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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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底的東西終於浮出了水麵。望著一朵朵含苞待放的蓮花骨朵,和慢慢舒展開的碧綠蓮葉,所有人都目瞪口呆了。
蓮葉徹底鋪展在水麵後,蓮花也齊齊綻放,眾人屏住呼吸,專注地凝視著,天地間安靜地仿佛隻有花開的聲音。
“那是真的?”
一個年紀略小的儒生膽子比較大,趁眾人還在發呆,連忙跑到池邊摸了摸綻放的蓮花。
“是真的,是真的!還有香味呢!”
眾人隨即也吸了吸鼻子,沁人心脾的蓮香立刻湧入胸腔,令人心曠神怡。
“這是——三生萬物!”
曉夢不可置信地看著福熙,眼神裏似有許多東西要訴說,但最後她還是控製住了那股莫名的衝動,將眼神落回眼前的蓮花上。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儒家今日真是大開眼界,多謝公主賜教!”
伏念對福熙做了個揖,福熙笑著對他擺擺手示意不必多禮,她這麽做也是為了給趙高一個提醒,表示她有能力並且很肯定她看清楚了海月小築發生的一切。
所以接下來,就是該捅破窗戶紙的時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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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絲
?“煩請伏念先生代我向荀夫子和韓夫子問候一聲,我改日再來登門拜訪。”
該看的也都看完了,能做的也都做了,心滿意足的福熙隨扶蘇一同上了車輦,看著一臉陰沉的李斯和趙高,忍不住地嗬嗬笑起來,不過在看到扶蘇突然嚴肅起來的麵容後,立即止住了笑聲。
“扶蘇哥哥,那天我……”
“不用解釋了,我都已經習慣了,反正幫不上什麽忙,你跟我說不說都無甚作用。你有本事也知道輕重,我也不用擔心了。”
扶蘇句句實話,福熙竟然無言以對,隻得作出一副委屈的小模樣,眨巴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直直地看著他。扶蘇卻避開眼神不去看她,隻是從袖中拿出一卷絲帛遞給福熙。
“今天收到的旨意,父皇要我們盡快返回鹹陽。”
“現在?”
“蒙恬大敗匈奴,父皇趁此良機定下了東巡的日程,估計等我們到鹹陽不久就要出發了。”
“原來是這樣,阿蘇你手上的事都辦完了嗎?”
“父皇的意思是交給章邯,他留在這裏還有別的任務要完成。”
福熙低頭搜了一眼絹帛,簡簡單單的“速回”二字,卻讓她久久陷入了沉思。
回到將軍府的時候,章邯已經跪在正廳請罪了,李斯回程的時候也得到了消息,跪在一旁請罪。
扶蘇沉默地聽完章邯的匯報,麵上一片淡然地看著手中關於蒙恬大敗匈奴的戰況詳呈,福熙也隨手拿起一卷竹簡看了起來,絲毫沒有理會其他人的意思。
扶蘇翻完最後一卷,才起身走到二人麵前,通身凜然冷酷的氣勢像極了嬴政,即使功力深厚的章邯也不由冷汗涔涔,福熙看著這樣的扶蘇,心裏有一種我兒終於成長了的奇怪感覺,還好隻是一瞬,就被她立刻摒棄了。
“章將軍,這次噬牙獄誘捕計劃的失敗,你作為主持者,應負首責!”
“末將知罪。”
章邯已經料到結果如何,坦然地接受了扶蘇的責備,隻是沒了臉上沒有了欠揍的笑容,倒讓福熙有些不習慣。
“李大人,衛莊是你請來的人,現在流沙背叛了帝國,你有什麽說法?”
扶蘇轉身背對著二人,問話的矛頭轉向李斯,與嬴政相似的眉眼微微皺起,聲音也冷冽嚴厲起來。
“微臣願接受任何處置。”
“帝國法度甚嚴,賞罰範明,有司會對你們兩人做出符合刑律的處罰。”
“謝公子仁恩。”
“流沙對帝國的機密涉略頗多,必須要有斷然的措施,防止造成進一步的損害。”
“微臣已經下令,切斷帝國與流沙的所有聯係,並將其列為最高等級的通緝要犯。”
“這些就是李大人的事了。想必今天李大人也累了,退下吧。”
“諾!”
李斯低眉順眼地退出了正廳,臨走前還不忘略有深意地瞥了章邯一眼。福熙知道他十分想留下來聽聽扶蘇跟章邯還要說些什麽,可惜他沒這個機會了。
“計劃一切順利?”
