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林姐姐她憑什麽選四妹妹不選我？老太太可要替我做主。”史湘雲在賈母身前哭訴道。她心裏隱隱約約知道，若是錯過了林家這門婚事，將來歸宿隻怕更不堪。

    “你大嫂子去了一次，珍兒媳婦去了一次，林丫頭她們隻是咬定你四妹妹不鬆口，我老婆子又能有什麽法子呢。”賈母歎道。

    “我不服，四妹妹哪處能比得過我，怎麽姑奶奶的嫁妝就全給了她了。”尤氏又去了一次林府，因黛玉婚嫁在即，預備先娶了惜春過門。

    “自古婚姻都是天定的，珍兒媳婦說，墨哥兒看上了你四妹妹畫畫好，這可不是他倆投了緣了？也是沒法子的事。你四妹妹如今沒爹沒娘的，想來東府她哥哥嫂子那邊也不會正經替她置辦嫁妝，少不得我替她打算。敏兒的嫁妝，原本就是玉兒帶了來的，正好這次四丫頭出閣，也算物歸原主了。”賈母原本便預備將賈敏的嫁妝給了史湘雲帶到林府去，這樣便不用重新置辦，既節省銀子，又場麵上好看，想來林黛玉見了也高興。好歹是侯府千金，嫁妝上可不能含糊，若是被人知道了，寶玉將來的子女還怎麽嫁娶。等過個一年三載的，惜春再得個姐兒，可不又帶回來了麽？

    “雲妹妹也在這裏，這是我為四妹妹擬的嫁妝單子，老太太看有什麽需要再填補的。”薛寶釵笑著進來，朝賈母回道。

    “你列的很好，四丫頭可憐見的，從我庫房裏再取幾件東西給她添上。”賈母吩咐鴛鴦道。

    史湘雲見賈母與薛寶釵一來一往商議惜春的嫁妝，倒像忘了有自己這麽一個人在屋裏，這不是往傷口上撒鹽麽。越想心裏越委屈，幹脆去找寶玉說話。

    “二哥哥呢？”寶玉屋子裏隻有鶯兒守著，史湘雲忙問道。

    “我們家二爺一天倒有多半天是不在屋裏的，雲姑娘問我，我問誰去？”鶯兒指使小丫鬟擺弄屋裏，不耐煩道。這雲姑娘也不知羞，二爺都與我們家姑娘成親了，你還同先前一樣，不分白天晚上，時不時過來坐著。日後要嫁人的，好歹避嫌些。

    史湘雲隻得又去別處尋找，最後竟在襲人屋裏找到了寶玉。

    “他會動呢。”寶玉見史湘雲進來，手從襲人肚子上移開，欣喜道。

    “怎麽？可是得了喜信了？”襲人對林府換人一事尚不知情，見史湘雲來了，笑問道。

    “上次沒爭過寶姐姐，我自問不如她，也認了。這次竟連四丫頭都沒爭過呢！”史湘雲見襲人提起，委屈道。

    “怎麽把四丫頭也扯了進來？”

    “誰知道呢，已定了婚期，老太太和寶姐姐正使人替她預備嫁妝呢。”

    “你們在說什麽？”寶玉雲裏霧裏的聽不明白。

    “不說什麽？二哥哥喜歡哥兒還是姐兒？”史湘雲驚覺寶玉在房裏，忙轉了話題道。

    “都喜歡，若是姐兒更好。”

    “人家都盼喜得貴子，二哥哥倒反著來了。”

    “你還不知道我們這位爺，心思都用在女孩兒身上，覺得女孩兒比什麽都好呢。”

    “太醫不也說了是千金麽？”寶玉聽了尷尬，回道。

    “可不是麽？若是個女孩兒，也不用配丫頭婆子了，直接給二爺養著好不好？”襲人捂嘴笑道。

    等史湘雲走後，賈母問薛寶釵道。

    “你四妹妹在做些什麽？你可瞧過她了？”

