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夜很涼，北流離站在主事峰大門外，眺望著群山發呆。

    今夜月如彎弓，懸掛天際，隱隱一股肅殺之意籠罩天地，而迎麵吹來的涼風吹起了他這數年裏一直沉積的抑鬱。

    萬階石梯一直向山下延伸，諸位外門弟子已經回棲息峰休息，此處無人。

    他仰頭深深歎息了一聲，提起沉重的腳步拾級而下，沒走幾步，臉上露出了濃濃的自嘲，連連苦笑。

    當年此處他引領浪飛進入蜀山，浪飛的固執膽大給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這裏是修行的地方麽？我想修行，不知道可不可以！“

    “你難道沒有聽見我說話？“

    “哥哥，姐姐，你們害怕死人麽？“

    “連死人都不怕，我們為什麽要怕活人，而且他也不像是壞人！“

    “喂，你為什麽不回我話！“

    太多的驚豔與非凡讓他記住了浪飛，同時將其收在了自己門下，他想過要將其培育成蜀山千百年來的妖孽天才，可是最終結局卻是背道而馳，大相徑庭。

    “此子拜在我蜀山才僅僅一年，就已經邁入了開光境！“

    “才六歲就有此成就！蜀山百年之中，也不過出現過寥寥數人！“

    “煉氣境感知，吐納，丹田三個階段，尋常之人許一年才領悟一個階段，天才的兩年領悟完三個階段已經是足夠逆天了，而一年領悟三個階段成功晉入開光境，這已經是妖孽的存在！“

    ……

    昔日眾人對浪飛的天縱之資的感慨與讚歎此時再次浮現在他耳畔，可是不同的是，當年聽著十分受用，可是今日聽著，卻是內心仿佛被狠狠紮了那種鑽心的疼。

    眾人的言語就像狂風，總把淩亂的東西吹得更加淩亂，或者說讓總以為的美好最終變成濃濃的絕望。

    “北流離師兄有如此弟子，此生無憾！“

    “如此妖孽般的存在，若是以尋常方式指導其修行，貌似有些過於雞肋!“

    “有先例，驚才豔豔者，導師會讓其自行修行，給予弟子最大信任，對其能力得到肯定！“

    “優秀者走不尋常之路，最終比普通著更加強大！“

    他相信浪飛是天縱之姿，他也有過懷疑，可是聽了所有人的言語，他隻把結論寄托在了美好之上。

    以後的日子裏，他放任浪飛自己修行，不再管束。

    一晃三年過去，時光匆匆，物是人非。

    他開始意識到，浪飛也許不再是初入蜀山時的那個浪飛！

    那張脫去太多的稚嫩，可是依然稚嫩的臉上帶著一種少有的歲月沉澱，臉上笑容越來越少，相反漆黑的眼神中透著一股銳利與陰冷。

    “浪飛，開光境！“

    “三年裏，浪飛境界沒有一絲提升，這難道妖孽一夜成凡人了！“

    “三年開光境，未向金丹邁出一步，相比之下，那些資質平凡的弟子們，卻如今比他成長了一大截，晉入了金丹境，傑出天才弟子們，更是晉入了分神境，距離歸元不需多日，便可企及！“