扶蘇轉過身來,示意章邯起身,福熙也放下手中裝樣子的竹簡湊過去聽。
“可以證明海月小築的刺殺確實非墨家所為,與流沙也毫無幹係,他們隻是單純來救人而已。不過趙府令事先說過羅網六劍奴會來支援,可末將並沒有見到他們的蹤影。”
“他們被我扣下了。”
福熙不在意地說著,見章邯疑惑地看著自己,卻沒有了解釋的欲望。
“以你的修為,那個假扮李斯的刺客逃走的時候,發生了什麽你應該不會不知道。”
“末將隻是不敢確定而已。”
章邯嘴角微微翹起,坦蕩蕩地迎接福熙審視的目光。扶蘇看著二人你來我往,有些摸不著頭腦。
“你們在打什麽啞謎?”
“那一瞬間同時發生了兩件事,第一件,假李斯逃走了;第二件,三個活口一劍封喉。”
“不是六劍奴也出現了嗎?”
扶蘇回想著海月小築的所有細節,當時發生的應該有四件事,其中還包括福熙的突然消失。
“這就是最巧合的一點,三個活口同時避命,並非一人所為,而六劍奴在一瞬間同時殺掉三個人簡直易如反掌。”
福熙直接將疑點揭穿,章邯沒有作聲,雖然他一直都如此懷疑,卻沒有證據證明動手的就是六劍奴,影密衛與羅網雖然無甚幹係,但帝國內部若是互相猜疑,後果是非常嚴重的。福熙知道他的顧慮,所以沒有直接講明她是親眼所見,而她之所以對趙高那麽說,隻是為了拖住六劍奴而已,再者看到他們心虛的樣子,也能滿足一下自己的惡趣味。
“公子,還有一事。”
章邯收起笑容,麵色變得凝重起來,看著扶蘇的眼神也複雜起來。
“最近,影密衛獲得一條正在鹹陽開始擴散的謠言,事關重大……謠言說,公子扶蘇有篡位謀反之心。”
“你說什麽?!”
福熙猛得站起身來,走到扶蘇身邊,胸腔裏頓時被憤怒、委屈、焦急之類的情緒填滿。扶蘇卻異常平靜地拍了拍福熙的肩,看著她氣得微紅的臉頰安撫般地笑了笑,隻是那笑容中還帶著一絲無奈。
“權利方寸之間,自古風波不斷,這樣的消息,你應該立報皇帝陛下。”
“職責所在,末將已經密報皇帝陛下。”
章邯似乎對扶蘇的坦然非常滿意,隻是扶蘇有些不解他如此這般的用意,心中猜測是否是嬴政對他的試探。
“那你又為何告訴我?”
“因為此次刺殺,如果不是我們一開始就做好了準備,後果將不堪設想,而且我們還沒有完全搞清楚敵人是誰,他們的目的是什麽,這種錯綜複雜的疑問一天未解決,帝國就危險一天。”
“你認為這些與謠言有關聯?”
福熙立刻將謠言一事與眼前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他們的目的就很明了了,就是扶蘇。扶蘇遠在桑海,鹹陽城無論發生什麽事他都鞭長莫及,尤其是謠言這種傳播迅速又有效的方式。雖然當年也有謠言汙蔑自己,但嬴政以雷霆之勢力壓,所以對她的名聲沒有造成損害。但篡位、謀反這樣的字眼是嬴政的逆鱗,扶蘇是他親手教出來的繼承人,謠言雖然不會引起他對扶蘇的忌憚,卻也肯定會不高興的。
不過章邯的坦白,倒讓她明白了他的立場一直是終於大秦的主人的,這樣她也安心一些了。
“影密衛的天職就是守護大秦江山社稷,末將的職責不是為了捕風捉影,而是避免帝國陷入奸人陰謀。”
“章將軍對帝國的忠誠,扶蘇明白了。”
扶蘇很快便理清了思路,目光堅定地看著章邯,臉上重新綻放出自信的微笑。
“前途漫漫,還請公子和公主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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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心
?桑海難得下起了大雨,似乎是想要留住即將歸程的客人,雖是雨夜,或者說正因為是雨夜,沒有了森嚴緊密的巡邏禁衛,也沒有了來去匆匆各懷心思的趕夜人,反而顯得安寧而沉靜。
風聲揚起的海浪聲,一陣陣地蓋過了雨點打在青磚上的聲音,本該是漆黑空曠的觀景亭,卻閃爍著一點微弱卻堅韌的亮光。
福熙收了傘立在一邊,將更燈放在了木桌上,燈光雖然微弱,卻仍能看清桌上擺著的物件,那是一張皮革質地的地圖,也許稱為路線圖更好些。
“這種東西不是應該在我來之前就收好嗎,還是說你們真把我當自己人了?不過老實說,這東西,確實一點用都沒有。”
“公主知道我們想做什麽了?”
大鐵錘一臉驚訝地看向福熙,因為他自己都不清楚他們麵前這張圖能做什麽。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明日就要啟程回鹹陽了,過不久就是東巡,這段日子你們可以暫時修養整頓下,章邯雖然留在桑海,不過他的目光不會緊緊盯著你們的,倒是流沙的幾位要多警惕,李斯的小心眼可是與博學齊名的。至於小聖賢莊……”
張良若有所思的聽著福熙的勸告,在她停頓的時候不解地看向她,卻發現那張明麗的臉在忽明忽暗的燈光下映照地異常嚴肅。
“子房,一定要記住,接下來無論發生任何事,小聖賢莊任何人不得傳出一點點跟扶蘇哥哥有關的言論或上疏!切記切記!”
