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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的爆竹在新朝的氣象裏仿佛寓意更加不同。

    街頭巷尾的百姓竊竊私語地談論著新一年的計劃、期盼、喜怒哀樂，且看新的皇帝會治理出個什麽天下來，又說奢靡的舊皇族窩在東北的一隅，笑談這寒冬臘月恐怕不好過雲雲。

    又有猜測是不是酒皇族早已經病死在了大雪裏，尤其是那傷重體弱的三皇子，要說，當年皇後可是他的未婚妻……

    隻怪舊朝的皇族太奢靡而不體恤百姓，新皇登基便將天下照顧得極好，現在竟無人緬懷過去。

    便是在這樣的爆竹聲和議論裏，莫正則借著上街去買書的借口，殷勤地去了高府，感激高雪嫣的關心。

    莫正則進門時本還擔心自己被趕出來，自從高氏之事爆發後，高家的人是對他們母子母女都不認了。可沒想到，高國公竟親自派人，將他迎了進去，在垂花廳好吃好喝招待著，大舅高馳和舅母宋氏更是立刻就出來見他，噓寒問暖，令莫正則好生感動。

    聊了許久，他四看卻不見高雪嫣。“大舅，大舅母，怎麽不見大表姐？她不在家麽，我這是特意過來看她的呢。”

    高馳、宋氏夫婦倆對看了一眼，都沉沉地歎了口氣。宋氏猶豫之後才說：“我本不想說的，怕傷了你們莫府兄妹的和氣，但……”

    莫正則追問，一番虛以委蛇，夫婦倆直奔主題。“是因為你那皇後妹妹，把我們雪嫣害了，現在重病在床上都下不了地。”

    “多久了？”莫正則吃驚。

    “從登基大典之前那事就開始了，月餘了。”宋氏又說，“嫣兒在床上都還惦記著，叮囑我一定要給你送些銀兩，現在你那妹妹做了皇後，定然不會讓你好過的。從前她還是王妃時就那般陷害你。”“若是她去了，一定要我們照顧好你。”

    夫婦倆說得情真意切，莫正則本就對莫明珠滿懷嫉恨，現在聽唯一給自己過年禮和銀子的表姐，也要死在莫明珠手裏了，氣憤得不得了。

    當即去高雪嫣閨房外隔著門扇問候了幾句，聽見裏頭聲音孱弱，像是病得不輕，莫正則氣憤的罵起了莫明珠，宋氏拉了他到一旁，說了幾句話……

    莫正則先是搖頭，而後宋氏又說了幾句，他便遲疑了，點了頭……

    **

    莫明珠遠在皇宮裏，還並不知道高國公府的貓膩。今晨去梅花園子看了一陣梅花，便覺得肚子開始痛了。

    助產的女醫早已在鳳翔宮住下，生產所需的東西也早就備齊了。蕭煜辰此時正在禦書房與莫鼎元商討開除鞏固邊防，以及與西魏的戰事。正說道西魏蠢蠢欲動，已組建一隻秘密的先鋒隊來奉朝搜尋寶藏時，大太監李秀峰就急急地來稟告，說鳳翔宮的宮女晴燕來求見。

    “陛下，娘娘、娘娘快生產了……”

    晴燕話還沒說完，蕭煜辰已經一個箭步衝了出去，滿麵都是緊張，到鳳翔宮就要衝進去，被侯在外頭的嬤嬤跪著擋住。

    莫明珠的痛叫聲一聲高過一聲，聽得他心都揪起來了。

    “狗奴才！沒聽見皇後在痛嗎，怎麽搞的！你們倒是又不會醫了？！”

    把外頭那幾個備用的女醫都嚇得忙不迭跪地。“陛下息怒，陛下息怒，自古女子生產都是這樣的。”“沒有不受痛苦就生下來的啊……”“陛下稍安勿躁……”

    蕭煜辰也聽說過，可是聽著心愛女人嚶嚶痛吟聲，心裏就像一把刀在割一樣，還怎麽稍安勿躁！

    莫明珠在裏頭生產，蕭煜辰在外頭的廡廊急得轉圈。

    屋裏頭，莫明珠心裏已經暗暗罵了一遍娘！這感覺簡直是痛經的十級。“啊……！”如果生出來是個兒子，等他長大了定要打他屁股蹲兒！

    “啊……”

    終於，在夜幕的時候，一聲孩子的啼哭從門縫裏傳出來。

    蕭煜辰在門外，亦是滿身的冷汗水，竟如同打了一場仗一樣驚心動魄，心有餘悸。

    “讓我看看孩子。”蕭煜辰抱過孩子來，粉嫩嫩的一團，煞是可愛。他看了一眼，待裏頭把血跡收拾幹淨了，他才得已進去。莫明珠正昏昏的，虛弱的躺在床上。“孩子……如何了？”

