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你們姐妹從小兒便在一處頑，我們四丫頭的性情品格兒，大姑娘也熟知的。隻是後來姐妹們都訂了親，各自出門子。隻留我們四丫頭在府裏，她又同寶二奶奶並雲姑娘她們合不來，如今性子越發冷清了。”

    “我知四妹妹是好的，隻是怕與墨哥兒合不來。”

    “墨哥兒看著倒老成持重，難不成竟是性子跳脫的？”

    “那是在人前，私下裏總有些孩子氣。”

    “那是他年紀還小呢，我們四丫頭不也是，性子執拗的很，等大些明白事理就好了。雖然比不得雲姑娘才貌雙全，到底是我們大爺的親妹子，身份上卻比她強些。前些日子，咱們府裏二姑娘還托了她大嫂子，替四丫頭說了一門親事呢。”

    “說的可是什麽人家？”怎麽謝婉兒也扯了進來，黛玉好奇問道。

    “也不知二姑娘是怎麽想的，四丫頭雖不是她親妹子，可從小兒一處長大，姐妹情分是有的。她大嫂子替四丫頭說的不過是小門小戶的人家，你四妹妹竟還願意。”尤氏想起來又氣憤又好笑，惜春就這麽著急嫁人麽！

    “那後來呢？”黛玉忙問道。

    “自是讓老太太回絕了，還背地裏埋怨了二姑娘一回。咱們府裏大姑娘是個有福的，生日好，嫁到宮裏去做娘娘，也算享了一輩子福。二姑娘嫁的也是書香門第，聽說夫妻和睦，衣食不愁的，上回姑娘也見著了，氣色好著呢，想來過得不差。三姑娘更是王妃，每次回府那排場，連老太太和太太也得出來迎接呢。咱們四丫頭再怎麽說也是侯府小姐，就算下嫁，也輪不到平民百姓娶她。”迎春說的這門親事，尤氏和賈珍也是不願意的，沒得失了麵子。

    “侯門一入深似海，比起王公貴胄，尋常人家也有尋常人家的好處。”黛玉不以為意道。

    “那是你們年輕姑娘說的話，自小在府裏金尊玉貴的養著，哪裏見識過貧寒人家的苦楚？遠的不說，就咱們府裏來的劉姥姥，可不就是日子過不下去了來府裏打秋風的？咱們府裏不拘姑娘丫鬟，一個月的月錢就夠他們莊稼人一年的花費了。若是姑娘們生在那種人家，可怎麽受得這委屈？說給四丫頭的人家倒也家境殷實，隻是與咱們國公府門第相比，一個天上一個地下，匹配不得，說出去不過平白惹旁人笑話了。”

    尤氏掩唇工饞，在黛玉麵前很是編排了些史湘雲的壞話，又說了許多惜春素日的好處，方才告辭離去。

    “見了書信，林丫頭怎麽說？”見尤氏回來，賈母忙問道。

    “大姑娘隻是哭，好不容易才勸住了，隻說要待墨哥兒回來，姐弟倆商議才行了。”

    “如此看來，十分裏倒有八分準了，那墨哥兒不過是過繼來的，自然要聽林丫頭的主意。”正好薛姨媽也在，忙符合道。

    “我就知道玉兒是個孝順的。”賈母聽了薛姨媽的話，頷首道。

    “如此可要給雲姑娘道喜了，你們姐妹素日在一處，林丫頭先定了人家，後來我們寶丫頭也嫁進了咱們府裏。原先我還愁著雲丫頭的親事不知在天南海北呢，不料竟在眼前，可見兒女們的親事是有定數的了。”

    “姨太太又打趣我了，寶姐姐也不幫幫我。”史湘雲被薛姨媽說的羞紅了臉，拉著寶釵的衣襟道。

    “雲丫頭這話不通，人家可是親母女，讓老太太替你做主才是。”尤氏聽了打趣道。

    “可憐雲丫頭從小無父無母的，我心裏一直當你是親閨女呢，比寶丫頭還疼愛些，薛姨媽把史湘雲摟進懷裏道。

    “我知姨太太疼我，我心裏待寶姐姐如親姐妹一般呢。”

    尤氏聽了，朝李紈遞了個眼色，二人相視一笑。獨有賈母聽了，心中五味雜陳，隻得按捺了心思，令鴛鴦去庫房清點賈敏的嫁妝。

    “雲丫頭倒是個天真爛漫的，日後嫁進了林府，也是將來哥兒姐兒的助力呢。”薛姨媽見賈母勞乏，忙同寶釵告辭出來，回房路上道。

    “我看這事不妥。”寶釵卻搖了搖頭道。

    “有何不妥，我的兒，我知你是怨著寶玉，羨慕雲丫頭得了個探花郎。寶玉也是個聰明的，趕明兒給你掙個狀元回來，那才叫夫貴妻榮呢。”薛姨媽知道寶釵的心結。

    “媽說哪裏去了，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也不求二爺將來高官厚祿，隻讀書上進些，能撐起府裏便好了。以如今林家的門第，願意娶了雲丫頭過門？”寶釵雖有青雲之誌，到底也識時務，很是安分從時，從不自怨自艾。

