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賓進行曲》的音樂聲漸小，主席台上的領導悉數落座。

    仙雲鄉鄉長陳小婉從座位上站起身，看著手上的稿紙念到：

    “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來賓，各位同誌，現在開始今天的會議。今天召開的是仙雲鄉2001年優秀黨員表彰大會暨2001仙雲鄉雙擁工作先進單位，先進個人表彰大會以及仙雲鄉第二屆村級換屆選舉工作總結會議，出席會議的領導有龍騰縣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雲山同誌，龍騰縣人大常委會常務副主任劉闖同誌，龍騰縣**************，龍騰縣人民武裝部政委候正義同誌，龍騰縣政協副主席，縣委宣傳部副部長王潮生同誌……”

    今天從縣裏來的領導有十來個，領導們又大多是官兼數職，頭銜多，李想豎著耳朵聽，也沒能把領導們認清楚。

    李想開了個小差，看了一眼坐在周邊的人，個別人已經低著頭，眯著眼睛打瞌睡了，還有些人低著頭在筆記本上奮筆疾書，大部份人還是很認真的，像看稀有動物一樣盯著主席台上的領導看。

    “今天會議的議程有五項，分別是：—，為2001年仙雲鄉先進黨支部組織和優秀黨員頒獎，二，部署2002年仙雲鄉秋季征兵工作，並為2001年仙雲鄉雙擁先進單位和先進個人頒獎。三，仙雲鄉村極換屆選舉工作總結，並為2001年先進村委會和優秀村幹部頒獎。四，縣委常委，組織部部長雲山同誌作重要講話，五，鄉黨委書記作仙雲鄉2002年上半年工作總結。”

    “現在進行會議第一項，由我宣讀獲得2001年仙雲鄉先進黨支部和優秀黨員名單，讀到名字的同誌請上台領獎。”

    聽陳鄉長說要頒獎了，本來很沉寂的會場頓時像煮了一鍋粥，咕嚕咕嚕地熱鬧起來。

    “不知道今年會發點啥獎品！”

    “應該不會像去年吧，發五條毛巾吧。”

    “也比前年好呀，前年不就發了個口杯。”

    李想有些納悶了，聽到的全是發啥獎品的，沒聽到討論誰會不會獲獎。

    等陳小婉念完名單，看著台下空了一半的座位，李想算是明白了，這哪時頒獎呀，等於是派獎狀，參會的黨員的幾乎人人有獎呀。

    獲獎的人員實在太多了，都不能一同站在主席台上亮相，隻能從左邊走上主席台，與頒獎的張成功書記握過手，從他手上接過獎狀，就往前走，走到主席台右側，工作人員給每個獲獎者一人遞一份獎品，然後下台走回自己的座位。

    朱大壯也獲得了優秀黨員的稱號，拿著領到獎品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胡貴保看了看朱大壯的獎品，說道：“鄉裏今年很大方呀，一個洋錫桶（鋁桶）還加一包大洗衣粉，值個二十元錢了。”

    這還叫大方？獲獎的人麵露喜色，李想嗤之以鼻！努力工作一年就獎一個鋁桶，如果不是鋁桶上麵用紅漆寫著優秀黨員，****仙雲鄉黨委會幾個高大上的字，有什麽意義。

    發完優秀黨員黨支部的獎，接著是頒發雙擁工作選進單位和個人，獲得這個獎的就少了，整個仙雲鄉隻有五羅村，高石村和鄉武裝部三個單位獲了獎，獎品是一麵錦旗和五百元的獎金。

    坐在前麵和李想搭話的正是五羅村的民兵營長兼治保主任賀誌文，他得意洋洋的回到座位，還特意把厚厚的紅包在大家麵前展現了一下。

    “優秀黨員獎一個桶一包洗衣粉，為什麽雙擁的獎勵這麽高？”李想不解地問身邊的朱大壯。

    朱大壯笑笑：“這五百塊錢可不好得，有一個硬指標一個村要有兩個以上入伍新兵才能得這個獎。”

    每年的征兵工作在農村說容易也容易，說不容易也很不容易。

    說容易嘛，國家的愛國教育做得好，人民對軍人有天生的崇拜感，能參軍是很多農村子弟的向往，征兵的基礎很好。

    說不容易嘛，在農村，尤其是仙雲鄉這樣的貧困鄉，兵源很少的。

    初中以上學曆，年齡不超過二十二歲，身體健康，不能是扁平足，不能痔瘡，體重不能偏瘦，身高165厘米以上。符合這些基本條件每年仙雲鄉不到五十人，加之家庭普遍條件不好，外出打工後還願意回家參軍的人更少，以仙峰村為例，近十年沒有人當兵了。

    龍騰縣年年兵源不足，征兵困難是擺在縣武裝部麵前老大難的問題，趁著頒雙擁獎的檔口，縣武裝部政委候正義在主席台上發言做2002年冬季征兵動員。（2002年還是冬季征兵，從2013年開始改為夏秋季征兵）

    候正義在台上言語激昂：“當兵為國，為國當兵這些大道理我今天就不說了，大家聽多了覺得很虛，我今天就講一個實實在在的事例，這一次村級換屆選舉，我們仙雲鄉有位二十三的年輕人，放棄四千多元錢一個月的工資，回到村裏當村幹部，這個事讓我感觸很深呀！我想他為了錢是絕對不會回到農村的，這是一種情懷，一種為國為民的高尚情懷，如果不是他已經超過二十二歲，我一定要他去應征今年的新兵。我希望，我們基層幹部，村裏的幹部多多宣傳一下這種為國為民的情懷，當兵不隻是義務，也是一種情懷，一份夢想，一份希望，或許當三年義務兵並不能改善家庭條件，但一定會改變一個人命運。……”