    “我剛從四妹妹屋裏過來呢，給她送了些繡嫁衣的金線。我母親怕她有不懂的地方，這幾日早晚都過去陪著。”

    “姨太太有心了。”

    “隻是雲妹妹年紀也大了，老太太可有什麽打算？”史家舉家遣回，隻留了史湘雲一個在京城，可不要賈母替她尋個人家？

    “南安王妃往日與雲丫頭親近的很，前些日子定了四丫頭親事後遣了婆子過去問安，提起雲丫頭，想著求她不拘在王府還是世家大族裏，替雲丫頭尋個填房的親事。”

    “王妃可有回信？”

    “南安王妃回道，她們家王府長史正欲尋第三房小妾呢，此事日後不可再提。”賈母長歎了一聲道。

    “與咱們府裏有通家之誼的還有幾家，老太太可遣人試探了？”

    “都借著端午節禮打聽了，並沒有適齡的公子。”

    “這可如何是好，林家再半個月便要過來迎娶四丫頭，咱們家正經的小姐都婚假了，隻餘雲丫頭一個客居的姑娘家未出閣，旁人還道咱們薄待她呢。”

    “你說的是，你太太的身子好些了麽？這幾日辛苦你了，還要操心雲丫頭的婚事，你心裏可有什麽章程？”

    “太太自貴妃娘娘歿後便一病不起，前兩日才有起色，扶著彩雲在園子裏逛了一圈，看了看四妹妹。至於雲丫頭的婚事，如今說到外頭去，也沒什麽好人家，做王府下人的填房小妾，沒得辱沒了雲丫頭。四妹妹素來性子清冷，與管家理事上也生疏，林家又人口單薄，若是有雲妹妹幫襯，四妹妹也輕鬆些。”

    “你說的也有些道理，隻怕你雲妹妹和林妹妹不肯。”賈母思慮了半日道。

    “雲妹妹隻是一時想不開，多勸勸便好了，至於林妹妹，難道還能將雲妹妹送回來不成？”寶釵轉述薛姨媽的話道。

    史湘雲當然不肯，在賈母與寶釵麵前哭道：

    “我知道老太太和寶姐姐是嫌我煩了，才硬要打發我出去。隻是我從小與二哥哥在一處，若是給別的男人做小妾，我情願做二哥哥的屋裏人，死也不願出了府去。”

    當家奶奶倒還罷了，史湘雲現已一無所有，唯一能抓住的就是婚嫁，若是去林府給惜春當丫頭，還不如正正經經做寶玉的二房。所以她幹脆定了心思，任賈母與寶釵如何誘哄，隻是哭著不願離了園子裏。

    “雲丫頭的心思都在寶玉身上，若是她不願意，也不能強行送進林府。”賈母命鴛鴦將史湘雲帶了下去，朝趕來的王夫人同薛姨媽道。

    “要我說，老太太也太縱著她了，兒女的親事，從來都是父母做主的。雲丫頭自幼與寶玉在一處，兄妹情分是有的。若是雲丫頭年紀輕輕的，便有了什麽小不該有的心思，就枉費老太太疼她這一場了。”王夫人聽了事情始末道。

    “他們兄妹素日頑慣了，冷不防要分開，自是舍不得，我看雲丫頭也未必有什麽心思。墨哥兒如今得陛下重用，將來必定青出於藍，雲丫頭給他做二房，將來也得不了壞處去。況且正頭太太是咱們府裏的四姑娘，還能委屈了雲丫頭不成，日後林府可不就由她們倆個做主了。將這些細細說與雲丫頭聽，她必是肯的。”薛姨媽笑著道。

    “如此就有勞姨太太了。”賈母累了，半闔了雙眼道。

    “姑娘好些了麽？姨太太也真惡心人，白白的跑來與姑娘說這些。還要姑娘去勸勸雲姑娘，素日一處玩的姐妹們，除了三姑娘做了北靜王的側妃，哪有侯府小姐去給人家做二房的？就算寶姑娘不願留雲姑娘在府裏，也該尋個正經人家打發了才是。雲姑娘雖無依無靠的，也犯不著如此糟踐。”