    “林丫頭素來是個孝順的，怎肯拂了老太太的意？再說又有她父母生前的親筆書信為證，若是不答應，墨哥兒就要背上個嫌貧愛富的名聲。他如今剛得了功名，羽翼未豐，若是背上這麽個名聲，想來仕途也走不順暢。”

    “姑奶奶和姑老爺的書信中隻說是兩府聯姻，親上加親，咱們可還有個四丫頭呢。”

    “四丫頭的人才品貌哪裏比得上雲丫頭？想來你林妹妹也心裏有數的。”

    “這倒未必，這幾日還得多去四丫頭房裏坐坐，她的畫快完工了，我再令人添點畫筆顏料去。”

    “若是四丫頭，她那性子，隻怕日後未必肯與你同寶玉親近。”薛姨媽憂心道。

    “不過是我白擔心罷了，媽且放寬心思，論容貌，論詩才，四丫頭都及不上雲妹妹半點兒，林妹妹再清楚不過的，當日她在園子裏時，也未與四丫頭多親近，倒是和雲妹妹時常在一處。再怎麽別扭，姐妹情分是有的。”

    薛寶釵說完便安頓薛姨媽歇下，自己料理畢府內事務，便走至惜春處，見隻繡橘一人在房裏伺候。

    “丫頭們呢，這會兒天氣還涼，怎麽就將爐子撤了去？”

    “回寶二奶奶，是我們姑娘嫌爐子味道太大，又有煙塵，才命人收拾下去的。”

    “不是給四丫頭送的是貢進宮裏的細炭麽，怎還有煙塵？定是丫頭們不仔細，弄混了罷。”

    繡橘待要解釋，被惜春止住：

    “嚼什麽舌根呢，見了寶二奶奶，還不趕快倒茶去。”

    “妹妹這是生分了，之前姐姐妹妹的叫的多親熱，日後也喚我姐姐便可。”

    “之前咱們是姐妹，自然姐姐妹妹的稱呼，如今你既嫁了二哥哥，豈不就是寶二奶奶了。”惜春認真分辨道。

    “四妹妹這園子就快畫完了，還要些什麽顏料畫筆的，直接列單子出來，我吩咐外頭的人買去。”薛寶釵笑了笑，轉了話題道。

    “這些材料都有剩呢，不必再添置了。”

    等寶釵走了後，繡橘冷笑一聲，同惜春道：

    “平常咱這屋子連蚊子都見不到一隻，今日是怎麽了，先是大奶奶來坐了半日，又寶二奶奶來關心姑娘一番。”

    “還沒到夏天呢，你要見什麽蚊子。”惜春翻了個白眼道。

    “姑娘知我說的意思。姑娘素來有主意，這門親事可不能錯過了。剛大奶奶說的可是句句都為著姑娘。”

    “她隻怕不止為了我。”惜春冷笑道。

    “不管大奶奶有什麽打算，姑娘就算為了自個兒，也得抓緊了這門親事。”

    “你說的好笑。我一個閨閣女兒家，可上哪裏去抓緊？”惜春反問道。

    “姑娘隻要不推拒就好。”

    “你這話說的不通，親事上焉有咱們自己做主的份。能離了咱們這兩府，不管去哪裏我都甘願的。再說是林姐姐的家，我又推拒什麽？”

    “姑娘能這樣想便好。林姑娘雖然嘴上不饒人，心地卻是好的。林大爺既得她看重，想來品性也差不到哪裏去，一個探花郎，配姑娘也使得。”

    “怕咱們配不上人家呢，我倒不求門第，也不想進什麽深宮王府做小妾，隻清白幹淨人家，便是佛祖保佑了。”

    尤氏在惜春屋裏坐了一回，便回了東府，同賈珍說起心中盤算。

    “可又是什麽莊稼人家？二丫頭好歹還嫁了個科舉出身的呢。”賈珍一聽惜春親事，便搖頭道。

    “這次可是好門第，也配得上咱們四丫頭。”尤氏笑著解釋道。

    “說的是哪家？”

    “林家，林丫頭的兄弟，剛中了探花郎的墨哥兒。”

    “這林家能同意？”賈珍不傻，新科探花郎，不知多少豪門貴女等著擇為東床呢。

    尤氏將賈母的意思並林如海夫婦的親筆書信一一同賈珍細細說了。

    “做的好！老太太那裏還不知情罷？”賈珍聽了讚道。

    “老太太那裏，我隻回說林丫頭要同她兄弟姐妹商議呢。隻去了四丫頭屋裏，略透了些口風。”

    “四妹妹怎麽說？她素來性子怪些，這些年越發連府裏都不過來了。”

    “瞧那樣子，像是同意的。還道不必替她多備嫁妝，隻將用過的東西帶走就得了，瞧瞧這傻話。若是能成，咱們也該替她置辦一些了，其餘的，橫豎有老太太做主。”

    “我就隻剩這一個親妹子了，也不可太虧待她。”賈珍囑咐道，他素日對惜春多有忽略，想起來微有些愧意。（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