    蕭煜辰撫摸著她臉頰，撥開她汗水沾濕的頭發，大老爺們兒頭一次紅了眼睛。

    “孩子很好，小鼻子小眼睛靈動得很。”“是個男孩兒……”

    “我看看……”

    莫明珠抱過孩子，果然小鼻子小眼睛，長得很靈動。和蕭煜辰倒是很相似。

    “名字起好了麽，陛下？”

    蕭煜辰說，“我起了小名兒，就叫他檀兒，如何？你擅長製香，檀字正好。大名我一會兒就召集翰林院的學士來商量。”

    莫明珠忍俊不禁，“起個名字倒是興師動眾，要一整個翰林院來折騰了。”

    “不折騰。再說，那些老匹夫不折騰折騰，閑著也沒事幹。”蕭煜辰摸摸她的臉，力道溫柔。

    兩人相識而笑。

    皇後誕下太子的消息很快傳出宮，隨後，蕭煜辰大喜之下下令，再大赦天下，普天同慶。百姓一幹歡呼自是不必說。蕭煜辰可不缺銀子，光說那地宮的金銀寶藏，這點兒大赦天下的賞賜也不算什麽。

    ……

    窗外細雪輕輕的落，幾乎聽不見聲音。

    屋裏，晴燕看著嬰兒小床裏的太子，心裏戚戚地出神。

    一旁，莫明珠正與綠菱一起縫製小衣，雲桃借著炭火爐在給莫明珠煨養身湯。一旁還有包括晴旭在內的三個宮女安靜立著。

    雲桃揭開罐蓋子聞香味，卻見晴燕在那兒心神不寧似的，過去細聲問她：“你可是有什麽話想對娘娘說？”

    晴燕駭了一跳，忙說沒有，然後專心的輕輕搖搖籃。雲桃走開後，晴燕臉色越來越白，瞟了眼一旁的立著的三宮女。

    上回，她無意在見了個綠色短衣宮女，和晴旭、秋竹商量，要讓皇後生不下孩子。雖然現在生下了，但是搖籃裏這個孩子恐怕就成了她們的目標。

    她們四個是內務府一同調過來伺候皇後的，她與晴旭秋竹一起這麽久，竟都沒發現她們兩人居心叵測，也難怪皇後沒有發現。二人隱藏得真是極深。

    晴燕害怕被晴旭、秋竹滅口或陷害，一直不敢說……

    莫明珠正縫著小衣，就聽見蕭煜辰身邊的大太監李秀峰來急急稟告說不好了。

    “都下去吧。”莫明珠讓婢女都退下，隻留了綠菱和與雲桃。“李公公，到底發生了何事，這般著急？”

    李秀峰擦了把額頭上的冷汗。

    “今日，大將軍莫府突然被查出有西魏探子的窩點，而後禦林軍在陛下的寢宮外也發現了假扮作太監的西魏探子。”

    “刑部已經派人將大將軍府包圍了，丞相和國公連同大理寺卿和六部尚書進了宮，正在乾坤殿逼陛下下令把莫府人全部下獄。”

    “什麽？！”莫明珠放下針線，不小心紮了指頭，立刻冒出一滴血珠子。綠菱忙拿紗布給她包手指頭，她卻說不用。

    莫明珠趕緊換了鳳袍正裝，趕往乾坤殿，然而走到乾坤宮宮外卻忽然止住了步子。不，她現在去正殿和那些老匹夫磨嘴皮子也沒有用！

    “備車馬，本宮要出宮！”

    綠菱勸說，“娘娘您這還在月子裏，出宮恐怕……”

    “快去！”

    綠菱也知事態緊急，讓雲桃仔細著照顧好她，然後迅速去辦。莫明珠出宮隻能偷偷的出，不能大名張膽的去。莫明珠忽然想起還有一個人……

    莫明珠立刻讓雲桃去請一直窩在聽風閣裏，十天半月見不著人的墨非白，雲桃還沒走，那廂墨非白已經找上門來。

    他身上的彩色香味大漲，顯然這些日子牽心鑽研很有成果。

    “以我的名義出宮，你躲在馬車裏就可！”

    他說。這自然也是莫明珠所想。她也是叫走綠菱後才想起有這個辦法。

    馬車裏，莫明珠一語不發。墨非白也不似從前那樣老不正經，他變得有些沉默寡言，某個程度上，其實墨非白和蕭煜辰的內心性子很相似，都是孤高冷淡的人，隻是他善於偽裝自己，而蕭煜辰絕對不會做那個麻煩。

