睡的。所以他攢了很多年的錢，準備等些日子去買一個一室一廳的小房子，房間給露露，他睡在客廳。

    不過還沒有等他錢讚夠了，末世卻爆發了。他沒有能力，但是長久在工地裏麵勞作讓他有了一身不健美，但是很結實的肌肉。魏將想是個混蛋，他親眼看到過魏將想***了一個不過是十二三歲的小女孩。露露很漂亮，所以他害怕有朝一日露露也會被魏將想給盯上。

    所以他拚了命的工作，拚了命的打工，去找物資，去找食物，找煙草，回來之後都孝敬給了魏將想。他成了魏將想的忠實馬仔，但是他還是能夠感覺到魏將想看到露露之後，逐漸變得有色的眼睛。

    所以他感謝高小塵，感謝他殺了魏將想。讓露露每天不用再在臉上抹灰，可以洗臉刷牙，換上幹淨的衣服。露露說她在學校遇到了一個高冷的小帥哥，他也偷偷趁著調休的時候去接露露，順便看看小歌笑的模樣。

    最初的時候，他看不上小歌笑。他太俊美，有一股陰柔的美感。女孩子們或許喜歡，但是他覺得長得敦實的男孩才實誠，能讓女孩子托付一生。

    但是這一次他改變了看法，小歌笑還小。但是露露失蹤了之後他也跟了過來，遇到喪屍，遇到烏鴉，連他都有些害怕的時候小歌笑的臉色變都沒有變。這是個勇敢的孩子，別的不說，露露跟了他之後，不會再出現今晚的這種情況。

    他很羨慕高小塵，羨慕柳非，羨慕楚鳴，還有楊正陽，趙一帆。他們在末世裏麵獲得了能力，成為了英雄。孩子都希望自己的父親是一個偉大的人，露露也是。但是他沒有能力，隻能讓自己勇敢一點，然後回家去和露露吹噓，自己今天又拿著大刀殺了幾個喪屍，救了多少個人。

    他假裝自己是一個英雄，這讓他更加羨慕這群真正的英雄。

    楚鳴聽著，漸漸沉默，良久後，道：“對不起，你是一個很棒的父親。”

    “沒有，很平凡的一個父親而已了。”褚有誌的嘴角溢出一絲笑：“首領，你們是在糾結怎麽全殲了這群烏鴉麽？我有個辦法……”

    “什麽辦法！”高小塵一驚。

    褚有誌笑笑，目光移到了一側：“首領，麻煩你把那幾個還剩下一點的瓦斯罐，扔到這大鳥的身上。”

    “你的意思是？”高小塵有些低沉。

    “別猶豫了，首領，我的時間不多了。”褚有誌沒有出聲，但是他的話高小塵能夠聽到。隨後，他咬著牙，從身側勾出了三個手雷：“在月牙山的時候偷偷藏著的，抱歉啊首領。不對，您應該早就發現了，隻是您懶得說而已。”

    高小塵點點頭，這些他的確是知道的，他已經知道了褚有誌的想法。而他也隻能順從，運用能力，將瓦斯罐送到了巨鳥的背上。

    “現在，你們走遠一些吧。”褚有誌笑，那群烏鴉，已經重新回到了這隻巨鳥的背上，也有幾隻，想往褚有誌飛來，被高小塵幾把短刀給射落了下去。

    “現在的這個樣子，也不算太慫。”褚有誌笑笑，拉下了一個拉環，扔到了巨鳥的背上，不過並沒有扔中，高小塵幫了一把手，把手雷送到了瓦斯罐的旁邊。

    褚有誌搖搖頭，又把另外的兩個手雷拉開。沒有再扔，而是握在了自己的手上。

    “我會把露露救出來，並且告訴她，你的父親，是個英雄！”高小塵站在遠處，大聲喊道。

    “並不是英雄啊。”楚鳴將褚有誌的回答傳到了眾人的腦海中：“麻煩告訴她，我愛她。”

    無數的烏鴉已經將褚有誌吞沒，隨之而來的，是連續的衝天爆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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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久違的三千字更，這章要是中斷的話，感覺不暢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