    繡橘見惜春好了些，方勸道。

    “給我倒杯茶來，要濃一點的。”惜春聽了薛姨媽的一番話，惡心了半天。剛吃了幾個點心，就吐了一回。

    繡橘忙斟了一小杯濃茶，惜春就著她的手漱了口，繡橘又道：

    “姑娘不必憂心，想來雲姑娘也不會願意的。”

    “你也說了她在咱們府裏無依無靠，寄人籬下的。若是薛家母女執意擺布的話，隻怕由不得她，也不知老太太是如何同意的。”惜春惡心過後，氣得發抖，攥著嫁衣的手指不小心被針紮破了，含在嘴裏吮了吮。

    “那可怎麽辦呢？依她們的主意，要姑娘與雲姑娘一同嫁過去。”

    “若是大婚當日，我便帶個二房給林大爺，豈不惹天下人嗤笑？咱們府裏如今雖一塌糊塗，但老太太和太太她們連麵子都不要了麽？就算咱們府裏裏子麵子全拋了，林姐姐和林大爺也丟不起這人。我這些年的月錢能攢的都攢著，趁她們如今不防備咱們，你拿了去偷偷買通幾個下人，出府與林姐姐說一聲。”因著惜春說了門好親事，這幾日過來攀附的下人頗多，想來也容易出去。

    “再三日便是墨哥兒和四妹妹的婚期了，你這時候偷偷跑過來，可是出了什麽事？”林黛玉正忙著布置府裏，見了繡橘，很是驚訝，忙問道。

    “是我們姑娘遣了我來的。”繡橘忙將老太太同姨太太她們的打算說了。

    林黛玉聽了驚呆，完全想不到還會有這麽一出。

    “我出來幾個時辰了，還得趕回園子裏，這幾日姨太太日日在我們房裏，若是被發現就不好了。”

    “那你快些回去罷。”黛玉聽了催促道。

    惜春大婚當日，榮國府裏熱鬧非凡，南安王妃、北靜王妃並素日交好的世家大族的夫人命婦俱都來了，真心來添妝的卻隻有迎春一個。

    “上次我們大嫂子給你說的那戶人家，我覺著倒好，不想被老太太拒了，倒是因禍得福。”迎春見身邊沒人，才悄聲同惜春道喜。

    “還不知道是福是禍呢。”惜春一邊吃點心一邊回道。迎春有經驗，大婚當日一刻也閑不得，因此勸惜春多吃些東西。

    “這話怎麽說？”迎春奇道。

    惜春正要解釋，便見賈母和王夫人領著眾人來與新人添妝。

    “你怎麽添了兩份，難道是替我出了麽？”北靜王妃攜著探春同來，見南安王妃備了兩份添妝禮，笑問道。

    “除了四姑娘，還有雲丫頭呢？”

    “你們府裏今日是雙喜臨門？”北靜王妃回頭看向探春，連幾門親事都打聽不清楚麽？

    “隻四妹妹今日出閣呀。”探春也不明所以，打量了史湘雲一番，見她眼圈微紅，著一身豔粉色的衣裳，竟比惜春看著嬌俏柔媚許多。

    “王妃想是誤會了，因惦著林家人口單薄，所以她們姐妹一同嫁過去，也好有個照拂。”賈母笑著解釋道。

    “林姐姐她們也同意了？”迎春見眾人都往惜春臉上瞧，忙半擋在身前，問賈母道。

    “玉兒自是同意的，林家數代單傳，敏兒與如海在世時便為此事憂心不已。若是我們四丫頭同雲丫頭能為林家開枝散葉，想來林家祖宗地下有知，也是欣慰的。”賈母說著便紅了眼眶，鴛鴦忙遞了帕子過來。

    惜春出閣一切順利，隻是院內翠縷扶著史湘雲上轎時，被迎親的林大管家夫婦攔了下來。（m.101novel.com）