    一個工作人員俯低身子走到李想旁邊，對李想說：“下一項議程，你作為新一屆村幹部代表發言，你準備一下，隻有三分鍾的時間。”

    聽到工作人員的話，旁邊的人才意識到李想就是候正義說的那個放棄高薪回家當村幹部的年輕人，看李想的眼神變得有些異樣起來。

    李想朝大夥禮貌地笑笑，打開小挎包拿出稿紙看了看，想了一下，又把稿紙放回挎包裏麵。

    主席台上，候正義的動員口號喊完了，換鄉人大主席王功成在總結仙雲鄉村級換屆選舉工作。

    “在縣委、縣政府的領導下，在縣村級組織換屆選舉工作指導組和縣民政局的指導下，經我鄉村級組織換屆選舉工作指導小組和各行政村選舉委員會的共同努力，取得了較為圓滿的結果，現將我鄉第二屆村級換屆選舉工作總結如下：……”

    “截止至七月三十一日，全鄉十三個村全都完成了換屆選舉工作。這次選舉既保留了政治上強、有豐富農村工作經驗和群眾基礎的骨幹及老同誌，也有一批年輕，有文化，有理想，衝勁十足，立誌為家鄉人服務的年輕人加入到農村工作中來總之，在縣委、政府的正確領導下，在鄉黨委政府的精心組織下，在農民群眾的鼎力配合下，我鄉村“兩委”換屆工作基礎紮實，措施得力，進展順利。”

    王功成做完換屆選舉工作總結，會議主持陳小婉念道：“下麵有請新一屆村幹部代表，仙峰村新當選村主任李想給我們談一談他對當選村主任有何感想。”

    李想從座位上站起來，目光平視，張嘴自信地道：“尊敬的各位領導，各位同仁，非常感謝領導和同誌們能給我這個發言的機會，我是仙峰村的李想，就是剛才候政委所說的放棄高薪回農村當村幹部的年輕人，我先接著候政委的話，說一說當兵的意義。

    之前，我在sz一家電子廠打工，那個工廠的員工和我們一個村的總人口差不多，總共有一千二百多人，廠裏管理層就是我們說的當官的，大概二十個人，小組長和坐辦公室的人員加起來八十個人左右，除了這一百個人其它的都是賣苦力的一線員工，每個月工資大概在三百到五百之間。”

    李想介紹自己在外麵打工的情況，睡覺，開小差的幹部都打起精神豎起耳朵聽。

    這時代的農村人，除了做泥水匠的，真正進廠打工的人還少，那時不是流行傳幫帶嘛，某人在南方的某個廠站穩腳，就把自己的親朋好友帶出去，能進同一個廠當然是好，不能進也起碼有個照應，有個落腳的地方，然後一個帶一個，往往南方城市的某個小鎮，小村莊都成那個地方的人的集中地。

    歸根結底還是這個時候，南方的工廠少，進廠不容易，內地的人開始接受進廠打工的新事物，大批人湧入南方開放城市，以致於衣食住行，治安條件等等都存在各種各樣的困難。

    出門在外一日難，兒行千裏母擔擾，家裏的人想了解南方的情況，除了道聽途說，又沒有別的途徑，誰家沒有幾個至親好友在南方打工的，聽李想講述工廠的情況，自然是特別認真。

    “這個情況意味著什麽呢？一千二百個人當中最多有一百個人有機會混出頭，能掙到高工資，大家可能會說，這個廠不行，那就換一個廠嘛，事實上呢，任何一個工廠裏都一樣，能混出頭的十個裏麵最多一個，大家可能還會想，有三五百塊錢的工資也很好呀，在家裏一年也掙不到三五百，是，沒錯，人活著不就是過日子嘛，能掙錢總比沒錢掙好，但我們過日子不能瞎混，要精明一點，算計一下，假設一月工資四百，自己花掉一點，算一個月存兩百，一年是二千百塊錢，過年回家再花點大錢，一年到頭也就攢一千五百塊錢，三年能攢五千。”

    “五千塊，是不是覺得不少了？在我看來實是太少了，三年積攢的錢還沒有工資高的一個月的收入多，與其這樣何不回來當兵，當三年兵，退伍有安家費，，每年也有補助，七七八八的加起來，三年也有五六千，若在部隊裏表現好，考個軍校或者升個士官，轉個誌願兵，就有工作跳出農門了，最差嘛，算當三年兵退伍，再去打工照樣掙三五百一個月。”

    “我說回家參軍當兵不吃虧，那回來當村幹部呢？虧不虧？沒有工資，沒有補助，也沒有機會跳出農門。”

    李想用力地揮了一下手：“但我覺得不虧，大家都是仙雲鄉的，可能覺得仙峰村是山坳上，相對比較偏遠一點，條件比較差一點點，可實際呢？仙峰村是整個龍騰縣海拔最高的村，平均海拔高度一千二百米，氣候條件惡劣，土地貧瘠，稻穀畝產不足五百斤；除了種地，沒有其它的收入來源，全村年平均收入不到三百元最高的居民點距離仙雲鄉政府十四公裏，不通公路，也不通電；全村村民受教育程度低，全村一千二百零五口人當中文盲半文盲八百三十人，有兩百多人隻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有一百多人，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醫療條件更差，村裏沒有村級衛生站，也沒有赤腳醫生，村民小病靠硬撐，得了大病就等著快不行那天吃餐好的等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