    “皇後不必擔心，哪怕陛下那裏為難、不及時，我也不會讓你的家人有事的。”墨非白突然說。

    莫明珠一時有些不適應這樣的墨非白了，道了謝。

    “你不必與我道謝。我墨非白做事從來都憑自己的喜好。我幫你也隻是我想幫你，而不是為了你的感謝……”他說。

    莫明珠低著頭，看見七色的香味從他一身白袍上飄繞出來，仿佛彩色的狐裘披在身上。“我感謝你，也隻是我想謝你罷了。”

    墨非白一愣，而後笑了笑。“不愧是我的好徒兒。”

    莫明珠怔了怔。“沒想到你正經起來還是個翩翩公子，若平日少拈花惹草些也不至於現在還是單著了。”

    墨非白突然笑不出來了，有些訕訕。

    莫府外果然重重把守，墨非白萬香扇可不是白搭的，莫明珠第一次真正的見識到了萬香扇的厲害。

    他們就這麽堂而皇之的從大門進去，那些官兵聞到一陣淡香之後，都眼睛起霧，看不清。就在那麽片刻間，他們就進去了，神不知鬼不覺。

    莫明珠與莫鼎與商量了一番，將莫醒初轉移了出來。莫醒初的娘親是西魏的郡主，身份敏感，這回高展鴻那幾個老東西定然是想以此做文章！先把人保住，其它都好說了。

    秦長梵在街口等著，莫明珠打算把莫醒初暫時托付給他，然而墨非白卻說。“交給我吧，我有一個地方絕對旁人都找不到。”

    半信半疑，莫明珠把人交給了他。“醒初我交予你，你定要看好他。”

    莫醒初不願意走，要與莫府共存亡，是被迷暈了扛出來的。

    莫明珠回到宮裏，蕭煜辰已經在鳳翔宮裏等了一會兒，滿心焦急，見她回來才放下了心。

    “明珠你放心，雖然那些假探子咬定莫府是窩點，但我不會信的。你爹爹和弟弟我一定會保住！我不下命令誰也不敢動他們。”蕭煜辰握著莫明珠的肩膀保證。

    莫明珠當然知道他會幫她，隻是……“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高展鴻這回是狗急跳牆存心要報複，臣妾隻怕他在獄中動手腳，玩兒陰的！”

    蕭煜辰也不是沒想到，但是，當了這個皇帝之後才發現，許多時候身不由己。莫明珠扯出個安慰的笑容。“陛下不必為難，明珠還沒有這麽容易被打倒，不過強弩之末，我倒要看看姓高的一家能翻出什麽大浪來！”

    “如果不出臣妾所料，明日早朝，高國公就會向陛下旁敲側擊的提要求了。”

    要求。蕭煜辰沉默了沉默，點頭。

    “等過些時日，朕查明了是誰在搗鬼，定讓他們吃不了兜著走！”

    他蕭煜辰言出必行！

    莫明珠卻有些憂心。事情變數還多。

    ·

    當晚，莫鼎元、莫正則在內的男丁便被下獄，家眷也全數軟禁在府上。朝廷文武百官聞風無不人人自危，勾結西魏，那可是叛國大罪，要株連九族的！

    第二日一早，唐安一如往常幾回，在乾坤宮外等消息。

    鳳翔宮裏，莫明珠很快得到他傳來的信兒。

    果然，高展鴻旁敲側擊了皇上他的目的。這個目的莫明珠不是沒有想過，但，沒想到姓高的人真的已經到了如此瘋狂的境地！

    冒著栽贓陷害朝廷棟梁的風險，竟然隻是為了讓個女人入宮……

    真是瘋了。

    莫明珠把紙條在炭爐裏點了。高雪嫣，又是她！“青離、青隨，你們去查一查，大年到今日這十日間，高府進出的人。”

    青離青隨得令，下去辦。

    一定有內鬼與高府勾結，不然那麽多西魏人怎麽可能不知不覺的被運入莫府？

    莫明珠看了眼燒著正旺的爐火，隱隱的火焰覆蓋著赤紅的木炭，紅得仿佛能灼傷人的眼睛。

    綠菱憤恨。“娘娘，高雪嫣竟然如此膽大狠辣，斷然不能讓她進宮來啊！不然後患無窮。”“等再過些日子，陛下查明了真相，將他們一網打盡。”

    “此事牽連甚大，哪裏是幾日能查明的。陛下那麽說是不想讓我擔心。”

    高雪嫣賭的就是她敢不敢把自己父兄弟弟放在牢裏，任人折磨拷打，指不定還會殺人滅口再造個畏罪自殺的假象。

    高雪嫣在賭她！

    “哼！”莫明珠的手在鳳袍下收緊成拳頭。“她既然這麽想進宮，本宮怎麽能不成全？”“便讓她進宮來！本宮還正嫌隔著道宮牆，收拾她還麻煩呢！”

    雲桃震了震，好久沒有在莫明珠的臉上看見這樣的表情了。恐怕，不久就會有大事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