“難道帝國內部真的……”
“我隻是以防萬一罷了。對了,蜃樓上那三個孩子的事我暫時是幫不上了,你們若是想去就去吧,而且,蜃樓上應該會有你們想要的東西。”
“雪蒿生狼毒?”
墨家眾人眼睛倏地都亮了起來,看著福熙的目光好像要把她吞了似的。
“雲中君借著為阿政煉製長生不老仙丹的名義搜刮了不少珍稀藥材,你們可以碰碰運氣。
時候不早了,大家就此別過,關於消滅羅網的盟約依舊生效,但恕我直言,倘若你們要對阿政或帝國不利,就算你們是他的屬下我也是不會留情的,也請你們轉告項氏一族,不切實際的報仇理想還是趁早放棄吧,六國遺族舊部那麽多,不是隻有他們忠誠血性的。”
“如果帝國是大家希望的帝國,項氏一族也就不存在了。”
福熙提著燈撐著傘漫步在青磚小路上,身後是張良淹沒在風雨中的回答。
回鹹陽的路程相當順利,卻順利得讓福熙感到極度不安,她總覺得鹹陽的氛圍與她離開時相差甚遠,難言的壓抑籠罩著整座宮殿甚至整座城。明明是晴朗無邊的天空,卻好似總有一片片烏雲即將壓來。
扶蘇自章邯告訴他流言一事,雖然經他和福熙點撥開導釋懷一些,但在要麵對嬴政的時候,難免還是會有些緊張和憂慮。福熙握著扶蘇有些冰涼的手,鼓勵地看著他。
“大哥和阿熙姐姐的關係真的很好呢!”
少年有些俏皮又有些酸撚的感歎,果然讓兩人的目光轉向了他。
“一起長大怎會不好?倒是小胡亥,阿政近來可是喜歡你的緊,我在桑海那麽遠的地方都聽說了,真是讓我好生嫉妒,吃了不少醋呢!”
福熙愈發不喜歡眼前這個難辨真假的孩子,明明有著一顆冷酷殘暴的心,卻偏要裝出一副不倫不類的天真來,生怕別人看不出他的兩麵三刀。奈何福熙不懂嬴政為何認為胡亥最像他,同樣是深藏不露的帝王之心,嬴政光明磊落的多,而胡亥更像趙高才對。
“阿熙姐姐說笑了,知道姐姐今天回來,父皇早早命人打掃幹淨清輝殿,備好了姐姐最愛吃的的膳食,這樣的寵愛,也就阿熙姐姐獨一份。”
福熙忍住嗤笑的衝動,胡亥此時的模樣才真的與後宮拈酸吃醋的妃子如出一轍,扶蘇也微微一笑,對胡亥點了點頭,拉著福熙就往殿內走去。
“讓父皇久等可是我們的罪過,十八弟,我們先進去了。”
胡亥望著扶蘇和福熙的背景目光漸冷,十八弟這樣的稱呼雖然沒錯,但扶蘇對其餘二十幾個兄弟姐妹都是直接稱名字的,這一聲十八弟,真是意味深長。
莊嚴肅穆的大殿一如往常空曠寂寥,嬴政孤單的背影高高立在象征著至高無上皇權的龍椅前,福熙遠遠看著微微覺得有些心酸,天下人莫不肖想的位置,殊不知是那樣的寂寞與殘酷。
沒有在意福熙的神遊,扶蘇將桑海的一切簡明扼要地敘述了一遍,雖然知道影密衛事無巨細都已經稟報過了,他還是要以他的角度再次說明所有的事。然而,出乎福熙的意料,嬴政對於羅網的陽奉陰違並不是很生氣,對於他們殘暴逾製的行為還隱隱讚同,但這些都不是嬴政關心的重點。
“最近我聽說了一個留言。”
嬴政淡淡地說著,扶蘇卻心中一驚,立即俯首跪下,福熙也隨同扶蘇一齊跪下,不過並不出聲,她要先看清楚嬴政心裏是怎麽想的。
“兒臣確有耳聞,卻不知如何辯白。”
“你辯不清楚的。你作為朕的長子,從你出生的第一天起,就注定了你的命運。生於帝王之苑,每個人都背負著這樣的命運。朕很清楚你的心性,也知道你最想要的是什麽。權利是□□,如果容器出現裂縫,□□就會擴散,或許,□□已經開始擴散,你隻不過是一個受害者。”
“父皇明鑒,兒臣感恩。”
“阿政果然很明智,但這個開始擴散的容器,不應該先查出來嗎?”
福熙起身走到嬴政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