    “妖孽不再是妖孽，究竟背後經曆了什麽，讓他如今連普通弟子都不如，更不用說和那些天才相比！“

    “流離師弟，難道是你的失職，才讓妖孽隕落，一朝連凡人都不如！“

    “師兄，這三年裏，你是否讓他自行修行，而未管教一步也許師兄當年誤會了我們的話中之意，所謂的放任修行，不是讓其兀自飄零，而不留心半點！“

    “可惜那般妖孽，今日卻成了廢人！“

    那一日，他就和一幹師兄弟站在台上。

    師兄弟們的隻言片語如化成寒風利刃，將他的不知所措的冰涼內心頃刻間凍成冰湖，然後寸寸崩碎，隻剩下濃濃的絕望化成苦水，濺了一身，獨自下淒苦與悲冷。

    ……

    台下蜀山弟子數萬人，分為十個陣營，雖然距離很遠，但是能夠看到他們取得進步而臉上洋溢著的歡笑，能夠聽到他們彼此慶賀時，那一聲聲恭相敬如賓，放聲大笑。

    浪飛獨自離開的背影至今他還記得如此清晰。

    那是一個黑衣少年，一頭長發不束冠，在秋風中肆意飛舞。

    那一身漆黑，與上萬白衣大相徑庭，顯得無比的lìng lèi。

    浪飛離開的時候，數萬人都向那道背影投去了異樣的眼神。

    他看不見那張臉上那時候的表情，。

    九歲的少年，蜀山的妖孽，一朝成為笑柄，在無數人歡慶之時，卻如秋風中落葉，飄然而去……

    “五年前，你因為浪飛而登上了掌教之座，但是不能憑借這一點，就放任浪飛逍遙法外！“

    “浪飛可是盜了其他九門的道法，犯了偷師之罪，輕則廢除修為，逐出蜀山！重則刑罰之下，身死道消魂飛魄散！“

    “流離師弟，你可知道你本身就是北脈傳人，若當年不因為浪飛，登上掌教之座也隻是時間問題！“

    “如今涉及蜀山和其他九道門的利益，浪飛必然要因為過錯而付出代價，而不是你！“

    “師兄，浪飛隻是拜在你門下的弟子，如今更不是曾經的天才妖孽，走上不歸路，純屬他咎由自取，你切不可因為一些私心，庇護於他，而葬送了你的前程甚至是毀了蜀山的前途！“

    “浪飛走上歧途，純粹是因為他自甘墮落，五歲入門六歲晉入開光，如今看來也怕是運氣，九歲依然開光，莫不是從六歲就開始自甘墮落，如今才一年，就又犯了偷師之罪，這敗類之命與他相得益彰，隻是可恨還要加上我蜀山二字！若是此事不了，日後蜀山出敗類，必然天下皆知！師兄，還請三思而後行啊！“

    那年秋，十方道門齊上蜀山，進入法巳峰執法殿。

    因為對浪飛他始終自責，他怨恨自己聽信了他人之言，在那三年裏對浪飛的管教失職，他不敢對身後的諸位師兄弟抱怨，甚至是有了憤怒卻也不敢顯露，正如他們所說的那樣，他是北脈後人，要為蜀山的未來著想。

    他道法低微，僅僅金丹境，第一是因為他父親是蜀山的前任掌教，第二是因為蜀山迎來妖孽浪飛，第三是因為一幹師兄弟的支持，所以他坐上了掌教之位。

    北流合還不是當年的殿刑長老，而是其父，他與北流合是表兄弟，應該稱流合之父為叔叔。

    他從叔叔手裏接過長鞭，不顧對方的憤怒與斥責，出現在執法殿上，麵對數萬蜀山弟子，啪的一聲，將手中的長鞭甩開，轟在大殿漆黑的地麵上……

    “浪飛是我弟子，今日，我想為他執刑！誰也別攔我！“

    一直以來第一次為弟子浪飛說話，在蜀山一幹修士，甚至是數位師兄，十峰長老麵前，他第一次有骨氣地為自己弟子浪飛說話。

    其他九道的掌教在高台上，目光陰冷地望著他，他轉過頭，以苦笑與猙獰作為回應：“諸位……不用苦等了，我這就……將我弟子……浪飛帶上來！“

    還沒等他轉過身，門外一聲通報：“浪飛帶到！“

    “押進來！“流合之父一聲冷哼！

    浪飛一身黑衣，麵帶猙獰之色，在幾人押送下，哈哈大笑，被按了跪在他身前，跪在高台上所有人的麵前……

    所有的一切，從那一刻，才真正的開始！

    他北流離的懦弱，過錯，將一場因果輪回，種下，十五年後的今天，他才發現，一切仿佛是為了報複他，或者報複整個蜀山，或者報複整個泛雲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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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